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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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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霜月。

临都开始飘起小雪,一夜间,院外的枯枝都结了层冰凌。

初十这天,天气骤然冷了许多,我躲在房中避寒,锦眉端来火盆放在我边上,才又替我研墨,我把这些日子抄写的三十遍心经放到一旁,开始写第三十一遍。

手指冻得哆嗦,锦眉见状,便说再去多端几盆银炭来烧。我点头应了,她正要出门,谁想迎头撞上书宁训。

书宁训今日穿得跟个粽子似的,不等通传就闯了进来,这样火急火燎与她平日规规矩矩不同。

我见她一脸喜气,问道:“何事这样开心?”

书宁训给我行了个大礼:“恭喜九皇妃,陛下旨意,解了九皇妃禁足。”

我愕然,一时握不住笔,笔尖的墨落到纸上,将抄到一半的第三十一遍心经毁了。

锦眉早已折回身,问书宁训:“陛下真的解了郡主禁足?”

书宁训笑道:“当真。”

她告诉我,这些日子江渊私下一直在查承州别苑那场“意外”,我不甚滑到,是因承州通判的夫人当日在我们去赏花王前,不小心将茶水泼在桥上,一时没来及清理,才害我和昀嫔滑到,后来因为害怕降罪更是不敢言语,江渊派人到承州从细微末节查起,这才查到了当日在场的女眷身上,通判夫人害怕连累家人,便独自揽了罪名。

听说人已经被陛下下令处置了。

剐刑。

我想到一个女人要承受磨皮搓骨之痛,最后至死。胃里一阵恶心。

如若当日江渊未来的及时,陛下也要处我剐刑吗?

江渊来时,我正趴在火盆边呕吐。

锦眉和书宁训在左右替我斟茶净面。

我明明什么也没吃,却吐了许久。

江渊知书宁训已经把事情告知了我,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我跟前蹲下,问我:“需传太医吗?”

我摇头,这是太医治不了的病。

一连几日,我都没能吃下东西,我问江渊,为何一定要处以通判夫人剐刑。若没查出此事,陛下是否终也会也会对我处以极刑。

江渊答道:“你是九皇妃,你和她不同。”

我掌心冷汗涔涔,心中生出了恐惧。

可他说,我是九皇妃。

是,我不仅仅是九皇妃,我还是瑶川的安和公主,不管如何,他们总要忌惮着瑶川,断不会对我用剐刑。

想到此,我强自镇定,开口道:“我能出府走走吗?”

禁足两月,我早已乏闷,现下得知通判夫人一事,更想离宫中皇府远远的。

江渊应下来:“去吧,我再派几人跟着你。”

我目光只从他面上扫过,他便又道:“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跟着,让锦眉同你去。”

这般贴心的九殿下,倒叫我不习惯了,可管这么多作甚。

临都夜来得快,然夜市上仍是张灯结彩,行人如织。我和锦眉穿行在这繁华之中,心里的烦闷才稍微好了些。锦眉喜甜食,一路下来,手上买的点心已堆得很高,这样光明正大的在临都夜市游玩,令她也不再畏畏缩缩,因而时辰渐晚,都未催促我回去,反而比我玩的还尽兴。

想到她千里迢迢陪着我来了大临,在这陌生的地方与我相伴,她只有我,她开心,我也高兴。

瞥见店家挂在店前的灯谜,我拉过她要去凑热闹。

谁想人刚到店前,忽被一拨飞奔而过的人冲散。锦眉的点心落了一地,人群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锦眉也刚想破口大骂,然而却被我拽往前追着那拨人而去,我不过扫了一眼,已认出逃跑那人是谁。

锦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只顾得答她:“是肖珏。”

可我不明白她为何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逃跑,以她的身份选择在人群聚集的夜市逃命,只会更容易让人发现,亦更危险。锦眉脸色一变,不满我又擅自主张。我却是下意识的追过去。

肖珏来回兜着圈子绕,分明是刻意而为。

在追到一处稍作偏僻的巷子时,她终于发现了我。我拿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锦眉:“撒出去让人抢。”锦眉暗着脸照做了。

我趁着人群大乱把肖珏拦下,她见状忙把我和锦眉带到暗处。

我问:“谁在追你?”

她目光闪烁:“此地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我心下一转,便带她往九皇府的方向去。她愣住:“你可知我是谁?”

“自然知道。”我心想,你不就是要杀江渊的刺客,不过凡事都有例外,“现在你自身难保,且有我在,绝不让你打殿下的主意。”她脸色一沉,我继续道,“也不会让你有危险。”

听得这话,她仅仅犹豫了须臾,便老老实实随我走。

我们饶了临都大半圈,快到子时才转到九皇府后门,我让锦眉进府偷偷带了身侍女的给肖珏换上,四处查探发现只有侍卫在巡逻后,才带着肖珏入了府,巡卫见是我,并未起疑。

我将肖珏带到了玦央殿,屏退所有人。

此时殿中灯火通明,我这才见肖珏颈上有一道极淡的刀痕。

可她浑不在意,拱手道:“多谢九皇妃相助。”

我扬眉:“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顿了顿又问,“不知方才何人在追你?是九殿下的人?”

她摇了摇头。

我诧异,倒了盏茶:“你们在临都除了九殿下还得罪了别人?”

“是中书令。”肖珏丝毫不在意我的身份,如实道,“那些人,都是中书令的暗卫。”

我一时怔住,连茶水已满都不知,直到滚烫的茶水覆没手背,方才惊得松了手,茶盏应声落地,锦眉闻声闯入,见只是我不小心,这才掩门退下。

我擦净手,问肖珏:“中书令为何追杀你?”

她垂眸:“因兄长得知了一些事情。”

“关于中书令的?”

“兄长未告诉我,傍晚兄长匆匆赶回捻香楼,只说我们不宜久留临都,中书令要杀我们灭口。”她徐徐道来,不见波澜,仿佛被人追杀不过是件琐事,“我问他缘由,他闭口不谈,称事关重大,不让我知道是为我好。”

莫非是中书令为了昀嫔的事要谋害江渊?不对,若是谋害江渊,中书令和肖氏兄妹便是一伙的,犯不着自相残杀。

那又是为何?

我见肖珏神情坦然,并不见半分想要隐瞒我的样子,只好问:“那肖寻呢?”他知道,问他不就是了。

提起肖寻,肖珏的脸色才微微有了变化,她看着我,又不像是看着我,目光中隐隐有几分狠绝:“我将他迷晕,把他送走了。”

我恍然大悟:“你独自引开中书令的人,是为了让肖寻顺利逃走?”

这个肖珏,为了自己的哥哥连命都不要。

我不由得想起兄长,没来由一烦,我们两兄妹只怕没有肖珏和肖寻的感情深重了。

我神思游离,直至肖珏开口:“今日追杀我的人,其中一人你见过。”

我更诧异:“我与中书令一向没有来往,我怎见过他的暗卫?”

肖珏神色恢复如常:“商州游船,掌船人方寒。”

我指尖发颤,抚上尚还有淡痕的脸颊,那个毁我容貌的掌船人,竟是中书令的人?他当夜入行宫,莫非真的是见了昀嫔?原来中书令早在商州就动了谋害江渊的念头,昀嫔死后又假惺惺的散播谣言恶意抹黑九皇府,实在可恨!

但肖珏如何知道这些?

仿佛看透我心思,她道:“不瞒九皇妃,我是跟着圣驾去的商州,那件事只是不巧碰见了,还以为是主子派的人,所以记住了方寒的容貌,谁想今夜追杀我的人中,却有他。”

我信了九分:“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方寒伤了你,我得提醒你,你要防备着他。”她说的诚恳。

我费解:“你是在关心我?”

她神色不改:“你是哥哥喜欢的人,我不会伤害哥哥喜欢的人,更要去护着他喜欢的人。”

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误会了,我与你哥哥真的何事都没有。”

她点头:“我明白,你如今是九皇妃,要避人耳目。”

我翻了个白眼,正欲开口,锦眉又闯进来,只是这次神情比上一次更紧张:“郡主,九殿下来了!”

我浑身一颤,立即从矮座上跳起来,在房中踱了两步,把目生狠意的肖珏一把推进床底,并恶狠狠的警告她:“你老老实实待着,你若敢动手,不止你掉脑袋,我也活不了,你今夜可是我带进府中的。”

闻言,她只得死死咬住唇,任由我把她藏起。

我着急忙慌的出门,不知深更半夜,江渊为何来玦央殿。

屋外寒风如同刀子一样刮过,我顾不得穿披风便冲出去,眼见江渊踏着一地白雪而来,忙上前拦住他:“这样晚了,你怎会来此。”

“路过。”他淡淡道。一开口我便能闻到几缕酒气,只是很快从寒风里消散。

我冷的打了个喷嚏,把他拽近偏殿。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只觉得像被刀子刮一样难受。

“你这表情,如何跟见了鬼似的?”他嗤笑一声。

我收敛神情,艰难扯出一个笑容:“我正要歇下,谁想你来了。”

他伸手将我双手攥住,片刻四处看了看:“屋子这般冷,你也很冷,为何不烧炭?”

我想也未想就答:“正殿里烧着呢。”

“那去正殿。”他说着就要迈步。

我拦在门前:“大半夜你闯我闺房作甚?”

他讥诮道:“你是本殿下的正妃,哪来的闺房?那是寝殿,是本殿下和九皇妃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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