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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家的地方》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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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重新开始的打算都会毁于再想想看。

男人没有工作,就像牛没有角,马没有蹄。这话是我爸说的,老头子一辈子东奔西跑,九零年初期包过农场,后来被洪水淹了,放弃农场之后踩三轮车搭客,干了一年受不了卖了三轮车在火车站路口开了个小卖部,小卖部坚持了三年,由于常常有些熟人什么的路过蹭吃蹭喝还要借钱,年年都不挣钱,有时候甚至还往里投钱,失望之余把小卖部转让,转身去做了泥头车,泥头车干了两年,听人说包山头种桉树很挣钱,把车子卖了去包了一百多亩的山,在山上料理两年没能种下一棵桉树,心灰意冷之余把山头转让了出去,回头考了个教练证做了驾校教练,干到五十岁的时候辞职了,原因是来学车的有几个学生妹叫他爷爷,这让他很不受用,干脆就辞职回家伺候自家两亩小果园,种了几十棵龙眼荔枝,底下养些鸡。早些年他自己起的房子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装修好,不过也没有钱和心思再在这笨重的砖石结构上折腾了。最近因为我们一家三口从深圳回来,鸡卖了大半,自己也吃了一些,所以他就想买些鸡回来补充一下果园。爸爸本事不大,训人却一套一套,可是我只从他口中那坎坷起伏的人生里看到一个农民在时代的潮流中敢于闯荡最后却失败了的缩影,要说真的能在他的人生际遇里感悟到什么的话,那就是不能随便借钱给别人,有些人借钱给他是情义,有些人借钱给他是要结仇。在分不清借钱给那个人是给他情义还是最后会接下仇怨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借。有时候你觉得情义重要,在某些人眼里比不过三百块钱,有时候你觉得钱重要,有些人却因为一百块钱而四处煽风点火让熟悉的人孤立你,当你真的见惯了所谓的某些亲戚的嘴脸,有时候还真应该是有的不如没有。总而言之,在借钱这种事情上无为就是最好的作为。

“你这样一天无所事事的,不觉得心里扎得慌吗?”有天我把鸡拿到我爸的果园里,他刚好在扫鸡粪,看到我故意停下手头的活儿,问我。

“我这不给你买鸡去了吗?”

“这是我的活儿,”老头子看我把鸡笼从车上搬下来,动都不动一下,接着说:“你没个工作不是办法,整天瞎混的。”

“家里工作不合适。”

“那你要找什么样的?当皇帝都有难处,你找个工作还要多合适?你现在是生活无忧,可也不能总是无所事事啊,人怎么看你?男人别让自己有闲,有闲了,穷,都笑你,有点钱,都要混你的钱,有点能耐,都要混你的能耐,被人混着混着自己迟早被别人带坏了,知道不?”

“知道。”

“嘴上说知道,做什么了?”

我懒得跟他多费口舌,放下鸡,开车回家了。

我完全理解父辈对子女的期望,毕竟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人,全天下的父母都想自己的孩子能健康快乐的生活,可是我不能理解那些期望能令父母嘴里变得高人一等而子女就要谨听遵行,更加奇怪的是,有些期望完全不是自相矛盾,却都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比如你工作投巧点,说你不思上进,你工作按部就班,说你能力不足,你工作专注点,说你不爱惜身体,你工作散漫点,说你得过且过,要命的是这些截然不同的观点居然还都能在他们的逻辑里同时并存,说一样不是就说另一样,反正总有一款适合你。

回到家,张珣坐在门口的沙堆上挖沙堡,蓝冉正盯着手机发呆。看到我的车子过来,蓝冉叫张珣注意,张珣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向车子跑来。我停车开门让张珣上车,蓝冉走过来。

“你看孩子能不能上心点?车子开过来了还玩手机,任由孩子跑来跑去。”

“我都看到你停车了。”

“也就是我,别人看不到怎么办?”

“这不就是你一个人开车来这里吗?”

“我是说万一。”

“你不是说万一,是要找个理由说我。”

“跟你说话费劲。”

“我看你是你爸教的,专门没事找事。”

“你不是你爸教的?什么都胡搅蛮缠。”

蓝冉气得涨红了脸,张珣缩在车后座一声不吭的看着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们回头看了一眼张珣,闭嘴了。车上忽然陷入了安静的尴尬,只有发动机的丝丝声在闷响,我看看蓝冉,刚想着要跟她说什么,却来了个电话,我听了知道对方是个女的,跟我买的那房子有关,没等她说完,挂了电话把蓝冉和女儿送到家里,转头给刚才那个女人回电,约了个地方见面。

路上我一直努力的回忆自己买房的时候遇到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谁。但是一个女人约我也不赴会的话,未免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也是为了我的房子的事,再说了是去公众场所。半个小时后我在当初签下买房合同的地方见到了这个女人,老实说,见到她的时候还是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引我到售楼部里面的一个房间聊了很久,不过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试探我还要不要再买套房,估计是我当初成交的时候太爽快,让周围的这些售楼小姐眼红,想要从我身上再挖点钱来买楼,可我手头的钱付了这一套之后确实也没有多少现金了,眼下没有工作,必须得留些钱备着,所以尽管那女人费尽口舌,我也只能嗯嗯哼哼的应付了她,眼见如此,她经过了近两个小时的引导后,终于松口说欢迎下次再来,我站起身一溜烟走出了房间,在大厅里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张齐!”那个女人喊道。

“你是?”我大量了她一下,脑子里飞快的想要想起她是谁。

“杨柳青,你后桌啊,初中坐在你后面一年,都不记得我吗?”

“哦”,我仔细想想,好像后桌确实是有这么个人,说:“怪不得我说还挺面熟的,来买房吗?”

“有你那么有钱哦,在这边上班的。”她看看我,说:“成大老板了,买房也不记得在老同学这里买了。”

“那天急了,不是没见到你吗?”

“还来买吗?给你优惠。”

“买不起了。”我转头看看身边跟过来的那个女人,说:“没有钱了。”

“那回头见。”杨柳青说着,径自往里走。

我看看她的背影,想起初中的时光,那些日子恍如旧日的底片经过了岁月的腐蚀已经变得斑驳不堪。

回到家,蓝冉坐在门口哄孩子吃饭,我走回卧室,她跟了过来。

“下午去哪儿了?”

“出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

“关于房子的。”

“房子还要办什么,不是等验收吗?”

“是啊,”我看看她,说:“其实也没什么。”

“心虚了?”

“没有。”

“没有就是找借口。”

“胡搅蛮缠。”

“你心虚才怕人问。”

“我心虚什么?”

“出去鬼混还说什么有事,有事就是鬼混吧你?”

“有病啊。”

“那个女人都见了,心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人家要卖房子。”

“那你干嘛不一早就跟人家在电话里明说了,非要见面。”

“是她约的,知道我就说了。”

“你想见人家就说想见人家,还人家约你,人家怎么不约我?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说什么,本来不就是这么回事吗?你不信打电话问她。”我把手机递给蓝冉,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张齐,枉我跟你这么多年,一有空你就想着外面的女人,你对得起我吗?”

“越说越离谱。”

“本来就是这样。”

我没有再跟她再说下去,这时候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如让大家冷静一下。

第二天,蓝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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