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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魔行》第十章 梁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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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一刀打算悄悄返回,没想到背后一双有力的臂膀毒蛇般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这人咬牙切齿地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害我!”

宁一刀知他性情孤僻,脾气怪异,放缓语气道:“害你?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不过凑巧路过这里。”

“嘿嘿,你以为我好糊弄吗?你三番两次到我家,明明就是针对我的。”

“不信就不信,动这么大的肝火干什么,当心癣毒发作。”

“你,你说什么毒?”廖昌辉身子一震。

“你是不是无意中接触过一种三棱形,长条状,边缘有细微锯齿的红色茅草?”

“你。。。你知道些什么?”廖昌辉怒火渐消,代之而起的是惊疑。

“自然界的植物,经过亿万年的进化,衍生出无数种类,有些花草为了保护自己免受动物的侵害,发展出防御的天赋,有的带刺,有的发臭,有的会吸引蛇虫保护自己,有的带毒。我说的沙糜草就有巨毒,通过接触让人畜染上皮肤疾病,植物胞子会借机植入皮肤深处,以生物本身的营养为基础繁衍生长,最后完全侵蚀肌体,彻底地成为一株植物。”宁一刀约略记得在本老中医编撰的草药集上有这样一段论述。他电光火石地想起,见廖昌辉的症状一一吻合,便大胆放言。

宁一刀说得有根有据,果将廖昌辉镇住,他想到自己的身体最后会被植物蛀成一具空壳,顿时不寒而栗,全身微微发颤。宁一刀沉吟道:“要说这病嘛,也并非无药可救。”

廖昌辉正万念俱灰,闻言喜出望外:“真的?!”

宁一刀知道对方心动,自己已是有惊无险,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廖昌辉忽然觉得自己勒着恩人的脖子似乎不大礼貌,忙松了松手,又担心宁一刀跑掉,忍不住又稍微紧了紧,“你真没有骗我?”

宁一刀正色道:“你这病用药正确的话,估计三个月就有好转,但若想断根,非五年不可。”他有意不将疗效夸大,而是说得举步维艰,更显得确有其事。

廖昌辉几乎信了大半,多年来寻医访药,加上自己苦读医书,多少了解一些此病的病症结何在。宁一刀的话在情在理,他不得不信,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他求医心切。他迟疑片刻,“你肯帮我?”

“为什么不?于一位医者来说,能治疗罕见的病症是件富有挑战性的事,正是求之不得。”

廖昌辉这才信了,慌忙松手,向宁一刀扑地拜倒,哽咽道:“救我,救救我——” 心里压抑已久的辛酸委屈,全化将一腔热泪倾出。他饱受世人非议,长年闭锁在窄小阴暗的阁楼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这时绝处逢生,怎不让他激动感伤。

宁一刀心下恻然,见他一个诺大的人已哭得一脸涕泪,“请起,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不知你在哪里染的病。”

廖昌辉平静了一会呼吸,长出了口气,“说起来,那是早几年的事了。”他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悔之意, “那时我还年轻,很冲动,一时想不开,就离家出走了。当时,我觉得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比在家好。”苦笑一下:“等后来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并不总是对的时候,也已经太晚了。”年轻人心高气傲,往往不计后果去做自以为正确的事,是不是非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后才能反省自身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想不开,致使你离家出走的?”

廖昌辉脸色一变,本就恐怖的脸更难看了,他慢条斯理地在脸上缠上布带,皮肤分泌的脓液染湿了布。“我有苦衷,不方便说出来。”

宁一刀见他不愿意吐露实情,也不强求:“你在什么地方染上了毒草?”

廖昌辉见宁一刀不逼问,松了口气:“我走时,天色已晚,仗着胆大就在镇外一个洞里猫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觉得眼睛痒得厉害,但用水洗洗后就不痒了。后来,我在外面打工,病情越来越严重,外面已经不能再呆下去,所以就回来了。”看来神秘莫测的事,说穿就一点不稀奇了。宁一刀道:“你眼睛痒,那是因为沙糜草的花粉撒到眼睛里了。水一冲洗,草苞发芽,就深种在神经血管内,如果及时用新鲜的花生油擦洗就没事。”

廖昌辉苦笑:“我当时哪懂,落得今天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想找几根草药样本,判断一下科属和药性,你能不能带我上那个洞看一看?”

“不知道那洞还在不在,听说那地段塌方过一次。”廖昌辉犹疑道。

“明晚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

廖昌辉向宁一刀深深地鞠躬:“谢谢,太麻烦你了。”宁一刀目送着他踏着兴奋的脚步溶入黑暗,再此之前他的人生是漆黑无边的,但明天以后,会透露出光明的一线。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宁一刀意外的事。似乎每当事件出现一点线索,就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掐断了。

宁一刀在睡梦中被郭娴摇醒,“你知道吗?廖家出事了。”

宁一刀揉揉惺忪的眼:“什么事?”

“我也没去近看,出门的时候,见几辆警察、救护车停在外面。”

宁一刀吃惊地掀开毯子一骨碌爬起来:“什么?”郭娴突然惊叫一声,捂住脸逃出门去,宁一刀觉得大腿凉嗖嗖的,低头一看原来还没穿裤子,顿时窘了个脸红耳赤,“啊,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却找不到郭娴解释致歉,只得急忙穿戴整齐赶往廖家。

廖家按风俗挂起了白幡、灵布,灵堂中央摆着沉重黑黝的棺材,架在两条长凳上,下面棺材下点起了长明灯,烧成黑片的纸灰旋转着飞,加上棺材刚上的油漆味,檀香的烟味,在空气里混合成奇特的怪味。廖元启低沉着脸,呆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当地的风俗,长辈是不能给后生服丧的,只是象征性地在左臂上用大头针别了箍黑布。林妈料理过丈夫的丧事,颇有经验,见主人情绪低落,她便主动把一切俗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林妈说警察已经来看过了,从现场的情况,以及死者的经历、社会关系、人员来往等情况分析,鉴定是自杀。宁一刀询问是否可以上去看看。林妈说可以,上面的东西都没动,还是保持着原样。

廖昌辉是吊死在小阁楼的横梁上的。木头的横梁上有一道明显的绳印,是因悬挂人体的重量而勒出的痕迹。现场没有撕打的痕迹,光线阴暗压抑,散发出发霉的气味,一堆衣物凌乱地积在角落,许多书已经被翻破了,上面落了厚厚的积尘。这一切显示出主人生活在极度的孤独、颓废、绝望中。

宁一刀目光停留在一垛书上,上面一本书虽然积尘盛厚,但柱体的中段显得有些歪斜,他从歪斜的书柱里抽出一本,是蓝塑封面的笔记本,粗劣的油彩印着凸起的几棵椰树。里面并没有什么让人吃惊的内容,只不过日复一日地记述了对一个女子的相思,他偷窥、注意她的一切,暗暗喜欢着她,想她想得发狂。宁一刀向小窗外看去,廖昌辉平常深居简出,他能见到的女子,一定在这个视野内经常出现。窗外是一条背巷,一条污水沟漆黑地流过。唯一值得留意的是两个屋檐夹角漏出的空隙,那里有几户人家,小院的竹架上晾着肥大的花色内衣裤,但看那成色和补缀,估计主人是祖母级的老妇。这自然和廖昌辉对女子天仙般的描述挂不上钩。

宁一刀告辞出来,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廖昌辉闻知有救时绝处逢生的惊喜。他为什么会寻死?难道突然发生了什么让他不能承受的事?不,他能忍耐这么久,心理承受能力一定超越常人,何况眼看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怎么会想不通就自杀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郭娴,你这个死丫头,又野到哪里去了,被野男人勾去魂了吧!”郭娴的母亲插腰站在门口叫骂。宁一刀抬起头来,才发现正好路过郭家,郭娴的母亲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一口。宁一刀赶忙绕远点,郭母才骂骂咧咧地关门。宁一刀感慨,这么凶的女人怎么生得出郭娴这样美貌可爱的女儿呢。刚走了几步,突然心中一动,回头一看,正好瞧见了阁楼的小窗。是了,原来廖昌辉一直在暗恋郭娴!

“怎么了?”郭娴出现在面前,大概她刚下班。“你刚从廖家出来吗?”

宁一刀仔细打量着郭娴,仿佛第一次见她。这时凉风送爽,吹乱她一头青丝,她娇羞地一笑,艳丽不可方物:“你怎么奇奇怪怪的,不认识我了?”宁一刀想,郭娴果然是个天生尤物,难怪廖昌辉会为她神魂颠倒。想来历史上那些为了美**国殃民的故事定是真的。

宁一刀干咳了声:“早上的事。。。”

郭娴羞恼地一跺脚:“别说了。”两人一时都陷入尴尬,低头垂手地沉默了片刻,大概想说句话化解气氛,不约而同地抬起眼来,正好对视在一起,又转移开视线去。宁一刀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难言的感觉,心里有些奇怪的滋味。

隔了一会,郭娴说:“你先说说廖家出什么事了?”

“廖昌辉死了。”宁一刀也慢慢恢复平静。

“死了?”郭娴吃惊地瞪大眼睛。“怎么死的?”

“大约是自杀吧。”

郭娴同情地说:“这也难怪,一个人成年累月坐牢似地关在阁楼里,像判了无期徒刑,又没有减刑的机会,于是他想不开,所以干脆一了百了。”

“如果是之前,或许我也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我已经明确地告知他这病并非无药可救,当时他的惊喜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照你的说法,他是给人害死的。。。。。。”郭娴脸上变色地停住了口。

宁一刀道:“他致死的原因,也许和王科长、薛长福是一样的。”

郭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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