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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击楫》十三章 济水潺潺,清我之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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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一向平静的青州突然之间被乞活的南下击碎,一天后,在乞活骑兵渡过济水的同时,依然身在乐安等待北上消息的曹嶷接到了水军被偷袭的消息。在曹嶷还没有从消息带来的震怒之中清醒过来之时,一队左衽胡衣的骑兵猛然出现在乐安城外。

羯胡来了,传言如同瘟疫一般从城外向着乐安城头传染了过去。这些数年坐看中原战乱,羯胡遇城便屠的青州人在突然之间失去了自信。在乐安城头还没有望见任何一个骑兵的身影之时,乐安城中的士民便在拥挤之中向着城外涌去。当大怒的曹嶷命令关闭城门之时,一队骑兵出现在乐安城下。

骑兵们静悄悄的站立在城外两里之地,冷冷的看着已经禁闭的城门。他们放慢了胯下的马匹,两个壮年人勒住马匹站在大军之前,静静的小步的向着乐安逼近,仿佛想要让这座还有万人把守的城池在威逼之下易帜而降。当恐慌异常的人们看到飘扬在骑兵队列之上的乞活旗帜放下心来的同时,已经登上城墙的曹嶷的脸上,已经变的黑青。

骑兵前面的壮年人单马向着乐安缓步而来,在曹嶷手中的强弓已经张开之时,在一箭之外停了下来。壮年人向着城头之上扫了一眼,然后便定睛看着一群官员簇拥着的青州刺史曹嶷。

“曹大人,河北羯胡逼迫太甚。我等乞活无力抗衡。如今全军南下,只为借乐安为立身之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立在马上的张庆,看着城头地众人在自己喊话之后的神情,不自觉的心中暗笑。将军这个借乐安的借口,甚至比曹嶷北上攻击乐陵的借口还差上许多。也不知为什么,张庆不明白将军和曹嶷到底在完些什么把戏。曹嶷北上,口口声声便是为了北伐大业。而如今乞活南下,口口声声也是同样的话语。

他觉得好笑。但是城头之上的青州人却笑不出来。跟随曹嶷从广固到乐安地众人,皆在城下的骑兵威慑自下乱了起来。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地曹嶷被城下的乞活所激,咆哮着想要带着士卒冲杀出来。而他手下的谋士则要稳重的多。青州少马,而仅有的少数马匹也被曹嶷搜刮之后放到了西侧的历城,防备羯胡从兖州的突然袭击。如今依靠步卒,如何与这些看起来雄壮地乞活骑兵相互匹敌。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便要败在着数千乞活马蹄之下。

过了好一阵。一个尖细的声音才在人群之中,向着城头之下叫了起来。

“张定欲借乐安,也无不可。只是不知何日归还?”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城头之上的骑士不断的策马在外围徘徊。在谋士等的有些心焦的时候,马匹一声嘶鸣,向着城墙急速而来。在城头稀疏的箭雨之中,一只利箭尖啸着向着谋士扑面而来。谋士大叫一声,滚倒在地。砰地一声,长箭直直的扎入女墙之上,箭头之处,绑着一个薄薄的丝帛。

当曹嶷命人强丝帛取下之时,骑士已经远远的离开。城头之上,依然海飘荡着他的一句话语。“河北平靖之日,便是乐安归还之时。”

打开丝帛,曹嶷一阵气血翻涌,口中咯咯一声乱响,几根牙齿断裂。他将口中的甜腥和着唾沫一口吞下,手中将丝帛撕个粉碎,毫不犹豫地向着众人喝道:“传令各个州郡,紧闭城门,若有任何异动者,杀!”

“传令徐邈。立刻控制河上渡口。从北次序南来,不使张定从青州有机可脱!”

“传令高梁。弃历城沿济水向东,遏制张定攻势!”

历城在青州的西侧,历来是济水以南西侧的大门,自从曹嶷控制了青州之后,便命令心腹大将高梁带领四万大军驻守于此,防备着时而发疯的泰山太守徐龛以及屯兵东平,威慑着徐龛的羯胡大军。如今为了一个张定,命令高梁放弃历城,就等于为东平的羯胡敞开了大门。东平距离历城只有一百多里的地方,只要羯胡一得到消息,那么两日之后羯胡大军便可到历城城下。历城一失,羯胡便可沿着济水常驱直入,而青州大城临淄,便如同一个少女一般在暴徒面前柔弱无助。因而无论那个丝帛上面写着什么让曹嶷如此暴怒,但是青州人也不会让曹嶷在暴怒之下,将济南郡就这么拱手让于羯胡。

官员与谋士们极力劝说着曹嶷收回成命,但是暴怒之中的曹嶷,显然对此毫不送口。他焦躁的在城头之上走来走去,心中迟疑不决。奸细声音的谋士跟在他地身边,向着曹嶷轻声说道:“前一月,江左天使犹在河北。如今张定大军南下,或许便有招讨之书。若是......”

话没有说完,但已经说中地曹嶷的心事。他地刺史位置来路不正,历来被青州各地的官员们诟病。若不是兵强马壮,又击败了鞠彭苏峻两人,青州还不知道几人自称刺史,郡守。即便是这些跟随的青州官吏之中,往日里怀晋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如今自己已经自称魏王,但是这些人虽然已经改口,但是私下依然以刺史相称。这些,曹嶷一向并非十分在意,但是若是张定手中有所谓的“招讨之书”,只怕这些人人心不安。他停下脚步,冷冷的向着众人扫视了一眼。咳嗽一声,向着众人冷冷说道:“赵王昔日于我有袍泽之谊,如今更是三番四次立约以河为届。屯兵东平,也不过是为徐龛而来。如今张定南下,难道你等却想让我束手待擒,送至江左任人侮辱么?”

声音落下。看着众人还想争辩,语气提高,猛然喝道:“难道诸位还念江左之恩,想要投奔张定不成?”

声音之中充满了暴戾,所有的争吵都在瞬间停了下来。士兵们在尖细声音地喝令之下,向着众位官吏围拢了上来,官吏们看着曹嶷。眼睛之中充满了绝望,而曹嶷。则挥了挥衣袖渐渐远去。

“王陵,王夷甫有此子,果然父子同类!”(1)

尖细声音的谋士陡然色变,片刻之后,长剑已经架在了讽刺之人的头上。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王陵。两人眼光交错,王陵的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羞愧与悔恨。旋即,他将长剑放回剑鞘之中,拍拍衣袖,蹒跚而去。声音却依然不依不饶的跟随而来,直钻入王陵的脑海之中。

王陵,你在做什么?为了自己身在襄国地家人,还是真的是父子同类。那个毫无风骨地父亲,他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无耻求活。却最终被石勒推墙压死的王夷甫,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只是无论他怎么试图逃避,所做的事情,都是如此相同。

他在士卒的惊异的目光之下,扶着墙壁嚎啕大哭。未几,心中又安静下来。在微乱的脚步声中,再次盘算着如何将高梁丢弃历城地消息,传向羯胡。

王夷甫如何,石勒又如何,我王陵要的,只是如此逍遥的活着。

河上,清晨,一滴露珠在嫩绿的青草之上静静的休憩着。青草旁边的帐篷之中,乞活帅张定正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他的四周便是昨日从河北南下的渤海营。而人数仅仅千人地渤海营的旁边。则是刚刚投降的青州降卒。降卒们的手中拿着长刀。三五成群的横躺在地。几个眼睛通红,仿佛一夜未睡的青州将领在降卒群众不断地走动。不断回头向着张定营帐的地方望去。昨天晚上的黑夜之中,不知有多少士卒趁着夜色突然逃脱,又不知能有多少能够逃脱乞活亲兵营的追索。

“嗵,嗵!”

绿叶之上的露珠被鼓声猛然惊落,在露珠落下之时,青州降卒在惊疑之中睁开了双眼。等他们迷朦的双眼转向鼓声传来的方向之时,一队队甲衣杂乱的乞活已经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降卒们终于在近距离看到了一直以来隔着河岸的对手。一面平东将军地大旗迎风飘展,而所有衣甲杂乱地乞活都跟在后面。乞活们含着号子,从青州人的侧面跑过,在扬起地灰尘之中,几个低级将领甚至看到了那个年轻的乞活首领的策马的身影。

“起来,起来!”

将领们粗暴的将麾下的士卒从地上拉扯起来,他们的目光却始终不能离开那些扬起的灰尘。等待那些不情不愿士卒从地上爬起列成队列的时候,乞活已经再次跑到了青州降卒的边缘。在青州将领的忐忑之中,乞活帅张定笑眯眯的策马走来。

“昨夜睡的可好,”乞活帅像是与几个亲近的朋友在热情的寒暄,他看了一眼众位青州将领,便笑着接到:“昨夜旷野无人,众位依然不肯舍我张定而去。可见便是有心助我乞活。我张定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允诺众位,若是青州置于我张定治下,我必保众位乡里平安。”

青州人乱哄哄的哦了一声,在他们最初听到四周旷野无人的时候,心中都暗暗有些悔恨。昨日乞活大部走了之后,留在张定身边的亲兵营兵强马壮,根本不是失去所有战马的青州人所能匹敌。只是无论如何,昨日黄昏时候,亲兵营真的向东而动,而且不曾返回。不要说逃走,便是爆起攻击张定,只怕乞活也不能抵挡。只是时机已过,众人只有相互埋怨着,却又不敢大声说出。听到张定只是允诺保护自己宗族安全,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允了一句。

张定将一切收在眼中,他策马再次向前走了两步,高声问道:“众位之中,可有壮士。愿与张定一起共击羯胡?来日河北平靖,青史留名?”

下面的士卒不声不响,只有五个青州将领踏步走出,高声称诺。马匹在张定的胯下不安的骚动着,张定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降卒。青州虽然也曾有过兵火之灾,但是这些士卒却没有什么切身体会,更何况他现在青州并没有尺寸之地,便要同各处的青州军队火并。他拉住马匹,放弃了从这些降卒之中招收乞活的想法,向着下面的青州将领细细交待。

一夜之间,纵然所有的青州人畏惧乞活的骑兵,但是依然有两千士卒逃散。张定制止了这些青州将领们的请罪,片刻之后便将这五个青州将领封成了统领。只是每个统领所带领的人马却不足两千人。这些低级的青州将领,在青州也不过是校尉之流,如今突然之间成为乞活中坚,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只是高兴一了,便有些担心张定想让他们与昔日的袍泽相互攻击。但是他们的担心并没有变成现实,乞活帅在讲了一堆安慰的话语之后,甚至给了他们遇到青州大军自行撤退的权力。

张定走了之后,青州将领依然忐忑不安。在这个时代,对于投降的士卒,胡人最为喜欢的方法就是屠杀之后堆砌成为京观,虽然张定仅有屠杀羯胡的名声,却依然让这些青州人不得不有些紧张。再三权衡之后,几个青州人又找到了张定。

“无他,如今青州皆传羯胡前来,不知有多少城池因为兵力空虚而人心惶惶。尔等只需在这济北之地,分列暂驻安稳人心即可。若是乞活占据青州,尔等自然为乞活功臣。若是我等乞活不得不退,尔等若是不愿跟我乞活向北,也可留在此处。如此两全之策,几位以为如何?”

几个青州的嘴巴张开,赫赫的不知想要说些什么。自古以来,还没有这种放任投降士卒的道理。一个青州将领赫赫了半天,猛然之间向着张定问道:“若是曹青州命我等......”

后面的一个人却猛然打断了这个人的话,他躬身向着张定问道:“若是羯胡真的前来,将军欲我等如何应对!”

张定笑了起来,笑声在青州将领们的注视下越来越大。等待笑声落下,张定扫了一眼眼前众人,冷声说道:“何必问我,问问尔等乡里亲朋?”

他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注释(1):王夷甫,永嘉时期西晋丞相,跟随司马越东逃的时候被石勒抓住。石勒问王夷甫,作为丞相,为何将天下治理成这个样子,王夷甫回答说,大王要兴起,为了让大王主宰天下,于是我们就自己把晋给灭亡了。纵然因为这些话成为笑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石勒推墙压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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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这一节拖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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