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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击楫》十三章 济水潺潺,清我之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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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三月五日,在张定遣散青州降卒的同时,接到了带着亲兵营连夜出击利津的郭破狄传回的消息。利津是连接青州与冀州的最东渡口,当日徐邈分兵北上之时,除了利用海船运输之外,便是通过这里转运大量的粮草器械。当从海上转道而来的渤海水师正在与把守利津的三千青州兵激战之时,郭破狄的突然出现,让青州人全线崩溃。

张定心中猛然轻松下来,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进军青州,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割断河北青州军与青州的联系。如今,青州的十数万大军,被一条黄河,分割在大河两侧,而河南则仅仅有数万人马分布在各处。一念及此,张定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起初是微笑,然后笑声便溢了出来,到了最后,他不可抑制的笑弯了腰。等待一双手拍到他肩膀之时,他才发现,即便是那些正在开拔的青州降卒,也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他。他感激的向后看了看,却正看到郑林的一双眼睛。

“可有大胜?”

张定摇摇头,只是在片刻之间,他便从兴奋之中摆脱出来。看着那些狐疑不定的青州兵丁,猛然之间翻身上马,看着那些已经收拾停当,等待命令的乞活,脑子里边莫名出现了一句话。

“谁能不败,唯我乞活!”

雷鸣般的应合声掠过了整个原野,在青州降卒们的注目礼之。三千多人地渤海营跟在张定身后,向着乐安开拔。

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全面会师的乞活屯兵乐安城下,呼啸而歌。“活捉曹嶷”的吼声不断的从某一处营地高声喊出,随即便蔓延至整个乐安城下。呼啸声起,城头屋梁之上的尘土簌簌落下,呼啸声落。百里旷野一片静寂。站在城头之上的青州大小官吏面色如土,只有全身披挂地曹嶷面色赤红。右手的长剑狠狠地劈斩在女墙之上,冲着城下狂声呼喝。

“张定,尔等小人,可敢出面一见?”

数十个士卒趁在乞活呼啸声音落下之时狂声喊出,竟然将城下的呼啸声生生压制。所有乞活的眼光猛然之间都转向中军所在之地,等待他们的统帅作出回应。

“有何不可!”

静寂之中,一个声音轻轻的说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雷鸣一般的应合之声。在应合声中,几个人簇拥着张定向着乐安曹嶷直奔而来,等到了一箭之地,张定勒马向上看去。两个在信件之中约定出卖乐陵,共击羯胡的盟友,一个站在城上,一个站在城下,目光交错。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张定,为何攻我青州,难道你昔日平靖河北等言,却皆是骗人之语?”

“青州,华夏之青州,陛下之青州。又曾何日归大人所有?”

城头地曹嶷闻言一阵大笑,当城下的张定觉得城头之上的曹嶷被自己气的疯癫的时候,几个护卫在身侧的乞活猛然之间向着张定扑了上去,而坐下的马匹则被一旁的郭破狄猛然拉地人立而起,在张定未倒之前一把将他接到自己马上。尖啸之声在堪堪离开之时便猛然而来,长长的弩箭将扑上来的亲卫贯穿,带着一捧鲜血,扎入地上。

“曹嶷~”

一声凄厉的长叫,一股血气直冲张定脑海。他想要跳下马去,却被郭破狄牢牢的按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倒在地上地亲卫们低声哀嚎却无能为力。存活下来的亲卫们策动腹下的马匹。向着张定汇集而来。在四周亲卫的身体护卫之中,年轻的乞活帅被他的部下带回了大营。

乞活们愤怒了起来。“杀了曹嶷”“屠光乐安”的吼声从各处营地不断的呼啸而起。几个乞活骑兵从阵列之中策马奔出,在城下的愤怒喊声之中,在城头之上的惊惶或惋惜之中带走了倒在地上地袍泽。不待张定回到中军,各营请战地声音已经充斥着他的耳朵。他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方才那个发福的身影所在地方,传令各营统领前来商议。

“将军欲攻乐安,可是因士气可用?”

郑林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张定耳边,尤其是在即将要开军事会议之时。他长长的呼吸着,不断的试图用呼吸还平抑自己被曹嶷欺骗,死里逃生的情绪,但效果甚差。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张定这才向着郑林微微一礼,口中称到:“张定鲁莽,劳烦先生挂念。”

“将军无事,甚好。”郑林仔细的看着张定,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张定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青州名士,只见这个名士在说完可惜之后,便是拔脚向外走去。纵然张定已经怒火中烧,但是依然保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一见郑林拔脚要走,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个矜持的青州名士拽住。被阻住脚步的青州名士也不回头,向着身后一拳打去。拳头触到实处,传来张定一声闷哼,被打的还没有发火,打人者却怒声高喝:“将军欲寻死路,何必让老夫一同相殉。”

“先生......”

“莫称先生,”郑林不能挣脱,索性回首直面张定。他右臂抬起,右手直指张定,口中愤然高喝:“行险呈威,不过匹夫之才。强攻乐安,不过无谋之辈。如今自寻死路,何必拉上老夫?”

他高声喝骂,将可怜的乞活帅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还嘴。接到命令前来开会的各营统领围在大帐之前,惊骇的看着他们地首领被如此折辱。性子急躁的如郭破狄张庆等人,便要冲上前去。将这些可恨的中年人暴打一顿。只是碍于他们的首领面色尊敬,一脸受教的模样,这才罢手。

统领们气愤异常,而当事人张定却已经平息了下来。他松开拽着郑林的手,向着郑林深深一礼,然后才向等在外面诸位统领们看去。青州有军十余万,纵然身徐邈暂时被隔绝在河北之地。但是留在青州的大军也足够他应付一番,更不要说还有羯胡正在一侧虎视耽耽。觉得乞活士气可用之下一举攻破乐安。不过是他气血冲脑之下地妄想罢了。乐安城墙高厚,人力充沛。纵然乞活的愤怒已经被曹嶷点燃,但以三万乞活攻万余士卒还有数万士民把守地乐安,只怕是败多胜少。即便攻下,乞活也损失大半,只不过是为人做嫁而已。

情绪平静下来,张定再次向着郑林深深一礼。向着外面目瞪口呆的众人笑了一笑,回首向着郑林恭声说道:“从今日起,先生便为我张定之师,为我乞活之师,还望先生应允。”

郑林不置可否,眼睛之中,只是有些奇怪的看着张定。张定微微一笑,温声说道:“先生教诲。张定不敢或忘,只是此番南来,张定也未曾想过强取曹嶷。”

一片哗然,统领们大声喧哗,而郑林却面露微笑。当他随着张定的指引走到了一个软蹋之上坐下之时,乞活们已经开始争吵。

在城下的乞活争吵着应该如何攻取青州的时候。而城中的曹嶷却面色铁青地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王陵。城下“屠光乐安”的散乱之音已经消失不见,但是铺天盖地的“杀死卑鄙小人”的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射杀张定,曹嶷不是没有想过,但只是最终没有实施罢了。王陵动手,若是将张定射杀了,那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只是射杀了他的侍卫。听着外面潮水一般的呼啸声音,曹嶷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松了下来。如今即便将这个谋士地人头送给乞活,也不能让外面的乞活相信。只不过是白白寒了人心而已。

“张定小人。将死城下而犹自不知!”他躺在软蹋之上。看着下面被他抓起来又放掉的官员们,口中却在不断冷笑。今日过后。已与乞活成为两败俱伤之局。若是羯胡不顾盟约而来,自己也不比张定好上太多。更何况,乞活控制之地,便要如此消失了。

这个蠢材,竟作如此亲痛仇快之事。若是两人联手,该有多好。曹嶷平息了笑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六万大军依然身在河北,而张定不过是被迫出手而已。

自相残杀,焉有了时。

乐陵,晴。

青州军的连续攻击再一次败退下去,而被围困是十天地乐陵人,正在这难得的宁静之中依靠在褐黑色的城墙之上静静休憩。张道诚站在城墙之上,眼睛向着北方不断的眺望。这十数日来,他的心情,从兴奋的等待已经转为无奈,又从无奈转为绝望。在徐邈的疯狂攻击之下,不善战斗的五斗米信众连日来不断折损,而苦苦盼望的乞活援军,却迟迟踪影也无。

人心已经有些乱了,防守城头的士兵日渐稀少,而那些躲进乐陵城地豪强纷纷地聚集起来,仿佛在商议着什么。那些等待不到援兵的五斗米信众,虽然看着他地目光充满了疲惫。这个五斗米道的乐陵,如今已经不能持续下去,而相助为盟的张定却迟迟不能到来。

那么,便结束吧。

天师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向北期盼的目光,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谭知。他张口嘴巴,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为了一个五斗米道自己的城市,这个中年人付出太多。他完全可以投奔占据了渤海的张定,也可以逃回邺城,继续在石勒处高官厚禄,最终却选择了辅佐乐陵。虽然他承诺的张定,依然消息全无。虽然他援引的豪强,如今心怀叵测,但是这些话,却依然很难说出口。

“习之可知乞活何日能来?”千言万语,最后天师还是不得不委婉的开了口。即便投降了曹嶷,他还想让这个中年人跟在他的身边。

“三五日吧!”谭知有些底气不足。乞活军迟迟不来,显然想要让乐陵消耗徐邈的战力。这种行为,让谭知心中对于张定甚为不屑。既已结盟,何必如此自私自利。若不是自己在这里苦劝天师莫要放弃,只怕今日河北局势早已大变。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堪堪落下,一旁的天师便亮声应道:“也好,我再等张定三日!三日后,还望习之莫要拦我!”

声音未落之时,身在历城的高梁,接到曹嶷的命令后犹豫不定。获知消息的历城士绅哭号于堂,试图挽留。

声音落下之时,乞活南下的消息送给平原孔苌,羯胡们肆意喧哗,饮酒而歌。

有汉523年三月上旬中,渤海凌峰大破青州水军,同日乞活军在初入青州,便破青州军两万。其后一日,乞活据利津。七日,乞活合军三万,围曹嶷于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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