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城门》第七十八章 一轮满月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大阳照在烟雾弥漫的湖面上,湖两旁已是草木青翠,垂柳绿荫,柳枝似一条条密匝匝的细线披散在湖面上,在晨风中此起彼伏着,它带着清凉、柔和的气息不断向四周渗透。突然田畦间窜出一只花肚儿的青蛙,敏捷地往岸上一跃,然后后腿用力往后一蹬,一个猛子扎入金光闪闪的湖中不见了。

六月十九日,位于灵山县南端的永灵庙前热闹非凡,庙门前的两端立着一对石狮,石狮的颈脖处各自系着一块红布,红布的颜色历经岁月沧桑日渐褪尽,门前一副四字联:“倚山灵威,傍源显赫.”此时,一个漂亮的女孩拘束地倚靠着石狮,在他面前不远处半蹲着一个手持相机的中年人,像是女孩的父亲。中年男人戏谑道:“孩子,脸上活泛点,别眨眼睛哩。”女孩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爹,慢点,还没准备好!自然点,别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忽然咔嚓一声响,留下她那永恒的回忆……

门前左端的墙壁上贴着一幅猛虎出谷图,右端是一幅蛟龙戏水,组成龙腾虎跃之势.庙前立着四根涂染成朱漆色的顶梁大柱,里面香火盘绕,一排排香烛在案桌上闪闪光亮。

据记载,北宋遗留的永灵奇迹游人至此,故修此庙。庙里闹哄哄的一片,我也赶去凑凑热闹听听戏词,戏班子是民间戏剧团演员,是由镇委会应邀而来。庙堂挤满了人,大半是年逾半百的老人和小孩。

第一场戏名:“薜丁山三请樊梨花”台上擦粉抹脂的花旦手里持着一柄剑又舞又唱,唱薜丁山狠心气走樊梨花,而樊梨花为了他弑父杀兄的种种经历,还不到戏完,台下一阵击掌欢呼了,但我发现几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从衣袋里掏出手绢不停地抹着眼泪,唱曲完毕后,又上去几名花旦表演最耐看的绝活叠罗汉,最下端是由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顶着,接着是一个脸蛋俊俏的小伙敏捷地往上轻轻一跃,轻似缥纱,便立在汉子的肩上,马上又跃上几个,他们都悬在空中,若无其事地表演各种危险动作,台下顿刻人群***,掌声经久不息。我却感到心里特别烦躁,特别是台上那些脸嘴搽涂得似妖怪的花旦,扭着腰身叽叽哇哇地唱着戏词,着实让人心烦。

那个晚上,我不断地做恶梦,梦见自己让一个家伙反缚着双手,我为了自卫,肘臂一用劲,反缚着的绳子便让我挣断了,我冲上前去给那个家伙狠狠的一击,如同一把榔头敲在那人的手上,那个家伙的手仿佛患了软骨症,竟慢慢地吊垂在胸前,我急了,想挪开步逃跑,一时却寸步难移。

在我的梦里面,要么腾云驾雾,要么飞檐走壁,但总是经不住恐吓。跑出不几步远,竟让一块石头将我绊倒在地上,我又挣扎爬起来再跑,跑上一座山坡,山坡突然陡削似壁,进退无路,仿佛一伸手就摸到天了。我叹息道:“难道天要亡我吗?”于是心一横,纵身往下跳动,却跳至永灵庙里的台阶了,一名花旦用刀指着我骂道:“畜牲,哪里走?拿命来吧。”接着一刀捅进我的心窝了,溅起花旦一脸的血,我被惊醒了。

窗外正下着大雨,爆炸似的雷声仿佛将天空撕裂成几半,雨点顺着没有关闭的门窗流淌在窗台上。

门前的河水喘急,怒吼般地冲洗着河道两侧的一切,垂在岸边的柳枝塌了一大片,但我的住处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原来,一夜秋雨,已经将河堤边上的水管堵塞了,我发现奶牛场的长工在河堤修水管,那个家伙满嘴黄牙,像一个粪坑一样。他老远看见我了,喊道:“兄弟,过来帮帮忙好吗?”我颠颠地跑过去跟他一起搬石头。

风停雨住了,太阳羞怯地探出个头来,大地一片金黄,河岸两旁的野花吐着纯朴的芳香,我看见胖乎乎的房东坐在台阶上打盹,头摇摇晃晃的,后来一名妇女过来唤醒她,她打了一阵哈欠,才漫不经心地进屋里去。几分钟后,她端一盆水出来哗地泼在过道,把我吓了一跳,“没泼着吧?”房东问。

咳,小伙子,刚才有位小姑娘找你,十二三岁左右,圆脸蛋,头上扎着一对小辫,穿着朴素,应该是乡下来的。

“她对您说了些什么吗?”我问道。

那个小姑娘说话轻声细语,倒听不出任何谱儿,像只蚊虫在我耳畔嗡嗡地叫着。

“难道是彩霞吗?”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来灵山县城,一定是家中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离开家的时候,我将积蓄都放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大病初愈,难道又……

我又火速赶到雪山村的家中,胡彩霞跑出来开门,笑着对我说:“哥,你回来了。”我看见她一脸灿烂的笑容才知道家中并未发生任何事情,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下来。

我问道:“婆的身体还好吗?”她告诉我说,还好,就是经常起夜,有时折腾的我睡不好觉。有一天夜里,外面风吹得很猛,树木被刮得猎猎作响,外婆的房间里置着尿桶,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呛人的尿味,外婆唤我将尿桶提去倒了,然后放在弄堂的角落里,我刚睡不多久,她跌跌绊绊地摸起来,朦胧中听到外婆嚷道:“丫头,尿桶呢?你放在哪里了?你知道婆瞎眼,我瞎你也瞎么?”我被惊醒了,外婆独自摸到弄堂,不小心撞在墙壁上,皱巴巴的前额鼓起一个红疙瘩,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消去。我听彩霞这么一说,我心里的怒火窜将起来,“你这个死丫头,你是怎么照顾外婆的?”我准备扬手扇彩霞一耳光,在那一瞬间里,我的心又顿刻软下来了。

王嫂呢?我问道。

王嫂那人生来图干净,嫌婆又脏又臭,一进婆的房间闭着嘴和鼻不敢呼吸,起床时替婆穿好衣服,洗把脸就溜了。一番话后,胡彩霞仿佛受尽了委屈,她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哭得非常伤心。

老太太在房间里嚷道,民,进来陪婆坐坐!明天中秋节了,天上的月亮圆了吗?

婆,一轮满月。唉,老太太深深地哀叹了一声,只可惜我双目失明,看样子,我再也没有机会看圆月的样子了,孩子,你还是送我回去好么?婆,不是住的好端端的吗?

孩子,你不晓得,我上了年纪,饮食起居毫无规律,又经常起夜,弄的房间里臭哄哄一片,年轻人都爱干净,对于这些事情看不习惯,你为了我和彩霞,为了支撑这个家,连女友都抛弃了你,这样不是毁了你的一生幸福和光明前途吗?听说那个吴姑娘是什么局长的千金,她也很爱你,可是你却把时间浪费在我和彩霞身上,这样值得吗?

我紧紧握住她那双似树皮的手说:“婆,只要您身体安康,幸福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行!我一定要搞分裂主义,家不分不旺,明天你托人把我送回去,彩霞一同随我回去。学也甭上了,一会儿老太太吩咐胡彩霞收拾行李,胡彩霞开始不敢,她睁着一双大眼瞅着我,看见我没有任何表态,她一转身便溜出门去了,胡彩霞一直到太阳偏西才回到家里,老太太心里十分恼火,气得直骂道:“你这丫头,坏脾气又犯了,边唤边跑,连婆的话也不听么?”

婆,我不敢,可是……

她又重新进了房间收拾细软,我恼火了,彩霞,你想造反么?她怯生生地红着脸低下头,哥,你别怄气,婆说自从来到雪山村后,总是唠叨不是头晕就是拉痢疾,日子过得不安宁。另则,吴姐也讨厌乡下人,如果我们多呆一天,你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慢慢冷淡下去。

丫头,雪山村本来就是你的家,你们回到哪里去?何况这些事情跟吴姑娘毫无关系。

哥,我也不想去外婆家,只想留下来找我爹,自从他下落不明以后,庭院里已是青苔斑驳一片,上次去打扫的时候,我不慎摔了一个跟头,摔得鼻青脸肿回来,这一切都默默地承受了。

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婆和哥最疼我,最关心我。哥,我能为你哭吗?

妹妹,你别伤心了好吗?你爹一定回来的。

当我推门进了老太太的房间时,她正将头上那枚银白簪子取下来,用一把棕色木梳梳理蓬乱的头发,她侧耳听到脚步声,然后不安地说,孩子,东西都收拾妥了么?婆,您们真的要离开?为什么要离开呢?我扑通一声长脆在地上,婆,您别走,就算胡民求您了。她愣了愣,她那失色的嘴唇在蠕动着,惊慌得有些不知所措,孩子,你下跪了?快起来啊。

婆,如果您答应我留下来我就起来,否则,我就这样长跪不起。

“孩子,你这是何苦呢?”老太太语无伦次了,她的双手颤抖得十分厉害,你让我走吧,我这把年纪了,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我说:“不论如何,如果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老太太犹豫许久,然后一声叹息,你起来吧!我答应你,我一辈子就留在雪山村安度晚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