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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无人》第六节 风萧萧兮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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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们点燃了一盏盏宫灯,建章宫渐渐灯火通明,武帝皱眉看着手中的两份上书,一份是田鼢弹劾灌夫,另一份却是魏其侯窦婴为灌夫求情的,发生在田府中的事件,他已从各种渠道得知了详情,从内里来说,他并不想惩罚灌夫,可是面子上,却不能放过他,此事应如何处理才好呢?

武帝恼得不知如何是好,脑中又回想起今天廷议的情景,田鼢居高临下的站着,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天下太平无事,所以,我才成为了皇上的近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人没有特别的爱好,只是喜好音乐、狗马和田宅。

我的爱好,很正常,那些歌伎艺人会对朝廷有什么影响呢?没有,根本不会有。

可是,魏其侯和灌夫却不同,他们招集下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商量计划,腹诽心谤,对朝政诸多不满,不是抬头观望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描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以便他们立功成事。

皇上,您英明,帮微臣分析、分析,魏其侯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武帝握紧了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真的难猜吗?他可不相信田鼢会心怀叵测,田鼢再不济,也是自己的舅舅,不可能想叛变。

御史大夫韩安国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一直骑墙,两边讨好,“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到吴军中,身受十几处创伤,声名远播,这可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别大的罪恶,只是因为酒后的口舌,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的罪状来判处死刑的。微臣认为,丞相说灌夫同大奸巨猾之人结交,期压平民百姓,积累家产数万万,横行乡里,凌辱侵犯皇族,这是所谓‘树枝比树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丞相的话也不错,皇上如此英明,此小事,由皇上自行裁决即可。”

这个老家伙,还有那个郑当时,平日里多次说起魏其侯和武安侯的长处和短处,到了当廷辩论时,畏首畏尾,就像驾在车辕下的马驹……。

想起这些人,武帝觉得义愤填膺,再加上王太后的逼迫,他只觉得左右为难,到底要如何处理此事呢?

正想到烦处,元宝俯耳道:“皇上,刚才李延年派人说,乐府新创了一首曲子,想请皇上……。”

武帝点了点头,“叫他们来吧!”

舞台搭建在水中,隔道远了,人影绰绰,武帝坐在临水的亭边,闭着眼睛,静静的倾听从亭中传来的乐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声音,真好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美的歌声,除了那个孩子,武帝有些惊诧,心中竟然会对那个孩子念念不忘,眼前似乎还晃动着他精美的面容。

武帝睁开眼睛,凝神细看,夜色中、灯光下,一个女子正轻歌曼舞,这女子身材苗条,身形摆动间,如弱柳扶风,再看她的面容,面若银盆、长眉凤目、樱桃小口、年轻美貌,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的早,卫子夫有些惆怅的放下帘子,慢慢走到刘据身边,看他写字,也许是因为冷吧,刘据的手,一直在颤抖。卫子夫对他微微一笑,“据儿,冷吧!二岁的刘据睁着圆圆的眼睛,点了点头。

卫子夫在心里叹了口气,“去玩吧!”

刘据走了,宫里似乎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空旷得令卫子夫觉得心慌,她慢慢走到东暖阁,呆呆的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他正在玩弄沙盘里的沙,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去病,你在做什么?”卫子夫走了进去。

男孩子没有抬头,只是摆弄着手中的沙,“做马邑图。”

“马邑图,是什么?”

“马邑之战时的布阵图。”

卫子夫坐在他身边,伸手捋了捋他的黑发,这孩子从小就这么冷,沉默寡言的,可是招人喜爱。“去病,菊花开得这么美,你怎么不出去玩?”

沉默,刚才说了那么多的话,也许他厌恶了吧!卫子夫轻笑着,也不说话,默默的看他把那些沙捏成一个一个的土堆,堆放起来。

“娘,你在做什么?”

卫子夫回过头,原是女儿静月,笑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娘。娘,霍去病在做什么?”静月蹦蹦跳跳的,活泼至极,在所有的女儿中,这个孩子最像武帝,也最得他的喜爱。也因如此,霍去病似乎并不喜欢她。所以两人极少来往,今天在去病的寝宫竟然看见她,真是少见。

“月儿,你来找去病吗?”卫子夫浅笑着,想握着她的手。“你手里拿着什么?”

静月展开了手,竟是一块白色的小圆饼,“是水晶饼,你拿给去病吃吗?”

静月点了点头,“霍去病,吃吧!”

她把手伸到霍去病面前,手掌上托着水晶饼,“吃吧,可好吃了。”

她的手微微一抖,饼上的酥皮掉在沙盘上,霍去病皱着眉头,“你,出去!”

卫子夫心里一惊,知道不好,还未开口,就见静月猛的把饼掷到地上,怒道:“你干什么?不过是一个沙盘,这块饼,我可拿了好长时间了……。”

霍去病恼道:“你要恼,出去恼。”

静月大怒,冲上前掀翻了沙盘,沙子落得满地都是,霍去病满头满脸的黄沙,他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看了静月一眼,转头走了。

静月跺着脚,又哭又叫,扑到卫子夫怀里,“娘,你看,你看……。你怎么也不说话啊?”

卫子夫抱着她,轻声道:“娘能说什么?是你掀翻了去病的沙盘,你看他落了那一身的沙,他可没有动气,倒是你,弄了云病一身的沙,还不依不饶的,你倒说,娘要说什么。”

静月哭道:“人家对他那么好,那块饼,是父皇特意给月儿的,月儿留下给他,他却不要。还让月儿走,这不是欺侮月儿吗?”

卫子夫笑道:“这就是欺侮月儿啊?去病可不是这样的男孩子,娘觉得,去病可是一个心底像泉水一样透明的孩子,月儿不喜欢他,娘可喜欢他。”

静月的哭声小了,“娘,月儿没说不喜欢他。”

她从卫子夫怀里抬起头,卫子夫细心的帮她整理好头发,“月儿,如果你喜欢他,待你们长大,娘求父皇把你许配给去病,这样,娘也了一桩心事。”

“娘,你在说什么?”静月害羞的红了脸,卫子夫也觉得好笑,“你看看,娘这在说什么?饿了吧,一块儿去吃饭。”

案几上摆满了奇珍的小玩艺儿,玉石雕的花鸟、金银打造的首饰、还有一个大大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颗光彩熠熠的夜明珠。

坐在案几下的田鼢,见赵丽拿起那颗明珠,笑道:“这可是个宝贝,熄了灯,这颗明珠闪闪发光,屋里就像白日一般光明。你用手捂住它,它也会发光。”

正在说话,田鼢的下人跑了过来,“丞相,丞相……。”

“什么事?跑到了这儿来了?”田鼢极不高兴,那人也顾不得田鼢的不悦,“丞相,有要事……。”

说着,他俯身在田鼢耳边耳语起来,“丞相,魏其侯又开始进食了。”

下人退下去后,田鼢低头沉思,自灌夫一家被处斩后,窦婴愤慨万分,听说在都司空的牢房里患了中风病,更怒而绝食,预备自杀,不知是谁多嘴,在他耳边嗡嗡,说皇上不想杀他,没有到这老家伙还在想东山再起。

正想得出神,刘陵伸手轻轻一推,“丞相,想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继续玩,赵丽,这些东西,都给你了。我有要事,要先行一步。”说着,田鼢快步走了出去。

从楼下看下去,田鼢走得极急,数次几乎跌倒在地,刘陵皱着眉,“怎么回事?走得这么急?”

正在看桌上珍宝的赵丽微微一笑,“又赶去害人而已,没什么奇怪的。”

他手中正拿着那颗夜明珠,明珠发出的光辉透过他手指的间隙,映得他的手指像透明的珊瑚梗一般。

“我可就奇怪了,这田丞相向来爱财如命,今天怎么会突然送你这许多东西?”刘陵坐在赵丽身后,伸手轻轻揽着他的腰。

此时,风吹过屋檐,屋檐下悬挂的风铃轻轻作响,赵丽抬起头,看了看屋檐的玉石风铃,“没什么,我猜,他不过是想要父亲在淮南的那些土地而已。”

刘陵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柔声慢语道:“丽儿,你猜,他要害什么人呢?”

她靠得这样近,香气袭人,一双手就像琢磨过的玉石般滑腻,赵丽的脸红了,“魏其侯窦婴。”

这样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里,街上竟有如此多的人,可能是特地出门来看自己被斩首吧!窦婴站在囚车里,感慨的看着身周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何其愚昧啊!

是自己的错吧!不该把家人也牵连进来,如果当初不提那份诏命,现在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开始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尚书保管的诏书中,没有那份遗诏,待听到自己行刑的日期后,一切都明白了,田鼢,一切都是田鼢,能拿到那份诏书的,只有王太后。看来,是天要灭窦家。

罢了,罢了,即要死,就一家人一起死吧,在黄泉路上,作个伴儿,说不定,下世还能成为一家人。

“斩了,斩了,这么多人,一起斩,可真少见,听说还是皇亲,什么魏其侯……。”

二百多具尸体,一起倒在了渭城的大街上,颈中冒出的血,汇聚成血色的湖泊,染红了街道两旁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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