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节，正是南方柳枝抽芽、桃李打朵之时，而这极北之地仍旧冰冻三尺，寸草不生。

柳夕月早已换下了繁复的道服，易装成男性，踏上了这章尾之境，只是为了寻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答案。

“小兄弟，这山可去不得呀！”

正行在道上，忽闻一年长的男音自身后传来，她循声后视，看见一头戴狗皮帽子的樵夫，扛着一堆柴火，站在一旁的山道上。

樵夫继续说道：“现在还不到雪化的时候，山路封冻，一不小心就有滑落的危险，你这时上山不是寻死吗？”

“老人家，我有故人在山上一处木屋里，此去正是看看他可还安好。照你这么说，山上是不能住人了吗？”夕月刚好停下歇歇脚。

“我再此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听说这章尾之上还能住人，更别说上面还有屋子，真是闻所未闻啊！你看这周边，荒无人烟，也就我们几家世代生活于此，习惯了严寒。山上又怎么可能住人呢？”

柳夕月叹了口气再问道：“我走时山上一边竹林苍翠，就在那木屋边上，木屋周围还有秋千，栅栏内繁花似锦，当真没有此处？”

樵夫惊恐地瞪大眼睛道：“你见过那处？？鬼、鬼啊！”丢下肩上扛着的一大捆柴火便飞快地跑走了。

惊得她四下看了看，哪里有鬼，这老人家眼花了吧……

要等冰雪融化吗？还是现在就上山？

再想想这次的出逃，恐怕师父都要气抖了，还有师兄……

算了，不想也罢，现在便上吧，容不得一拖再拖。

当她在摔了七次跟头，滚了八次坡又撞了九棵树后，顺利地，在迷路后撞晕了。

“啪嗒！”

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柳夕月昏昏沉沉地睁开厚重的眼皮，抬起冻僵的手指摸了摸脸，虽然知觉还没恢复，但那顺着脸庞滑下的，俨然是枝头滑落的雪，融化在温热的皮肤上，顺弧度滑下。

是透骨的冷。

眼眸中浮光涌动，透过枯树的枝桠向上看去，蓝紫色幻光如烟亦如云，丝带般漂浮在璀璨的星空中，如美人轻纱遮面，又似梵光万点。

极光裹着漫天星河坠落在她眼底，美得刹那间击中心房。

长吁了口气，水雾蒸腾模糊了眼睛，她试着动了动冻僵的身体，那处小屋怎么就在前方？就连走时苍翠的竹林，也不曾改变分毫，在这处凄寒料峭的枯败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她再次揉了揉眼，没有看错。

手脚还在酸麻，但更让她好奇的是，那人，不知可还在里面……

柳夕月贴着树干站起来，不知疲倦、不觉酸痛地，往小屋走去，仿佛冥冥之中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在将她往那处牵。

如同上次一般叩开了栅栏，依旧不见主人家人影，摸了摸小屋的门，无一丝灰尘，轻轻推开后走了进去。

床铺和灶台一如从前，甚至连她端到床边的粥还冒着丝丝热气，水缸里的水依然是她用过的深度，锅里的粥迹干在上面也没洗，锅下的柴火还燃着点点星火。

仿佛这几个月的时间都是虚无的，或者说，是从她走之后，这里的时间就停止了，一切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这般怪异的事情她不可能记岔，只是那七窍流血的男人呢？

她浑身汗毛倒竖，只感觉一阵阵凉风从背后吹向衣领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对着她吹气，寒意瘆人！

那扇熟悉的窗外，极光还在天空缓缓流动，近处的小竹林似乎立着一个人影，隐在暗夜中看不清。

“喂，是你吗？”柳夕月忍着惧意，轻唤了一声，那人也不见一丝动作，只是一个似人的影子立着。

她从门口出去，绕过了栅栏走近竹林，站得越近，双腿越是颤抖。

竹叶青翠欲滴，甚至叶梢还悬着露珠在夜幕中如泪滴晶莹。枯老的叶片从枝头坠落，却仿佛被凝结了时间，停在半空中，不随风摆动也不落下。而那人影，还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当中背对着她。

面前的竹林，一切就像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被在这荒冷之境展开。

缓缓伸手凑上去摸了摸，仿佛穿透了一道无形的壁垒，胶着和凝结被打破，风骤然间被她的双手带入竹林，激起叶片簌簌飘下，带得叶间露珠滚滚滑落。

而那人，就在此时转了身。

柳夕月抬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就这么呆立着被发生的一切吓得不轻，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孔。

他面上已无血迹，依旧清瘦如玉的容颜，剑眉直插入鬓微微皱着，薄唇微抿，饶是光线如此暗淡，柳夕月都再次屏住了呼吸，仿佛一点点动静就会打碎他竹影斑驳的峻挺身影。

只是那双眼依然紧闭。

一身书生的灰白棉袍穿在他身上仿佛有灵性般，瞬时便能乘风飞去，她只羡慕那布料竟能贴住如此仙身，却忘了是自己帮他穿上了身。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男人闭着眼，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不见任何动作，只是立在几丛竹子间，一片竹叶飘忽而下，落在他头顶发间，贴着眉骨顺势滑落。他转了转头，伸手去拂那被竹叶碰触的额角皮肤，眉间蹙得更深，却又让她察觉不到悲喜。

他难道瞎了？还是聋了哑了？

还是本就是亡魂？

在这深夜里有这种境遇真是瘆人的很，但他身上透出一尘不染的纯净气息却又让她惶惑不安。

柳夕月踟蹰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壮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好歹他活下来了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这是不怀好意的亡魂，自己也不可能存活这么长时间，怕是跑也无用。

“喂，我可进来了啊，你别害怕，我没恶意的…………”

连脚步都放得极轻，可是踩在竹叶上的沙沙声依然暴露了她的行踪，两步之后，她索性放了开来大胆走过去。

近得身前，柳夕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虽说这诡秘的林间没有什么光亮，但他这么近都看不见，也不睁眼，怕是真的瞎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鬼迷心窍地伸出食指冲着他的前胸衣领处轻轻戳了戳。

有实体！

这么说自己不是撞鬼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