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是不是不光要偷血，还要偷药偷食偷衣服？”回帕汀的路上，司源气鼓鼓地说。

北冥不答，看着她，只是笑，那种风轻云淡世事昌平般的笑。

“怎么，我还说错了？你就不觉得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吗？！你就不能认真点吗！”司源瞪眼。

“哈哈，没，没......是对的......你的觉悟很高。”

“北冥，我不是傻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司源干脆两手抱在胸前，站住不动了。

北冥一怔，随后也停步，但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司源站着，脸上和煦的神情分分冷却。

不安的静默使司源冲动之下鼓起的气势在数秒之内败退，她又退缩了，“我的意思是，也许沟通一下更好？没别的意思，呃......如果不想——”

“小源。”北冥打断她，并刻意用了亲切的称呼。他缓慢转身，面色如常，跨出一步，离司源前所未有的近。他就这么与司源面对面站着，像斟酌什么人生大事似的，停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抬臂，极轻地抱住了眼前的少女。

北冥抱得很轻，可以说只是将手臂轻轻挨着司源。没人知道他其实有多想把司源狠狠摁进怀里，严严实实地藏进心里，让她与这个混沌的尘世彻底隔离。可是，哪怕是仅仅像现在这样轻飘飘地抱着他都觉得胆怯，他都觉得已经很奢侈了。他害怕如果再进一步，自己就真的放不下了。

司源看出了他的克己和别扭，却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难受，仿佛北冥和这个拥抱一样，轻若无物，随时都会消失不见。这让她莫名一阵惶恐。于是，司源，这个向来被动且退缩的人，忽然鼓起了勇气，想要证实什么似的，主动靠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做出这个决定的同时，她心跳得激烈，不由自主伸手缠住北冥的腰身，并一发不可收拾，胳膊越勒越紧，指尖几乎掐进肉里。她的脑袋隔着衬衫紧贴着北冥的胸膛，脸颊灼热起来，耳朵听见北冥心脏搏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很不安似的，一下接一下，跳得非常急促。

她不知道这叫不叫爱，也许只是因为处在危难、无助和迷茫之下，放眼只有北冥一个给了她依靠。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与母亲比较疏远的原因，她从来不喜欢依赖别人，甚至不愿意接受帮助。她觉得那种能让人依赖，能给予人慰藉的诸多感情虽则美好，却会让人懈怠，这一点，最最危险。所以在内夫得沙漠时，看着北冥做出种种牺牲，她的不情愿也许是出于惶恐，而不是出于爱。可是眼下，她又分不清自己的真意了。

然而，世事难料。北冥猛一下收回了手，下意识就要把司源推开。他知道。他就知道。他明明知道的！他不应该拥抱，这样做是错的，可他还是自私地把司源牵扯进了自己感情的泥淖里。心爱的少女主动拥抱自己，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可是，他却厌恶贪婪无耻想要被爱的自己，所以他才推开司源。结果，这样，不仅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自己爱的人。

司源心里一惊。她万万没想到北冥会反感。她后悔了。果然是这样，自己果然不应该主动的。不过，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人是不会考虑自尊心的。于是，司源抱着破罐破摔的决心，在被推据了的情况下依旧咬牙死死抱住北冥，没有松手。她把脸埋在北冥胸口，实际上，阴影下，她的眼眶已经不争气地红了。虽然还没有哭出来，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再经不起一点点拒绝了。

北冥动作顿住，一瞬间，他觉得心中似有一道电流窜过，心脏止不住地痉挛般抽痛起来。他默不作声地忍耐着，脸上神色莫辨，似喜更似悲。

月光如水，打在两人头顶。

良久，北冥伸手把司源的脸抬了起来。他眉峰微蹙，半眯着眼凝视着这个红着眼眶，目光躲闪却又佯装镇定的少女，就这么停住不动。少女那澄澈淡蓝的眼瞳照得北冥眼底一阵涩然。

诡秘的寂静中，司源的目光躲闪不及，正对上他冰蓝的视线——那是一道深沉的，凝重的视线，一下刺进她的心房。司源一时愣神，不敢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上了心头，胁迫着，心跳沉重。

北冥在心底叹口气，随后阖上了眼。出其不意的，他吻了下来，带着几乎痛苦的，不堪重负的表情。

司源莫名滞重的心跳又陡然加快。脸颊燥热，心慌意乱。心脏这么又沉又快地跳着，她整个人都垂死挣扎般的难受。

如此近的距离，面前男子那栗色的细发顺服垂下尽显温柔；秀挺的鼻子给人以狡黠之感；淡色的唇又衬得他冷静凌厉......之前还没发现，北冥的容貌竟如此英朗，不，应该说，之前还没发现，自己竟对他有了感情。

其实有那么一瞬，司源是深感惶恐的。她害怕极了，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预感这份柔情背后等着的将是肝肠寸断。不过，紧接着，她的一切心思都被打断了。

啊，被吻了。

轻柔的，浅尝辄止的吻，随即抽离。温存柔爱的触感转瞬即逝，片刻都不曾停留。

意乱情迷之际，司源尚未回神，唇缝间便透进了一丝血香，极细微，但极不祥。她猛地睁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北冥此时已经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她。

司源深觉诧异，同时心中的不安愈翻愈甚。她并步上前，双手锁住北冥的脑袋，盯着他，摆出强势的口吻道：“把嘴张开！”

“喂，你别得寸进尺......”一贯无赖的语气，可笑得有点僵，还欲盖弥彰地把头偏开了些许。

然而，近距离的吐息让司源更清晰地闻到了血味。

“我没跟你说笑！把嘴张开！你是不是流血了？！”司源对着北冥大喊。

北冥不语，闭上眼睛，一副忠烈之士宁死不屈的样子。

司源盯了一会儿，松了手，退开一点，远远地看着他。

“我就怕这样的事发生。我害怕被爱你懂吗？爱就是痛，它势必伴随着牺牲，所以两个人之间的爱总是存在矛盾，总是会伤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爱，可是，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是，北冥，你怎么，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让我背负对你感情的同时还要背负你的牺牲！”

“你你你的意思是，你爱——”北冥依旧摆出一副不正经的神态，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一切都不当真，把一切都遮掩过去。

司源抽气，突然打断他，猛扑上去。北冥始料未及，被撞得连连后退，背狠狠撞在墙上。司源并不停手，凶狠地撕开他的领口，对着侧颈毫不留情地咬了进去。

第一次吸同族的血，更关键的是，这是自己爱的人的血，真是前所未有的享受和满足——是吸血袋没法比拟的满足感，几乎觉得，即使死在这一刻也死而无憾了。

北冥吃痛，闷哼一声，身子发抖。不过这反而加剧了司源的兴奋。她变本加厉地把牙齿往血管里切。看着北冥因失血而变得混沌的眼神，不忍的同时又难以克制地想要占有更多。

这就是爱吧，解不开的矛盾，痛并快乐着，不知道是哪一个多一点。

飘飘欲仙之际，司源觉得北冥似乎抱住了她。非常轻缓的，无力的，却也是痛苦难耐，沉重不堪的一抱。

许是直觉，司源心下一惊。她松开牙关，立刻就发现了问题——北冥脖子上被咬的伤口血流不止，无法愈合。

“你......你......”

“这就是我要救那个男人的原因。”北冥半睁着眼忍着头晕，语气风轻云淡，说话间嘴里一阵血香扑鼻，“任何事情发展到最后总会回归起点，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血会让血族失去永生能力，而且对粘膜有刺激。刚刚沾了他一点血，所以现在嘴里有点渗血。”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

“告诉你了你还会要我的血吗？”北冥打断司源，单手捂住被咬的脖子，脸上却笑得肆意，“咬得可真疼......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姓北的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满不在乎，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儿！”

北冥背过身，“反正又没人爱我，我爱惜自己干嘛！”

“好！我......我爱你！我爱你行了吧！”

唐逸死的时候司源没有哭，被猎人包围命悬一线的时候司源没有哭，但此刻，司源却忽然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四下没有一丝风，勾月静悬，繁星弥散。静默，可怕的静默。

“呵......”北冥仰头望天，笑了一声，“小源，你的爱要给值得的人。”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