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了堂堂正正走出去的时机，现在被人发现两个人躲在洗手间的小隔间里，只会更让人误会。

他们挤在隔间里，洗手池旁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李澄一咬牙，大不了被人笑话几天——他正准备叫沈诺棠再避一避，自己先开门出去，外面传来沈诺棠的名字，他本能地竖起耳朵。

“……一宿陪三四个大叔？每天接她的人都不一样？真的？”

“哈哈哈，那还有假，她高中同学亲口说的！”

“也是，你看她拍个短片都在校草和学长中间左右逢源呢。”

李澄一怔，血液逆流，呼啸着涌上大脑，愤怒让他耳边嗡嗡作响，他捏紧拳头，脸色十分骇人。

他按在门板上的手正要发力，有非常轻的力度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诺棠无声地摇摇头。

“你——”李澄眼睛通红，指了指外面，像是要强行破门而出又顾忌着沈诺棠。

“就由她们这么胡编乱造？！”李澄暴躁不已。

“你怎么知道她们说的不是真的？”她的面容无悲无喜，看不出半点波澜。

外面还在八卦，李澄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他张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放弃了原本的说辞。他竭力克制住急促的呼吸，沉声道：

“我只信你。”

沈诺棠垂下眼睛，很淡很淡的笑了，看不出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意味。

所幸外面很快岔开了话题，八卦了几句就散了。

又等了一会，沈诺棠推开门，压低嗓音：“我先看看。”

怀里一空，扰乱心跳的来源消失了，李澄松了一口气，又说不出的失落。

沈诺棠谨慎地打量了一圈，才回头招手：“没人。”

李澄迈下台阶，笑道：“不知道还以为我做贼来了——”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笑意凝固在脸上。

沈诺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孟悠站在转角后，正惊愕地望着他们。

下午第一节是计算机课，沈诺棠和宋清欢同齐适和李澄在食堂吃过午餐，直接去机房占座。到了地方，宋清欢才一拍脑门，她把手机落齐适外套里了。

宋清欢见时间还早，便丢下包下楼找齐适。沈诺棠打开电脑，登上手工博主的微博账号，思忖着加固方案。

她的diy小房子十分受欢迎，每次一挂上网络就被迅速的拍卖掉，还有不少人私信联系求订制。

她最近照着小橙子的造型捏了个黏土小兔，放在一个小屋里比量着尺寸，顺手拍了照片po到网上，立刻有个叫“糖心橙”的粉丝来私敲，说想买这个小屋。

沈诺棠见这人的id十分凑巧，不由地多留意了两分，这名字看起来像是个小软妹，资料居然显示是个男生。但这人说话爱卖萌，动不动就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沈诺棠对ta的性别深表怀疑。

不过性别无所谓，出高价就是好主顾。这人出手阔绰，沈诺棠高兴归高兴，还是诚实地告知对方，这个小屋只是一个雏形，或者说是她在做另一个小别墅的草稿，很多材料选得都不够好，只是为了确定尺寸和整体效果。

对方当即表示，要买她的那个别墅小屋。沈诺棠抱歉道，那是私人纪念性作品，不外售。

“糖心橙”倒也爽快，不管草稿不草稿的，直接要了那个初版小屋。

一个精致的diy小屋价格相当不菲，沈诺棠过意不去，又订了一批材料，准备加固一下再给“糖心橙”邮过去。

她正盘算着，接到快递员的电话，顺丰到付，眼下就在楼底等着。沈诺棠瞄了眼时间，站了起来。

机房的老电脑反应迟钝，她点了两下右上角都没关上页面，便抬手摁灭了显示器。

没出门口，迎面孟悠和苏莹莹进来了，孟悠鼻孔朝天，苏莹莹则轻蔑地哼了一声。两边都没有打招呼的必要，沈诺棠面色平静地下楼去了。

沈诺棠拿了快递走回一楼大厅，钟跃从背后赶上来：“这么巧？”

沈诺棠抱着箱子，不易察觉地倒退一小步，礼貌道：“中午好，师兄。”

钟跃笑笑：“你总是这么见外。”

沈诺棠不答，作势看了下表想要离开，钟跃抬手拦住。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貌似温柔和蔼，实则霸道强势，不容拒绝地堵住她全部的退路。

沈诺棠无可奈何：“师兄，我还有课，没有别的事情的话……”

“有事，”钟跃斯文俊秀的脸上露出迷倒万千少女的笑容，“怎么还叫师兄，都说了叫我钟跃就好。”

沈诺棠踌躇了片刻，抬起头：“钟跃哥，那我先……”

钟跃一扬手，划了个潇洒的弧度：“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抱歉，”沈诺棠垂下眼睛，“我不太合适，师兄还是另找他人吧。”

钟跃不置可否，突然凑近了些：“阿棠，你是不是怕我？”

沈诺棠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总躲着我呢？”

沈诺棠眉心微蹙。

有吗？

她确实不太想和钟跃打交道，但也没有到要躲着他的地步。她想开口解释，意外地对上钟跃的视线。他的眼眸里盛满真诚，和一点点受伤。

沈诺棠像被针刺到一样，迅速低下头，自我反省。

她并不怕钟跃，却不喜欢对方的做派。明明是天之骄子般的男神学长，她却只瞧得见他精英般的傲慢，温和下的冷淡，还有伪装体贴的强势，或许——还有他对她的好感，总是让她不自在。

但这些，都不是钟跃的错。

她不应该把对这些特征的厌恶，移情到钟跃身上。

那是不公平的。

半晌，沈诺棠缓缓吐出一口气：“抱歉。”

钟跃抱着手臂看她，像是在评估她的真挚程度，而后，他点点头：“快上课了，我送你上去。”

沈诺棠婉拒了他的好意，径自离开。

钟跃像是摸清了沈诺棠的脾气，没再坚持。

没走出两步，钟跃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阿棠，多融入‘那边’的环境，如果你妈妈在，她会很高兴的吧。”

沈诺棠身形一顿。

这个时候临近上课，4号楼的大堂人来人往，学生川流不歇。室外凛冽的空气涌进午后洒满阳光的大厅，呼啸着掠过沈诺棠精雕玉琢般的侧脸。乌黑的发丝被风扬起，又贴上她雪白的侧脸，色差鲜明的两种对比。

然而这一个刹那转瞬即逝，沈诺棠脚下不停，默不作声地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中。

q大宣传片的拍摄接近尾声，周六下午是最后一次群像取材。

中间休息的时候，沈诺棠走到场地边缘去拿水杯，意外看见自己的书包旁放着一杯热奶茶。她一怔，抬头看见李澄迎面朝她挥手，正快活地跑过来。

“谢谢。”她举了举奶茶。

李澄面容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随即皱了皱眉。

不待他说话，沈诺棠背后响起了一道沉稳的男声：“但凡有人做了好事，你只能想到是他吗？”

沈诺棠转过身，钟跃苦笑着站在树下，手里还拿着一根刚拆开的吸管。

沈诺棠大为尴尬，连连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李澄冲到她身边，像是宣告般大声道：“诺棠，我们去那边，齐适在分巧克力。”

沈诺棠握着奶茶，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又轻轻地讲了一句抱歉。

钟跃很有风度地把吸管递过去，李澄警惕地盯住他，没想到沈诺棠居然接了过来。这让李澄十分意外。他敏锐的察觉到，沈诺棠面对钟跃时，不再那么的紧绷，像是刚刚解冻的布丁，外围稍微柔和了点。

这可大大的不妙。

他孩子气地吵吵嚷嚷，故意催促沈诺棠快走。

路上，沈诺棠对刚刚的事未置一词，李澄也不好贸然开口。

旁边路过一群女孩子，正热闹地说着一会拍完了要去商圈逛街，李澄心中一动，问她结束后要不要去市中心的吃饭逛街。

沈诺棠明显在走神，叫了两声才惊醒：“……啊？不用了，我还有事。”

“哦。”李澄默默地应了一声。

好像每个周末她都有事，李澄心不在焉地想着。

拍摄的时间稍微耽搁了些，比预计结束的要晚。冬季昼短，暮色已经开始降临。

李澄注意到，沈诺棠频频看表，像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嗨，”李澄从背后轻拍她肩膀，这次没再玩那一贯“猜左右”的小把戏，“你很急吗？我家里来车接，送你过去吧？”

沈诺棠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谢了，你快回去和家里人吃饭吧。”

李澄当她是客气，又热情招呼了几次才发现她拒绝得很坚定，便不再坚持了，只提醒他注意安全，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才还喧闹的场地转眼间空荡荡的，沈诺棠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影，便沿着重重树影出了校园。

她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口，从包里摸出一个压在最底的车钥匙。

她打量了下周边，天色渐晚，巷子里没有半个人。

她咬了咬下唇，解开车锁，一辆落满灰尘和树叶的英菲尼迪车灯闪了两闪。沈诺棠拉开车门，坐上了驾驶席。

三分钟后，久无人用的棕褐色大suv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静悄悄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