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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鹤记》何处不相逢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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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瑟,你累不累?”

“走开!”

“君瑟,我们骑一匹马吧,还能省点钱。”

“走开!”

“君瑟,我背你吧,我给你当牛做马。”

“看不上。”

“君瑟,你又抑郁了吗?”

“我死了也轮不上你来送终。”

淇滺做了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实力派顶级演员,得到民众广泛认可,其后就进入潜力骤然爆发带来的反噬阶段,脑子里笑熬浆糊熬出了历史新高度,别人若问她十斤棉花十斤铁谁重谁轻,她肯定眼睛一眨不眨地严谨地回答,棉花轻。

楚郁鞅对她的嫌弃没能伤到她的自尊。她凭着残存的智力浅层次分析了一下当前矛盾,觉得即使楚郁鞅用馒头一路做诱饵把她引到狼窝里,也算不得过分。而楚郁鞅不但没有把她引到狼窝,甚至没动过用馒头把她引到导航都起不了作用的深山老林、然后自己拍屁股走人的念头。他竟然还肯与她同行。

将心比心,若换了是她,她的度量容许她这么做,她的虚荣心也不容许她这么做。谁愿意带一个不掰脚趾头就理不清三只青蛙几张嘴、几只眼睛几条腿的人在身边,自降身价?

所以,她不介意楚郁鞅高傲的、刻薄的姿态。她对他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她在过足顶级演员瘾的那个下午,在香甜的午觉中被一道天雷劈醒。感觉到胯下晃荡不定的马背,第一反应就是楚郁鞅用她换了盘缠,自己去往药王谷。而与楚郁鞅做交易的人,也就是胯下这马的主人,该是与拐卖妇女这一事业最相匹配的人。也就是说,她这趟旅程的终点,按照常规逻辑推论,该是怡红院怡春院怡香院之类的地方。

她刚大叫一声“我卖不来笑!”,就听前方传来楚郁鞅高冷的回应:“技术活儿轮不上你,灶房里缺个烧火丫头,你正好合适。”

她略松了一口气,烧火丫头虽职级低了点儿,薪水少了点儿,分不到编制指标,好歹合同满期后还有嫁个正经人的机会。

略松一口气后,情绪又颠了几下,才借着弹跳力一跃上天,变成重生的狂喜。楚郁鞅竟没有拿她换盘缠,这是怎样难以理解且感天动地的事。楚郁鞅高大的背影被午后阳光晕上一层金光闪闪的轮廓,淇滺恍惚看到他身下的坐骑旋转一阵,就变成一朵光芒万丈的莲花。她在虚空中依稀看见他脸上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微笑。

她只是不明白,楚郁鞅没有像扔麻袋一样将她横扔在马背上,却让她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在颠簸的马背上呼呼大睡,而他自己又行在她的前面,这是怎么做到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楚郁鞅是自己跟自己打赌。若她从马背上摔下去,就甩了她;若她安然无恙,就勉为其难继续带着她。就好比扔铜子儿,正面朝上就甩了她,反面朝上也甩了她,立起来就继续带着她。

当她意识到小概率事件真真正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心中立刻充满被上天眷顾的激动。

不过,再怎么不在乎楚郁鞅对她的冷若冰霜外加冷嘲热讽,她终究是个女孩子,且还是个正处敏感叛逆期的女孩子,面皮统共就那么厚一点儿,经楚郁鞅刀剑无影地磨了半个下午,怎么也磨出点血丝来了。

她觉得有必要对当下冲突略作调和,血丝她尚能忍受,皮开肉绽被毁容,就有点吃不消了。

她一夹马腹,快步跟上楚郁鞅。从这一点看,楚郁鞅对她还是念着旧情的,没给她一匹与她的反应能力相吻合的马。

她从旁注视楚郁鞅,瞪大双眼,轻咬下唇,眼眶里慢慢泛起一层泪花。从这一点看,楚郁鞅也是对她念着旧情的,在她酝酿情绪和泪花的不短的时间里,没有故意去破坏意境。

“君瑟,”她颤颤地开口:“君瑟,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从不这样对我。”

楚郁鞅不语。

她又问:“君瑟,我们这算破镜难圆吗?”

楚郁鞅轻咳了一声。

她一鼓作气:“君瑟,就算是破镜,可事不过三,我们这才第一次,怎么就没有修补的机会了呢?”

楚郁鞅的马一顿,淇滺一个不小心,就走到前面,只能回转身去看他。

她看见楚郁鞅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对她点头道:“确实有修补的机会。”

她大喜,急忙问:“什么机会?”

楚郁鞅用饱经沧桑的大智大慧的眼神看了她片刻,便以古往今来的正史野史为基础,运用自己善于观察、分析和总结的头脑,对她的问题给出了最客观公正的解答:“感情的修补,只能靠一个孩子。或者两个三个四个都没关系。”

淇滺在楚郁鞅说完这句话时,再次看见佛祖座下光芒万丈的莲花瓣,以及佛祖脸上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笑容。但这景象再不是幻化于楚郁鞅。她相信楚郁鞅也看见了相同的景象。

楚郁鞅那句话刚落定,两人同时听见深山老林里传来孩童的哭声。

淇滺想到小时候听楚郁鞅讲的仙鹤送宝宝的故事,急忙抬头四面张望。仙鹤大概受绩效压迫,每天工作量繁重,慌里慌张赶着去送下一个宝宝,故而瞥不到踪影。宝宝的哭声却是货真价实,就在不远处。

没一会儿,两人就在一个被树木和大石遮挡的隐秘角落看见乳白色的小摇篮,以及篮子里嚎啕不止的宝宝。

两人好奇地垂脸,头顶头地覆盖住摇篮上方,只看见襁褓里露出皱成一团的苦巴巴的小脸,鼻子眼睛都分不太开。楚郁鞅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我的个天,比你小时候还丑!”

话一说完,哭声戛然而止。

淇滺嗔怪道:“你说话客气点好不好?把他都吓呆了。”

话一说完,哭声再度嘹亮。

淇滺欣慰地说:“又有活气了。还是喜欢我。”

哭声几乎断气。

楚郁鞅问:“你确定?”

哭声又停下来。

楚郁鞅说:“我看是这样的,你一说话,他以为有狼来叼他。我一说话,这么温润的声音,他大概以为,大概以为他爹来看他了。”

淇滺皱着眉想想,觉得不无道理,但自尊心受不了,反问一遍:“是这样吗?”

哭声轰然炸开。

淇滺立刻抛开这个伤她自尊的问题,伸手抱起宝宝。楚郁鞅一愣,大声质问:“你干嘛?你干嘛?”

淇滺不知聪明的楚郁鞅怎么会变笨,只能好脾气地解释:“我们又没带绳子,这摇篮怎么固定到马背上?没法带摇篮。”

楚郁鞅真急了,低吼道:“我是问,你把他带上干嘛?”

淇滺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指,眼神里不禁带了三分震惊两分鄙视,梗着脖子大叫:“放在这里会被狼叼走的!你这个冷血!”

楚郁鞅苦恼地摇头,坚定不移地说:“我是个宽容的人,可我对熊孩子的数量真的有个底线标准,这个标准就是——一个!”

淇滺困惑地问:“你刚刚不是说两个三个四个都没问题吗?”

问完更加困惑:“你不是说,感情的修补,只能靠一个孩子吗?”

楚郁鞅很想对他说的“孩子”做一个明确的定义,即自力更生创造出来的孩子。但想想淇滺正处于求知似渴的年纪,而他这会儿没什么兴致做关于“创造孩子”的从心理到生理、从法制到伦理、从人文到社会、从物种起源到“最容易创造孩子的十大姿势”的长篇大论的学术讲座(虽然其中有几个章节他确实很感兴趣),因此再次运用自己历经沧桑得来的大智大慧,从另一个角度回答了淇滺的问题:“我说的是三岁以后的孩子。三岁以前的孩子是感情的最大杀手!”

淇滺对楚郁鞅不一视同仁的世界观、不想种树就想乘凉的人生观极为不满,撅着嘴说:“随便你,你不要就不要,反正这孩子我要带走。”

楚郁鞅懒得再争辩,转身大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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