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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撩佳人》第11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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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诗酒回到倚红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胭脂姑姑站在倚红楼门前等了很久,可算看见陆诗酒从小轿上下来,连忙一把扯住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伤得重不重?姑姑老早听说怀王妃为难你,这心一直揪着,生怕你再哪里再得罪她了……哎呀我不同你说了,王爷在楼上等了你很久了,你先快点上去吧。”她把陆诗酒往楼梯的方向推了推,“我去催催小厨房,你肯定饿了吧?桃儿梨儿别傻站着了,也快点过来帮忙。”

陆诗酒挑挑眉:“王爷在楼上?”

胭脂凑近她,小声道:“王爷听说你受委屈了,又不好去怀王府看你,早早就来楼里等着你回来了。快点上去吧。”

陆诗酒慢慢悠悠“哦”了一声,提起裙角,扶着楼梯的栏杆走上去。行至自己房门前,她想了想,抬手扣了扣门:

“王爷?”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陆诗酒一抬头,看见雍王沉着脸:“进来。”

这是谁欠他钱了……脸色这么臭。

陆诗酒轻轻吐出口气,慢条斯理走进了房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捧着杯子贴着床沿坐下了。身上的淤伤行动时还是有些疼,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娇气,便只咬了咬嘴唇强忍住。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应该先安抚一下眼前这位脸色很臭的大爷:“您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惹着您了?”

雍王拧着眉看看她,转身招呼守在门外的长随邱行:“把药膏拿进来。”

邱行走进房间递过来一个乳白瓷瓶子,沉默着鞠了一躬,又走出去将房门带上了。雍王拿着瓷瓶走向陆诗酒:“这是他们侍卫常用的药膏,治疗跌打损伤应当是管些用处的。我先给你把药上了。”见她端着杯子没有动作,雍王在她身边坐下,碰碰她左手臂:“把茶杯放下,我看看你的伤。”

陆诗酒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这有什么好看的……”

雍王懒得同她讲话,直接扯过她胳膊,将衣袖挽了上去。入眼就是一片红肿的皮肤,有的地方甚至还渗着血丝,雍王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打开手里的瓷瓶,仔细挑出一点药膏,在陆诗酒胳膊上抹匀涂开,嘴里仍旧忍不住斥责:

“摔跤挺好玩是吧?”

陆诗酒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雍王今天的臭脾气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语气不自觉就有点冲:“你什么意思?”这句话一顶出去,陆诗酒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雍王愿意把她当金丝雀养着,并不意味着她就能这么口无遮拦地讲话。

她咽了口唾沫,不自在地垂下了目光。

雍王没说话,只是把她刚涂好药的左手放下,又扯了她的右手出来,撩起袖子继续涂药。两只胳膊都被拾掇好,他又要去掀她裙子。

陆诗酒直往后面躲:“您要干什么?”

雍王板着脸:“我看看你膝盖有没有伤。”

陆诗酒“哦”一声,慢吞吞把裙子掀开一点,声音又轻又低:“您生气了,是吧?气我非要在赏荷宴上摔倒?”

雍王暗沉的目光刀子一样扫过来,屋子里一时之间又安静下来了。

陆诗酒心里面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宴会上出丑摔倒的难过一瞬之间都涌过来,她几乎要低泣出声,但是很快,骨子里的那股别扭劲又让她生生忍住了眼泪。

她轻声道:“可是您有什么可气的呢?怀王妃摆明了是要和我过不去的,您又不能帮我,我……能怎么办?她总归要折辱我的。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娼……”

“娼/妓”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雍王就沉声打断了她:

“你怎么说话的?”

陆诗酒没看他,只低着头:“您都知道的,当初送我到倚红楼来,这些事情我总会遇到的。怀王一直和我纠缠不清,怀王妃当然不会让我好过,这次我躲过了,也还总有下一次。我碰伤了自己,丢了您的面子,这是我不对,但是您现在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您自己也都知道的。”

“我当然是因为心疼你……”

“您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连怀王都拿不下,心中不平罢了。”陆诗酒抬起自己冰凉的柔荑覆在男人宽厚的手背上,“今日之事,是我莽撞,我给您赔个不是……”

雍王拧着眉,把自己的手挣脱开来:“酒儿,我问你,当初我送你进倚红楼,你是不是一直怨着我?”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陆诗酒太熟悉这个状态下的雍王了,刚愎自用,又极其缺乏认同感,不同于平时的嬉笑谈话,这时候一旦讲错了一句,就难免要让这男人心里郁卒记恨上许久。

她的睫毛不自觉地轻轻颤动起来。

怎么可能不怨?这么多年,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日子里她都忍不住想,当年为什么自己没能跟着母妃一并死了?

可是这话不能说……只要她还活在雍王的掌控之下,这话就永远都不能说。

陆诗酒只是微微仰起头看着雍王,声音平缓:“您怎么会这么想呢。”见男人慑人的气势渐渐消下去,她笑一笑,一字一顿道:

“养育之恩,酒儿没齿难忘。我哪里会怨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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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废了挺大一番功夫,才帮陆诗酒把药涂完。两人一直没什么交流,陆诗酒小心揣摩着这男人的心思,见他脸色慢慢好转,才敢和他随意闲聊几句宴会上的见闻:

“我今日见到柳缠烟,的确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模样,无怪乎怀王动心。”

“白侧妃今日帮了我好大忙,等您回府了,一定帮我再谢谢她。”

“上回您让我注意的那个傅箫傅公子,他约我后日同他去庙会……”

雍王嗤笑一声:“都叫上傅公子了,你们现在挺熟?”

这股突如其来的醋味是怎么回事。

陆诗酒觑一眼他的表情,见雍王似笑非笑的,并不是太高兴的样子,就没接他这话:“……之前是您让我多和他接触的。您若是不愿意,我回绝他便是。”

雍王仿佛被人戳破了心事,他清了清嗓子,整肃神色:“你哪里看出来我不愿意了。傅家这个儿子还算是个才俊,我们没有远着他的道理。只是你……”

陆诗酒只作懵懂模样,就听见雍王道:

“你且注意分寸,若即若离吊着他便可。我……还是见不得你同别人太过亲近。”

陆诗酒垂下眼睫,轻声应一句“是”,心里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半点都不平静。

见不得自己与别人太过亲近?那当初为什么要把她送进倚红楼?那怀王算什么,崔昌鸿那一干亲朋算什么,这么多在楼里寻欢作乐的勋贵高官又算什么?这些年她耐着性子前前后后跟那么多掷千金以睹芳泽的男人虚与委蛇过,为什么雍王独独把傅箫拎出来说?

陆诗酒觉得齿冷。她明白,雍王是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了。不知道是因为桃儿梨儿同他讲了自己的小女儿心态,还是他素来敏锐,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已经心有所系。眼下他也许有需要傅箫的地方,所以就只是这么轻描淡写提上一句,陆诗酒却不敢想象,如果以后傅箫于他没了半点用处,这男人将会做些什么。

雍王的占有欲太强了。令陆诗酒感到惧怕的是,雍王现在已经不再忌惮让她正视他的心思。

……那种龌龊而隐秘的,渴望将自己从小养大的姑娘据为己有的心思。

他怎么好意思一边让自己当着最卑贱的娼/妓,一边要求自己为他守身如玉,直到哪一天他来了兴致,自己还要高高兴兴爬到他的床上去,同他行那颠鸾倒凤之事?

陆诗酒想起来八岁那年。

那时候雍王的元妃已逝,雍王全副心思都用在经营倚红楼上,渐渐就打起了让陆诗酒进到倚红楼里的主意。雍王盘算得很好,陆诗酒是他一手带大的,自然与他亲近,何况她又生得一副好模样,有她坐镇倚红楼,不愁将来没有大小官员巴巴往上凑。只是陆诗酒小时候是被雍王妃亲自教养过的,雍王妃陆姝颖娘家也算清贵,雍王妃自己就更是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劲,对于雍王暗地里捣鼓的那些事业一直不太看得上,小陆诗酒自然也一直觉得倚红楼中的姑娘美则美矣,可是究竟是上不得台面。

谁料陆姝颖一朝病逝,雍王转念就开始计划着让小陆诗酒进到倚红楼里去。什么雍王的亲女儿,什么王府的小郡主,这些身份都没有了,从此以后便只有一个倚红楼的花魁,一个无亲无故的无根浮萍。陆诗酒还记得自己那时候跪在雍王身前苦苦哀求,她那时候太小,不知道雍王在算计什么样大逆不道的事业,她只知道,以前那个让她一直当作亲生父亲般敬仰钦慕的男人在把她交给胭脂姑姑的时候,眼里甚至没有半点不舍。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什么皇室血脉,不过是雍王妃早产下的女婴夭折了,而她自己恰好那时候被生身父母遗弃在了法华寺前,才得以被雍王和王妃收养。雍王对她,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

只是可能真的是缘法,陆诗酒一点点抽条长大,眉眼间竟也越来越神似养母了。陆诗酒记不清雍王看着她的眼神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她只知道,自己这条命就攥在雍王手里,她可以在雍王允许的范围里撒娇撒痴,短暂地摆一摆小郡主的谱,却不能真的当自己还是曾经的小郡主。

她什么都没有,遑论自由。

半晌,陆诗酒交叠起自己冰凉的双手,做出一副轻松姿态,抿唇笑笑:“我这边新收了个丫头叫云衣,胭脂姑姑告诉您了吧?也是巧了,这云衣和我长得极像。您要是有兴趣,有时间我让她上来给您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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