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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撩佳人》第9章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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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儿侍立在水榭边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桃儿站在她身边,也是一脸忧虑。

方才陆诗酒临上水榭之前,特意压低声音告诉她们两个:“记住了,我为了练白纻舞,早已不慎扭伤了脚,今日是忍着伤痛来的,嗯?”语毕,她眨了眨眼。

桃儿还迷茫着,梨儿却是心思活泛,已经隐隐约约觉出来陆诗酒一会要做什么。她轻轻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您今日带伤跳舞,本就十分勉强了。”

“好姑娘。”陆诗酒朝她笑笑,才转身上了水榭。

桃儿看着陆诗酒的背影,心里有点发慌:“姑娘是要干嘛?”

梨儿叹一口气:“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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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里面,陆诗酒慢条斯理整理好袖子,娉婷站定了,那厢柳缠烟也正调好了琴弦。她左手按住琴弦,右手一抹一挑,琮琮琴音便从指尖倾泻而出。

在座的宾客皆通工尺乐理,即刻便有人道:“这是……白纻舞?”

极尽妖娆的白纻舞。

都是见惯了宴会歌舞的,男客这边立时便响起一阵暧昧不清的低叹声。

也有人疑惑:“不是说陆姑娘不善舞吗?怎的今儿要跳白纻舞呢?”

怀王妃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并不说话,只露出端庄的笑容来。

陆诗酒站在不远处,她心里发虚,神色却是淡淡,抬手掩袖,和着琴音转身回眸。

白纻舞是由缓慢转为急促的,前面这点动作,陆诗酒勉强还应付的过来。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就是利器,便只柔柔摆动着身子,间或浅浅笑上那么一笑,底下的人大概也是只要是她跳便好了,并不太计较她这舞究竟跳得如何,竟是给足了她面子,皆抚掌称赞。

陆诗酒并不为所动,她之前已从怀王那里拿到了赴宴宾客的名单,目光在女眷那边逡巡一阵,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怀王妃是主人家,向南而坐。在她两侧上首,分别坐着宝阳公主,与雍王的侧妃白采薇。坐在宝阳公主旁边的,想来该是洛阁老的孙女洛佩川。再旁边的那个姑娘,应当就是这次宴会的主角,怀王妃的侄女陈五小姐了。

陆诗酒的目光主要落在白侧妃这位潜在靠山的身上。她仔细估计了一下自己与白侧妃之间的距离,又看看自己水袖的长度,小小地叹口气。

……有点远。

曲声渐急,她抬高手臂,迅速转身,拂袖、掸袖、抛袖,一气呵成。这些动作做得迅速,一时之间并没人意识到陆诗酒脚步挪动间,不声不响地向着女眷的座位靠近了些许。

舞衣渐渐被汗打湿,略显青涩的身形在舞衣中若隐若现,许多男客的露骨目光都在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陆诗酒简直恨不得把这些人的眼睛都挖掉,却也知道这种场合由不得她,只能暗自咬牙:一个个色迷迷的,又不是都没见过女人,这有什么可看的!

气归气,舞总还是要继续跳的。陆诗酒足下舞步依旧翩跹,她面上没什么愉悦的表情,却还轻盈而迅疾地挥着白绸转着圈。

柳缠烟那边的琴声渐渐变得更加激烈,她几乎要跟不上乐曲的速度。

……就是现在!

陆诗酒觑一眼白侧妃身前的矮几,脚下似是忽然踉跄一下,她惊呼一声,身子一歪,整个人向着白侧妃的位置就摔了过去。

屏风矮几应声翻倒,碗筷杯盏摔落之声不绝于耳。

琴声骤然而停,满座哗然。

陆诗酒这一下摔得非常结实,一点水分没掺,落地时“碰”的一声,听着就疼。她就摔在白采薇身边,白侧妃这边的几案被她带得翻到,汤汤水水洒了一地,旁侧的宝阳公主竟也没能幸免。她身侧的矮几歪了几歪,虽是摇摇晃晃又站住了,案上的碗碟却都摔了个彻底。

宝阳公主身边的侍女立时就翻了脸:“你这是做什么!”

陆诗酒没敢起身,而是直接乖觉地跪伏于地,埋着脸呼几口气来缓解身上疼痛。听见侍女的指责,她刚欲开口告罪,便先漏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哀哀戚戚,十分可怜。

那侍女恨恨地啐了一口,陆诗酒无暇分神听她骂人,她余光里看见自己长长的水袖还不小心带翻了宝阳公主的几案,不由眉心一跳。

哎呀。

……没摔好。

打从知道自己要跳白纻舞开始,陆诗酒就在盘算着这么一摔了。白纻舞并不简单,没有正经练过,被水袖绊倒是常事,以她现在的水准,就算前面勉强撑住了,后面也大概是要摔的。

怀王妃让她跳白纻舞,不也就是这个意思么。

既然早摔晚摔都要摔,那不如让她自己来摔这么一跤。陆诗酒算得挺好,她这一跤跌到白侧妃身边来,看在雍王的情面上,白侧妃应当不会太责难于她,她也好不必再跳这妖艳之舞。

只是没想到这水袖太长,连带着弄翻了宝阳公主那边的几案。

……这就不太好收场了。

陆诗酒听见身边白侧妃的叹气声。

她稍微转过脸向上看了一眼,正巧白采薇也在看着她。视线这么一撞上,陆诗酒顿时乖巧地弯了弯眼睛,白采薇的目光却是冷冷睨了过来。

白侧妃有双好眼睛,雍王都常说她的眼睛会说话。

陆诗酒觉得,眼下白侧妃可能是想说“老实跪着”。

……那行吧。跪就跪。

她老老实实垂下头,伏地不动了。

==

一地狼藉。

怀王妃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下,又忙着先安抚受惊的宝阳公主,一时竟没顾得上跪在这边的陆诗酒。水榭旁边的桃儿一个没拉住,一直在旁边窥探时机的梨儿早就扑了上来,未语先泣:

“姑娘!”

梨儿擦一把眼泪,转头跪到白侧妃脚下去:“娘娘,您饶了我们姑娘吧!姑娘不善舞,为了练白纻舞把脚都扭伤了,今天本就是强撑着,她真不是故意要冲撞您的!”

白侧妃还没说话,那边怀王妃就已经被梨儿哭得头大了:“哪里来的野丫头!”

梨儿又膝行至怀王妃与宝阳公主身边去,哭到哽咽:“娘娘,公主,我们姑娘真的不是有意的……姑娘她脚都扭伤了……”

怀王妃冷笑一声:“不是有意?是啊,这要是个刺客,此刻我已血溅当场了,哪里管得到你怎么说。”

这话说得太重,梨儿没法接,只得瑟瑟低下了头。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陆诗酒听见自己头顶上蓦地传来白侧妃温和的声音:

“挺好个日子,弟妹怎么说这种话。”白侧妃曼声道,“这也就是个小姑娘扭伤了脚,又一时不慎摔着了,哪里就扯上什么刺客不刺客的。我这个苦主还没说什么,弟妹何至于扣这么大个罪名过来?”

白采薇说她自己是苦主倒是没错,在她们几人中,她是被溅到最多饭汤汁水的,此时的形容也最是狼狈,罪魁祸首陆诗酒现在还在她脚边跪着呢。

这话一出,怀王妃就皱起了眉。这白采薇虽非雍王正妃,但自雍王元妃薨逝后,她代行主母职责多年,虽无正妃之名,却有正妃之实,怀王妃并不能轻易就拂了她的意思。

白侧妃轻咳一声。

陆诗酒估摸着这应该是到了自己开口的时候,她没抬头,也并不为自己开脱,只颤着声音低声哀泣道:“诗酒罪该万死,不敢乞求贵人恕罪。”

这眼泪倒真不是装出来的。陆诗酒这一跤跌得太重,她几乎要疑心身上哪里被磕破了皮,此时仅是伤处的疼痛就让她发自肺腑地想哭。

她自有一把好嗓子,此时带着哭腔说话,听起来更是无比惹人怜爱。因为她摔倒时还带翻了屏风,现在屏风那一侧的男客也看得见她正伶仃地跪在这里。

倚红楼的花魁一直是有些傲气的,但这种傲气也不过在面对客人的时候,一朝遇上怀王妃,难免也要服软。那些曾经见过陆诗酒的客人,哪里见过她今日这般委屈可怜的模样?众人一时之间皆是唏嘘不已,不由都怜惜起她来。

便有人替她说话:“陆姑娘扭伤了脚,非是有意惊了凤驾,还请王妃娘娘宽恕则个。”

陆诗酒听出来这人是刑部右侍郎徐子越。徐子越此人最是多情不过,是个偶尔得了余钱便要来倚红楼和她吟吟诗赋谈谈棋艺的人,也是她看了今日的宾客名单后,觉得应该能为她出头的人。

男客中还有不少怜香惜玉的,徐子越此话一落,便另有几人出声附和,皆是为陆诗酒求情的。眼看着这事情竟是有要被大事化小的意思,怀王妃心里不忿,方欲说话,一直冷眼站在她身侧的宝阳公主却在此时忽然开口:

“十八婶且等等。”

宝阳公主缓缓走到陆诗酒身前,轻声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她语气轻缓,像是怕吓到她似的。

陆诗酒喏一声,慢慢抬起头来。她虽抬着头,目光却仍低垂着,剪水瞳仁中带着楚楚的泪意和些许的瑟缩之情,仿佛有着无尽的委屈。

她就听见宝阳公主叹了口气。随后,这位公主殿下微微屈下身,像是安慰小猫一样,抬手抚了抚陆诗酒的发顶。

陆诗酒怔住。

宝阳公主朝她主笑了笑:“我以前也没见过什么花魁不花魁的。”她直起身子,“不过你……倒是颇似我一位故人。”

……!

陆诗酒心里猛地一颤。宝阳公主她……看出来什么了?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毛都在一瞬间立了起来,陆诗酒有些紧张地垂下头去,只听见宝阳公主对怀王妃道:“十八婶,我们也没受什么惊吓,我瞧着这丫头也非有意,挺好的日子,便别为难她了。”

怀王妃冷冷笑道:“她这丫头如此无礼,冲撞了我倒还是小事,可她如此不将公主放在眼里……”她话还没说完,宝阳公主就笑道:“您没听她丫鬟说,她是为了练舞才不慎扭伤了脚,以至于冲撞了我们。这丫头本是好心,摔伤了也怪可怜的,我看啊,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说着,她又回身看了白侧妃一眼:“白侧妃觉得呢?”

白采薇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道:“公主所言极是。”她也不再给怀王妃接话的机会,径自吩咐身边的丫鬟:“扶这位陆姑娘去歇息吧。”

她身边一个丫鬟应声走出来,站在陆诗酒面前,蹲下身要扶她起来。

陆诗酒知道,宝阳公主没追究,又有白侧妃在其中斡旋,虽然怀王妃不高兴,但这番刁难总算是过去了。规规矩矩磕头谢了恩,她才低着头站起来。她装作是扭伤了脚,跟着丫鬟趔趔趄趄离开水榭,却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不安定,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宝阳公主所在的方向。

宝阳公主像是在思虑着什么,见她回望过来,两人的目光正巧撞在了一起。宝阳公主眨了眨眼,面色却平静无波。

陆诗酒匆忙转回身去,埋头走远了。

她总觉得宝阳公主像是认出她了似的……是她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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