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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灵成说》第三十八章——鬼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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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敬灵从夏晋生口中得知方祖良已经安然无事,她难得地跟他说了一声“谢谢”。虽然夏晋生不是为了她才去帮忙,实际也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是他去了,那便是莫大的支持,有了他的护送,夏含瑛才能在忧心方祖良伤情的同时,从容应对日本宪兵的盘查。

夏晋生对徐敬灵的谢意不置一辞,只叮嘱她不许将护送一事说出去,否则他小命不保。

徐敬灵自然是跟他发誓保证绝对守口如瓶。

徐敬灵还问起夏晋生有没有把她暴露的事告诉夏含瑛,得到的答案果然是否定,夏晋生问她为何有此一问,徐敬灵只含混过去,不肯说出心中猜疑。

既然不是这边的军统透露的,那便是那边的日本人告知的,那他们为什么告诉夏含瑛这件事?是夏含瑛有问题,还是他们有问题?徐敬灵一时想不通。

见不到近藤诚之,夏含瑛人又在潭城,徐敬灵的困惑全然得不到解答,她陷在猜疑却又无从解惑的凌乱思绪里,手里的日子悄然溜走了一个礼拜。

这天下午,军统联络站的报务员如同被震慑了一般递过来一纸译电,夏晋生看过之后亦是犹见晴日惊雷,他抬头瞟一眼徐敬灵,再低头看一眼译电,再瞟一眼,再看一眼,最后转头问报务员:“你确定没译错?”

“没——”报务员的声音拉得老长,“我都回忆着核对好几遍了。”

徐敬灵莫名其妙,一把抓过夏晋生手里的纸条,看过之后发觉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接头任务,蹊跷的是任务的执行人竟然是她!上级是知道她身份已经暴露的,怎么还会安排她出行动?再看那接头人,赫然写着“鬼森”两个字,号称“军统第一特工”的鬼森!

据说鬼森只有一个上级——军统局副局长,人称戴老板,而且从来都是戴老板本人与他单线联络。徐敬灵在军统训练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鬼森执行任务从未失手,因为他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都精密筹划,所以戴老板通常都把最艰巨的任务安排给他,且从来都是提前一个月告知。

那么这一次的任务会是什么?徐敬灵胆战心惊地想着。

夏晋生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拍了一下徐敬灵肩头,钦羡地说:“你今天竟然能见到大名鼎鼎的鬼森!你可一定要记下他的样貌神.韵,回来说给我们听听。”

徐敬灵把纸条甩给他,费解地问:“上级为什么要派我出行动,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暴露了吗?难道想让我被抓吗?”

夏晋生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点燃,揶揄道:“你现在问东问西的有什么用,一会自己路上小心点儿,等见了鬼森本人,亲自问不就知道了?”

季夏时节的白昼虽然渐渐变短,但是此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天却仍白亮得如同一方水蓝丝帕。教堂前的广场上零星走着几个祷告归去的信徒,神情宁静安详。灰白色的天使雕塑下站着一位身穿青灰长衫、黑色布鞋的男子,他腋下夹着三本书,衣着打扮全然符合接头人的特征。可那人的脸,分明是林槐。

徐敬灵走近那人,试着与他对暗号,她问:“请问您是教书先生吗?”

林槐答:“我可不是什么教书的,我是说书的!”

徐敬灵再问:“那您平时都说什么书?”

林槐再答:“穆桂英挂帅。”

徐敬灵惊呼:“真的是你!”

林槐鬼森,鬼森林槐,她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字字之间的关联呢?

林槐淡淡一笑,答:“是我。”

徐敬灵暂时忘记了接头任务,她心里有一堆问题像细线一样缠绕着,缠得那样紧,她无暇去想其他事情。

“你……”徐敬灵有些不知从何问起,“你当初在潭城是干什么?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吗?”

林槐当初的任务是要屯积足够多的西药,以便必要之时可以直接送往前线。他对比过所有的适宜贮藏地之后,最终选择了潭城慈济堂,一来方家当时势力广远,可以不受日本人胁迫,二来方家是爱国商户,不会轻易把西药卖给日本人。

当初纵使有方家在背后撑腰,但在兵荒马乱、交通时断的年月里,慈济堂仍能购进大批西药,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林槐功不可没。林槐利用自己的手段把西药屯积在慈济堂,等到需要时,他再将西药从慈济堂盗出,这要比从各地临时搜罗要快速便捷得多。

林槐后来得知方家竟然要与日本人签订西药买卖合同,仔细分析过后,觉出异常,最后查出是共.产.党的人要利用日本人运送西药,而那批西药的最终目的地正是国军当时所在的正面战场,南州前线。

林槐请示上级之后,上级命他只须一路护送,不必干涉行动。后来那批西药成功运抵前线,他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不过即使任务已经结束,亦不可随意告知不相干的人,。

林槐用一双深如幽潭的目光看着徐敬灵,说:“你进军统局也有一年半了,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

徐敬灵立刻觉察失言,忙道:“是我逾越了。”她后怕地想,方才的问话要是被训练学校的教官听见了,足够关她一个礼拜的禁闭。

徐敬灵接着恳切地道说:“你不能谈论任务的事,但有一件事,你一定可以告诉我。”

林槐猜到她意指什么,说:“你是要问近藤诚之的事吧。”

“对。”徐敬灵迫不及待地开口,“既然你是鬼森,你一定懂日语,那你当初说那两个日本杀手是为西药而来,一定是骗我的,你早就知道他们是要杀近藤诚之,你早就知道祈原是近藤诚之,对不对?”

林槐当初故意装醉睡在路边,意欲偷听那两个日本人的谈话,他知道那两个日本人是为近藤诚之而来,但他却告诉徐敬灵说他们是为西药而来,他当时只是想利用她提醒方家提防日本人,并不是有意隐瞒近藤诚之藏匿潭城一事。

“我不知道!”他断然否认道,“当初我虽知道日本杀手是要杀近藤诚之,可我从没见过近藤诚之,怎么会知道祈原就是他呢?所以后来当我知道祈原杀了那两个日本杀手之后,才会寄匿名信到警察署,才会利用你引他出来,试探他,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近藤诚之?如果他是,那他为什么会被日本人追杀?除了躲避自己人的追杀,他来潭城是否另有目的?我都想知道。”

徐敬灵立刻追问:“那你后来都知道什么了?”

林槐道:“他不曾显露身手,只以蛮力抗衡,我当时以为他真的只是难民,以为他因为亲眼见到日本人在自己家乡烧杀抢掠,所以愤然之下杀了那两个日本杀手。毕竟当时已经有消息称近藤诚之死于‘望日丸’爆炸,船被炸得粉碎,他没道理能活下来。加之后来他安然住在你们徐家,不曾有任何异常举动,我又有任务在身,便没再理会此人。直到后来你们都去了平沪,他因为杀了武田一郎被带回日本军部,我才知道此事涉及近藤家族内部恩怨,他当初确实只是为躲避追杀才藏匿在潭城。”

徐敬灵在心里消化林槐的话,疑惑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利用我把他引出?你为什么不直接潜进我家试探呢?”

林槐详细解释道:“如果是在你们徐家试探,那便相当于是在他的领地上与他对战,如果他有枪防身,他把枪藏在哪里我无从得知,我便是处于被动地位,到时我只怕有命探得他的秘密,却没命把他的秘密昭告天下。可是如果是在外面动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把枪带在身上何处,再者,我从他不曾察觉的地方突然出现袭击他,我掌握着攻击的主动权,胜算更大,我以为他被逼急了,自然会出手抵抗的,只可惜那时的他防人之心便那样重,我的试探完全无效。”说到这里,林槐又遗憾惋惜地说:“早知道当初便多试他几次,早些知道他是近藤诚之,早些杀了他,也不用等今日了。”

林槐最后的这句话如同冷水一般迎头浇下,徐敬灵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她瞪起一双震恐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林槐定睛注视徐敬灵,道:“这次的任务目标是近藤诚之和江口美穗,明天下午两点三十分到两点五十分之间,他们的车会抵达文昌路上的秋元会馆,从他们下车到进入会馆的那一分钟时间里,我们要在距他们直线距离约三百七十米的万国大饭店楼顶……”

林槐突然止住自己的话,因为他看见听他叙述任务的人已经近乎崩溃,应当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徐敬灵眼圈里挂着泪,震惊地合不上嘴,她的声音抖着,好像不只声音在抖,她全身都在簌簌地抖,她问:“为什么要杀近藤诚之?”

林槐讽道:“很多日本军官都在我们的暗杀名单之上,你不会不知道吧?而且近藤诚之和江口美穗的名字都位于前列。当然,军统局这次决定对他下手,是因为他杀了抗日爱国企业家,方祖良,所以我们要替天行道!方祖良是你的青梅竹马,你难道不想替他报仇?”

方祖良死于近藤诚之之手是近藤义则叫人放出去的消息,近藤义则是要验证近藤诚之是否会遭遇暗杀,如果不会,那便说明是有人护着他的,那护着他的人必然是抗日分子。

徐敬灵仿若万念俱灰一般地叫着:“你可是鬼森啊!你不能一个人解决两个目标吗?为什么还要叫上我?为什么要让我去杀他?”

林槐丝毫不理会她那已经坍塌的心神,只详细解释道:“我们的射击地点在十二层楼的大楼顶部,我试过,我抵达楼下要用五十七秒钟,你应该会用六十秒以上。日本宪兵发动汽车追过来的时间大概也是六十秒,所以狙击手必须一枪毙命,然后立刻撤离,否则便会被围困在大楼之内。如果是我一个人动手,那我只来得及除掉一个人,所以必须再叫上一位特工跟我一起自执行任务。”

徐敬灵情绪激动地问:“那为什么要让我去?你们不知道我与他……”

林槐无心听她絮问,猝然打断她的话:“如果我们不幸失手,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逃脱,你或许可以凭借他对你的青睐活命,这样我们不致损失一位特工。另外,军统局也可凭借此次行动检验你对党国的忠诚。如果行动失败是因为你对近藤诚之手下留情,你的下场你应当清楚!”

徐敬灵忽然冷笑起来,笑声那样凄绝,她嘲讽道:“你们何必为了试探我的忠诚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呢?”

林槐颇不近人情地说:“杀他们的机会还会再有,但是一旦你存了叛变之心,必须早早铲除,否则便是大患!”

徐敬灵笑意渐渐收敛,她双拳紧握,逼视着林槐,狠声说:“你们在逼我!”

林槐只用疏淡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回避了她的无意义抗议。他给她重述了一遍任务,告知她执行任务的详细时间地点。

他最后警告道:“你与近藤诚之只能活一人,你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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