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行道上的绿灯亮了起来，那些行人们从他身边陆续走过，周琼海杵在原地，神色呆滞地看着那位白衬衫擦肩而过。

只是像而已，不是他。

周琼海茫然转身，有一刹那间几乎不记得自己为何站在路中央，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只能顶着无数司机的锋利眼神退回到人行道口上。

他想起来，许砚那件白衬衫还在他家里呢。

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劲儿，周琼海无比希望这个时候有许砚在身边。

要是许砚在旁边的话，他就会絮絮叨叨地说周琼海：“过马路别看手机……”

“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后面有车，小心点……”

从地下车库出来的时候，周琼海方向盘一转，往着自家的反方向驶去，他去了许砚最爱去的美术馆展览馆，甚至连那家鸡蛋仔店也去了。

各大馆分外冷清，除了工作人员在里面打着哈欠之外，基本没有什么人。

至于那家网红鸡蛋仔，直接以关门示人，门上贴着一张纸，店面转让外加联系方式。

周琼海站在店外唏嘘不已，想当初这个网红店生意兴隆，排起队来以小时为单位，如今人去楼空，连带着周边的人流量也锐减。

周琼海回到公司的时候，路过设计部，一个没忍住，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肖岚一人，赏心悦目的设计部之花。然而肖岚抬头看见周总，心理阴影犹在，一脸紧张地站起来。

周琼海咳了一声：“最近有没有跟马成江的设计院联系？”

肖岚以为周总督工来了，赶紧点头：“不是有项目么，一直联系着呢。”

周琼海迂回地问着：“最新的这个项目，有跟他们设计师联系吗？”

“联系着呢，昨天刚通了话，说是今天要来我们公司一趟。”

“今天要来？”

肖岚指指门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茜茜，这里！”

周琼海的满腔希望在听到“茜茜”两个字后灰飞烟灭，他直愣愣地看着走进办公室的孙茜茜，忽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几天是失忆症发作了吗？不记得项目换了设计师吗？

这一切，可都是周琼海他自找的啊……

肖岚见周琼海一动不动地看着孙茜茜，心中不断掂量着孙茜茜的美貌指数。虽说孙茜茜也是个小美女，但能比得上她这个公认的设计部之花？

一时间，肖岚带着敌意暗自打量孙茜茜，心想周总连她都看不上，会看上孙茜茜？

孙茜茜是第一次跟周琼海见面，但私下里早已见过周琼海照片。更何况她紧紧抱着马成江大腿，光是从马总那里听周琼海的名字，也够她耳朵听出茧来了。她当即娇滴滴笑道：“周总，久仰大名。”

周琼海攒起笑：“茜茜啊，借一步说话。”

肖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只见周琼海后退一步，邀孙茜茜去外头坐会儿，言辞之热情，礼数之周到，让肖岚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再次产生怀疑。

殊不知周琼海早已打定主意出卖色相获取情报，西装笔挺长身玉立地站在孙茜茜面前，桃花眼里一片深情：“茜茜啊，你新来不久吧？我跟你们马总是老朋友了，对你们设计院很熟，不过跟你嘛，还真是第一次接触。”

孙茜茜受宠若惊，暗自庆幸今天出门前特地补了个妆，看来是时候踢开马成江那个中年油腻男了。她掩嘴笑着：“我确实新来不久，资历和经验都有所欠缺，以后还请周总多多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其实经验这种东西都是会慢慢积累的，最要紧的还是与人交往的智慧。我看你又美又聪明，应该跟你们设计院的同事都相处的很和睦了吧？”

孙茜茜愣了下，下意识点头：“那是自然，我人缘好，大家都很喜欢我，我也把他们当朋友一样呢。”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孙茜茜张口就来，可是她心里有点奇怪：周琼海的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太顺溜？好像很强行啊。周总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同事啊？

“那就太好了，其实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主要是跟你好几个同事打交道很多次了，很多设计师的名字我都能叫上来，比方说你们设计院的许砚吧……”

孙茜茜眼皮子跳了跳，她这次半路到手的项目，原本可不就是许砚的吗？周总不会不知道啊，可他在这会儿提什么许砚哪？

孙茜茜正想说自己跟许砚不是特别熟，却又想起自己刚夸下的海口，只能小心措辞：“许砚算是我们设计院业务担当了，这不，前两天有个外地培训，培训门槛高，对设计师的专业要求也非常高，马总就让他去了。”

“外地培训？”周琼海的面部肌肉有点抽搐。敢情他找了这么些天，许砚压根不在本市啊？

“是啊，在外省h市。”

周琼海脱口而出：“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鬼培训？”

孙茜茜被周琼海的反应吓了一跳，头皮有点发麻，她迎着周琼海刹那间变得凌厉的眼神，战战兢兢附和着：“这不是许砚手头上没有项目了么，大家都挺忙的，就让他去了。”下意识地说出这句大实话之后，孙茜茜这才反应过来，追悔莫及。

“看来你们这个外地培训，所谓的培训门槛和专业要求，归结起来就四个字，吃苦耐劳啊。”周琼海笑不出来了，敛起了交际花风采，脸色有点吓人。

孙茜茜不安地看着他，不敢说话。她刚才说的太多了……可是话说回来，许砚去哪里、做什么，跟周琼海有什么关系？看周总这样子，好像很在意似的。

孙茜茜的大脑有点转不弯过来。

终于周琼海垂下眼，低低问了句：“那个外地培训，多少时间？”

“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啊……”周琼海喃喃着，瞳中的神采渐渐黯了。

“周总，你……”

周琼海这才想起孙茜茜的存在，朝设计部办公室努了努嘴：“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孙茜茜的心情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起伏，最终自由落体跌落地底。她无奈转身，设计部里迎接她的是肖岚明晃晃的问候：“回来了？跟周总聊的怎么样？一定很愉快吧？”

愉快个p。从来要求自己保持白莲花形象的孙茜茜，此时此刻想骂人。

周琼海行尸走肉穿过公司过道的时候，所有人瞅见了他脸色，都异常主动自觉地跟周总保持一米以外的距离，并且都格外有默契地目送周总走向洗手间。

周琼海胳膊撑在洗手台，狠狠冲了把冷水脸，脸颊上的水珠滴答滴答不停流下来，像是他心里头颤抖不息的悲鸣声。

“许砚手头上没项目了……”“大家都挺忙的……就让他去了……”

是他把许砚推到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周琼海难过的想死。

许砚培训结束的时候，比原计划提早了一周。

从高铁站坐地铁进入市区，许砚在某一站走了出来。他有个要好的同学住在附近，是个万年单身狗，他便与他说好了暂住几天。这一站，是距离他同学家最近的站点，往前走几百米就是了，而反方向的几百米外，是周琼海的公司。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许砚出了站，明明是该往前走的，可是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看。

公司大楼在夜幕矗立，大部分楼层已经黑了，只有极少数的办公室还亮着，不过也陆续关灯了。可是某一层楼某一间，灯火一直亮堂着，并且迟迟没有要关灯的迹象。

周琼海的办公室就在那层。至于是不是那一间，许砚隔得太远，看不清。他转身走了几步，站在大楼马路对面，抬头正好是那一抹灯光。

数了数，许砚确认无疑，还真是周琼海。

他垂下头，正欲离开，眼底瞥见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是小k。

小k一路奔去，目标是不远处的外卖小哥。

“我说小哥，你就不能送上楼啊？”

“你们这马路上新增了一条绿化带，我过不来啊。你这订餐人是周……”

“对对对就是周琼海。”小k接过外卖就原路返回，嘴上念叨着，“我这都要下班了还被差使来拿外卖……”

许砚停下脚步看了看时间，这个点才想起吃饭，还真是周琼海这个工作狂能干出来的。

这时另一个许砚看着眼熟的人从公司大楼走出来，背着包，大概是下班了。

“小k，还不下班啊？”

“帮周总取个晚餐就走。”

“这是夜宵了吧。”

“真是晚餐。周总的中饭是下午两点吃的，晚餐还没吃呢，我这不帮他带上来嘛。”

“我听说，这几天周总都睡在公司啊。”

“可不是，从早到晚盯着这个项目，说是这次的设计方案很不满意，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之前的会议我也参加了，感觉没什么问题啊，只是换了设计师嘛，又不影响项目。是周总要求太高吧。”

小k耸肩：“谁知道呢，毕竟咱们周总是看眼缘的。不对他胃口的，怎么都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