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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第70章 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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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贺家无故蒙冤,家破人亡,我在家仆的照顾下前往江州来投奔堂兄。那年正值拜武大会,江湖上也远没现下纷乱,各路英雄豪杰群聚于此,共赏一片繁花似锦。一日,堂兄说要带我去‘清风明月’吃好酒,然而当我满怀期待、兴致冲冲的赶去时,却正巧碰见了正在厮杀混战的你们……”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家仆抱着我躲进了楼梯间的暗格。而我,就是透过那一丝木头缝儿,看见了当年杀害我堂兄的真凶。”

贺光年少英勇,手中执一柄长剑,与一片刀光剑影中本是应对自如。不料他竟在对敌当中,猛然手上一抖,险些没能握住武器。而就是这么片刻的分神,那被人挑掉面巾的黑衣人陡然发力,一剑刺穿了贺光的腰腹。

藏匿在小小暗格中的少年,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却被身后的家仆猛地抱入怀中。少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慢慢倒在眼前。

混乱中,唐芸扳住贺光的肩膀,将其向后一带,自己赤手空拳的与对方缠斗起来。

贺光捂住伤口,靠着栏杆滑了下去。

唐芸向来以拳法为胜,但毕竟年纪太轻,功力尚浅,对上这么个经验老道的内家高手,只能单凭一口勇气,强硬撑着。自己却仍旧险些被那黑衣高手砍断了胳膊。

终于,与一线之间,唐芸似乎找到了对方的一处空门,她当即不做停留,旋身直上,一脚竟是踢掉了对方手中宝剑。

唐芸有一瞬的惊讶,没料到竟这般容易。殊不知,自己已掉进了对方精心密布的陷阱。

她纵身而上,将那飞出去的宝剑接在手中。谁知,那黑衣高手身形一闪,当即便隐退幕后,临走前还不忘朝她当头撒下一片药粉。

唐芸立即闭气躲避,却霎然听闻一惊悚男声从楼下传来。

只见一手执扫帚的高大男子,此时竟畏惧如鼠,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二楼的唐芸,大声喊道:“杀人啦!!”

唐芸手臂一抖,尚未从一片惊疑之中反应过来,便听见了背后雅间中蹿出来的笃笃脚步声。她猛然转身,却正巧对上了那两位尚未离席的“同袍”。两人皆是一眼的震惊,盯着早已昏死过去的贺光,以及手执长剑的唐芸。

那剑上,有血色隐隐。

唐芸手执长剑,孤傲的站在那里,好像根本不屑于开口。7

在“同袍”们一片愤然与惊诧的神色中,又一轮厮杀即将展开……

闭塞的暗格里,少年将那黑衣高手的面容深深刻进了脑海里,他发誓,他会手刃仇敌,为亲人报仇。

后来,唐芸血洗金鼎阁,与一片高手云集中,重伤书剑山庄的大师傅杜邱。事后,该人虽续得一命,却仍旧于不久之后撒手人寰。

贺书文代替兄长参加了杜邱的丧礼。

灵堂里,他在一片哀嚎之中,悄悄看了眼那人的长相。

也就是那时,贺书文才知道,原来此刻躺在棺材里的人,便是那日的黑衣高手。

他当时只觉心头大快,只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阿花单手撑在桌上,低着头,看不清眼中故事。

“所以……我是来为你洗刷冤屈的。”贺书文转过身来,真心诚意的说道。因为,他知道,或许他是现下唯一一个还算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了。

然而,阿花却好似浑不在意,她抬起头,没有丝毫异样,神色仍旧是一片淡然。

“不需要。”她说。

贺书文眉头一皱,便又听她说道:“这不是什么冤屈。因为‘唐芸’身上背负的根本不只贺光那一条人命。还有无数死在她‘妖术’之下的无辜人。”她嘲讽般的一笑:“你想要怎么替我洗刷冤屈?你觉得你说你是当年的目击证人,说我不是凶手,说我所作所为皆是事出有因,便会有人相信吗?已经过去十年了,当年的事早就成为江湖人口中所谓的传说了,你现在再翻旧历,打得——可不止是书剑山庄的脸啊,还有无数信以为真、并为其广为流传献出一份力的普罗大众。你要与他们为敌吗?呵,别闹了。”

贺书文好像十分不甘心似的,激动的说道:“当年这么一大场的密谋,断然不止他一人,背后定还有帮凶。眼下你重出江湖,早就传得人尽皆知,这江州城下,远没有表面那么平和。你就当真不怕,那些人在拜武大会的紧要关头,再生事端吗?”

贺书文一动不动的盯着阿花,见她仍旧不为所动,便继续劝解:“我虽不知那杜邱为何要对‘自己人’下手,但这样的事既是在十年前便发生过,若当年残余势力再动异心,当年的事便同样会发生在今天。到时候,无辜受牵连的,可就不只是当年的那些旧人了,还会有更多的青年志士身陷囹圄,这其中,必会包括——陈世川!”

“嘭”地一声,大门紧闭,贺书文被连滚带爬的踹出了房间。一抬头,便瞧见一脸神色忧忧的三娣。

贺书文当即有些尬然的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悻悻地摸了摸鼻头。

“怎么样了?”三娣小姑娘迫不及待的上前询问道。

贺书文罕见的没有故弄玄虚,径直摇了摇头,道:“还生着气呢,不过你放心,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那啥没有隔夜仇嘛哈哈哈。放心吧,没几天自个儿就和好了,等着瞧吧。”

然而,这所谓的“没几天”,一等便是半个多月。

半个月后,令江州人民激动万分的拜武大会第三轮如期展开了。

这过去的半个多月里,陈世川和阿花没见过一次面。要说起来,这次还真不是阿花使性子了。自打陈世川大侠那日一气之下愤然离去后,便再也没回过客栈。正当大家伙儿都担心他是不是被野狗叼去了时,某人竟十分阔气的委派一小厮过来传话,说为了不拂逆“师傅大人”的训诫,他,陈世川,携带金银细软,正大光明的搬去与他一见如故的庄少侠的同住了。

阿花姑娘也不是个欺软怕硬的,当即爽快一声应下,好生招待那小厮一番后,将其连同陈世川那钟爱的软枕,一同打包送了出去。

于是乎,两人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冷战,便在如斯火热的夏季,徐徐展开了。

自那以后,阿花便经常往外跑,不知在忙叨些什么。三娣寂寥,无人陪伴,便也只好终日与厨房为伍,并成功的研发出江州城红极一时的精美菜肴——“豆腐切丝”。

所谓豆腐切丝,听其名便知其意,就是将豆腐块儿切成了薄薄的豆腐丝儿,然后用醋啊酱油啊等一系列酱料进行简单粗暴的凉拌,酸爽可口,轻松下饭。据说,三娣之所以能想出这么一招,都是从陈世川和阿花这二人间倒霉催的冷战上,悟出来的……

这般简单粗暴、毫无文化诗意的菜名,自然是被满腹才情的寨主大人所嫌弃的。在两人无数次对战之后,终于,这道菜名被改头更面、焕然一新,成了无数才子佳人趋之若鹜的“诗情画意”——缠丝。

而就在此时,某位消失已久的大侠,终于忍不住,露面了。

这一日,陈世川大侠背着个小包袱晃晃悠悠的飘进了客栈,贼眉鼠眼的四下逡巡一番后,一屁股坐在了大堂中央。正巧寨主大人贺书文帮人传菜,一眼便瞧见了这尊大佛。

“哟,这不是陈大侠吗?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串门儿了?”贺书文嘴巴咧到了耳根子,随时不忘揶揄他。

陈世川大侠十分有骨气的一扬脑袋,扬声道:“这不听说你们出了道菜吗,对,那什么豆腐丝儿的,我来尝尝,看到底有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玄乎。”

贺书文对于“豆腐丝儿”这个俗气的名字很不感冒,当即也失去了跟他打太极的兴致,便径直说道:“她不在客栈,晚上也不回来。所以,你就不用等她了——”说完,他转身便走,结果还没走出几步,便被追上来的陈世川拉住了。

片刻后,贺书文抱着个小包袱往后厨走去,三娣小姑娘正拿着个大汤勺指点江山,甫一见他进来,便忙不迭的说道:“怎么才回来啊,快,这又出来一盘,赶紧给送上去吧。”

贺书文点点头,十分自然的将包袱塞在了三娣的怀里。三娣一愣,莫名其妙的问道:“这是什么啊?”

贺书文端起盘子,搓了搓嘴,道:“陈大侠送来的呗。”

“给阿花姐姐的?”三娣小姑娘机敏聪慧,一点即通。

贺书文一点头,复而朝她眨眨眼后端着盘子离去。

三娣好奇,偷摸着打开瞧了瞧。里面是一件湖绿色的裙子,简洁大方,但做工精美。

三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傍晚,落日的余晖仍旧浸润着人间。

在一处不知名的庭院里,一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藤架下,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品着香茗。这时,他的手下从外面回来,躬身喊了声:“庄主。”

一抬头,方才看清,此人竟是桓城杜家庄的管家。

那被称作庄主的中年男人,轻轻呡了口茶,微微扬了扬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管家双手交叠,倾身道:“手下人传来话了,说那小子今日去了另一家客栈,虽是没见着人,但手下们已经派人盯住了。倘若今晚再无消息,便只能仰仗明日的比武了。”

“齐斌那边呢?”庄主不紧不慢的问道。

“毫无动静。自打那日后,便断绝了一切往来。”管家轻声道。

“没事!”庄主将茶盏握在掌心里,轻轻的摩挲着,看起来好似一点儿也不为现下形势担忧,“齐斌既然出现在江州,那唐芸便绝对在这儿,否则这么多年那痴情种子都没动静,为何偏偏在这么个关键的时当出现。”

管家静立于侧,细细聆听。

“无碍!”庄主轻轻吐了口气,继续道:“反正对于唐芸那张脸,你我都再熟悉不过了,明日呢便只管盯着那小子的席位。只要她敢去,就算扎进了人群里,咱们也能将她给揪出来!”

“是!”

“但是切记,一切的动作都要借他人之手完成,任他们在场上自相残杀去吧。都等了十年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两天,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只要她活着,我便总有一天会送她去跟她地下的父母团聚!”

管家郑重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下。

庭院里,复又只剩他一人。

残阳逐渐隐退,黑夜无边蔓延。整片天空如同被一双巨手挤压着,沉默似水,无声的叫嚣着。

多年前的恩怨情仇,在黑夜来临前,隐秘的,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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