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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第69章 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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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德二十二年,夏,江州。

小客栈中,有伙计正在打扫庭院。聒噪的夏蝉吱哇乱叫,扰得人心头烦闷。

“吱呀”一声,二楼走下来个青衣短打的姑娘。姑娘似是心情不佳,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宋大哥?”姑娘见着庭院中人,有些惊讶。

扫地的伙计抬起头来,额角布着细密的汗水。见着来人,他面上一舒,笑着喊了声:“唐姑娘。”

姑娘下了楼梯,瞥了眼他手中的扫把,面若冰霜的脸上总算是松动了一些,“宋大哥真是真人不露相,一举闯入拜武大会第三轮,竟还能默不作声的窝在这小客栈里打扫庭院,当真骗得人好苦啊!”

伙计知道她在揶揄他,哭笑不得的回道:“再怎么神气,不也得赚钱嘛!要不到时候有命去学武,没钱做路费,那不得投身丐帮,沿途乞讨而去了!”

姑娘被他逗得一乐,继而从怀中掏出个钱袋,递了过去,“找你借的钱可是还了,咱们两不相欠了啊,以后可不许讹我!”

两人显是有些交情,伙计见此也不跟她客气,径直接了过来,在手里颠了颠,收入怀中,然后随口问道:“齐少侠呢?许久未曾见过了。”

他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料字字带刀,戳进了她的心尖。

姑娘停顿了一拍,面上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淡,吐出两个字:“走了。”一语双关。

伙计惊讶的抬起头来,瞧见姑娘的面色后,才一下子缓过劲来。是自己多嘴了。

阿花站在客栈门口,双手抱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陈世川讨价还价的从三娣手里抢钱,着实是把阿花当成了摆设,边抢还理直气壮的嚷道:“多给点儿怎么了嘛,不都是我赚的啊!个小财迷的,多的钱还不是要给你带点心的!诶,快点儿,我还要给庄兄送钱去呢!”

阿花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色,转身便喝道:“不许去!那庄明义是你什么人啊,才认识多久?一天不到你就跟人把酒言欢、互称兄弟了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找他借钱,我是克扣了你钱财是怎么,你还要找别人去借钱!”

陈世川三娣俱是一愣,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两人呆愣愣的站在那儿,面面相觑。饶是那“格格不入”的寨主大人,此时也同样一脸惊诧。

“我……不过借了十个铜板,当时从校场比武出来,身上没带几个钱,便……”陈世川一头雾水,不知自个儿怎么又得罪她了,便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谁知才不过一句话,却更是加重了阿花的怒火。“你没带几个钱你还跟人喝酒去!江湖险恶,我要跟你讲多少遍呢!谁认识你一天就敢借钱给你啊!定是有所图谋!”

阿花“莫名其妙”的怒火一下子点着了陈世川的软肋,年轻人血气方刚,火气也是一下子便腾起来了,当即嚷嚷道:“能有什么图谋!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没钱没势,他图我什么啊!你当初与我相识时,你不也身无分文吗!那时我有怀疑你有所图谋吗!不照样带着你好吃好喝的!人家庄少侠不比你要强上百倍吗,怎么就不能宽宏大量一些呢!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动这么多心思干什么啊!身边儿人都让你给算计遍了吧!”

阿花/径直愣在了原地。她一心为他着想,却不成想他竟是这般反应。

三娣吓了一跳,感觉这两人越说越过分了,忙上前拉住陈世川,劝道:“世川哥,你小点儿声,咱们有什么事回去好好说。”

陈世川挣脱开来,双手抱臂,脑袋扭到一边,嘴上却仍旧不肯放松,“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十个铜板的事,说的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无理取闹!”

阿花眉头一拧,当即往前走了几步,扬着脸一副要动手打人的样子,“我无理取闹?你个蠢货,真是不可理喻!”

寨主大人忙一个箭步,堵在两人中间,冒着被牵连的生命危险,劝解道:“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生气,不生气啊!”

阿花根本不理他,从怀里掏出银子便往陈世川身上砸去,一个,两个,专冲脸砸。她也是气急败坏了,完全没了往日的“大侠风范”,像两个小孩子拌嘴似的,不依不饶。“你不是没钱嘛,都给你,都给你!滚出去找你的庄少侠吧!我就等着,看到时候还有谁给你收尸!”

阿花丢完银子,扭头就走,方圆一里无人胆敢靠近。

“嘿!这什么人哪?啊!”说着,陈世川便要冲过去挠人,被三娣连同贺书文合力拦下。

“陈少侠啊,你跟个姑娘较什么劲儿啊,女人不都是这样,口是心非嘛!”贺书文死死抱着陈世川,生怕他追上去引发一场血案。

“要你多嘴!”陈世川眼见着阿花消失在视线当中,一把拂开挂在他身上的两人,扯了扯袖子,转身就在,却仍旧不忘啐一口:“毛病!”

“嘭”地一声,阿花一掌拍在木桌上。桌上的茶杯齐齐抖了三抖,险些“寿终正寝”。她一个人双手抱臂,坐在那里声闷气,牙齿咬地咯咯响。

突然,门边传来一声调笑声。

“啧啧啧,难得还能见着唐姑娘生这么大的气,真是不枉此生了啊。”寨主大人贺书文一副狎昵之姿,没皮没脸的靠在门框上。

阿花正在气头上,见谁打谁,一点就着。对上这无耻之徒的揶揄,二话不说便喝道:“滚出去!”

却不料那贺书文脸皮极厚,不怒反笑,接道:“我贺某人行的正、坐得端,堂堂正正、四四方方,你说这叫我如何‘滚’?不如你教……”

贺书文话未说完,面前便陡然飞来一个茶杯。只见他羽睫轻动,身形一侧,便将那“暗器”收入掌中。接着,贺大公子轻笑一声,似乎很是得意,大摇大摆抄着那茶杯往里走去。实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型代表。

“啪”地一声,贺书文将茶杯扣在桌上。他双手撑着桌子俯视阿花,故意激怒道:“啧,怎么办,小情郎不听话了……”

话音未落,阿花便猛然一挥手,冷刃一般的朝贺书文腰腹间横劈而去。谁知,他竟早有预料般的,手掌不过向下一按,瞬息间的事,便如同那铁叉似的一下扣住了阿花莲藕般的小胖胳膊……

阿花当即暴怒,左手成拳,毫无花炫的前文,简单粗暴的便往他脸上抡去。

贺书文到底是当过寨主的人,不似一般虾兵蟹将那么好对付。阿花甫一抬拳,他便手下一松,一阵风似的向后退去。

“不是要找我比试吗!你还跑什么!”阿花当即挥着拳头喝道,不过几个箭步,便当即像逮小鸡崽子似的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

寨主大人当即“哇呀”一声,两人瞬间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间,已是过了不下十招。

“唐姑娘,你这般暴躁,把你的小情郎都吓跑咯!”贺书文手下功夫不差,嘴皮子也很利索,两者相得益彰,两不耽误。他以手为剑,穿云绕雾般的在阿花胳膊间打转,饶像太极八卦似的,推云顺水、以柔化刚。

刚开始时,阿花并没有注意他的“剑法”,然而渐渐的,她从那虚晃的一招一式中,竟发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熟悉之感,仿佛在你眼前蒙了一层纱,于无形之中牵引着你,在无数杂乱纷飞的过往中,寻找那一线牵机。

终于,在他这一番“半推半就”的“温柔”打法中,阿花的怒气被强行化了一半。她倏地一收手,忍不住脱口道:“你这剑法好生熟悉!”

“哈哈!”贺书文慨然一声笑,双手抱拳,向前一撑,道:“不愧是唐前辈!”

阿花隐约感觉,贺书文有话要说。而这话,还跟“当年”有关。

“你总称呼我为‘前辈’,想必不仅仅是因为‘唐芸’这二字吧。”阿花说道。

贺书文嘴角一舒,会心一笑。“前辈可还记得‘贺光’?”

“贺光?”阿花当即眉头一拧,面上有一瞬的茫然,继而又好似在缠丝千万的记忆中,找到了线索,眼神陡地一凝。

贺书文仿佛会读心术般,没等阿花自己说出口,便径直接道:“上一届拜武大会第三轮,夺冠者。”

阿花已然记起,在她的印象当中,那人的身影虽已有些模糊,但她对他那一手的好剑法,却是十分崇敬。然而……

“他是你何人?”阿花心中陡然蹿起一阵不安。

两人同姓。

果然,贺书文道:“他是我堂兄。”

阿花不觉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贺书文瞧了半晌后,才肯定道:“所以,你真是来寻仇的。”

十年之前,拜武大会上,她并不是最强的。第三轮结束,她不过讨了个中当的位置,而那贺光则是第一。不论品行才得,抑或是剑法修为,他都是名副其实的第一。

然而正是这么个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功法超然”的人,竟会被人不声不响的捅死在客栈之中。而按照江湖传说来追究,她,唐芸,便是真凶。且有目击证人。

然而贺书文却是一副坦然,眼中也并无仇恨。他只道:“大仇已报,谈何寻仇。”

“什么?”阿花费解,心头一颤。

贺书文面相窗外,负手而立,迎着午后灿烂的阳光,却也不觉烫眼。而旧年的密事则随着他的开口,像蚕茧一般,被逐层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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