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之跟上沈栀，两人前后快步出了书店。

沈栀在人群里迅速躲避左右穿梭，直到上了电梯，和那道焦糖棕色的身影各占着扶梯两端一头一尾，保证人在视线里跟不丢，她才轻声给陆璟之解释，“最前面那个马上要下电梯的，穿蜜糖色风衣的女人，是顾成沂的妈妈。”

陆璟之没说话，眼神询问地看向她。

沈栀说：“刚在书店里我看见她从外面走过去，在打电话，脸色很差，慌里慌张地，好几次还差点撞到人。”

陆璟之瞬间意会，“你怀疑那通电话和顾成沂有关？”

沈栀沉默了下，见顾成沂他妈下了电梯转过弯面朝着他们的方向，她侧过头把脸埋在了陆璟之肩膀上遮住，嗯一声，“我感觉有可能。”

顾成沂梦见了和她有关的那些前尘过往，忽然间和那大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了牵扯，就算现在他人已经不在国内了陆璟之也不能完全放心，他懂她的想法，即便只是一眼，可既然看见了，就没办法不去想。

他什么也没再多问，牵着她快步下了电梯，顾成沂他妈近乎一路跑的走法已经站上再向下一层的扶梯了，陆璟之拉着沈栀绕到另一边扶梯上，隔着半个中庭的距离，遥遥跟着她下了楼。

商场周末客流量太大，他们两个一道紧追慢赶跟得目标明确，很快就引了过往路人成片的视线注意。原本就因为担心跟太近被发现，听顾成沂他妈对电话那头讲的话都听得断断续续，只能从四周嘈杂的环境里辨出一两句急吼吼的模糊询问，眼下各路目光从都四面八方有意无意地看过来，两人无奈，不得不放慢脚步

但等走过了人流最多的一段，再想重新靠近时，两人已经从六楼一路跟到了一楼，顾成沂他妈下了最后一层电梯径直往直梯的方向走，再跟下去就是地下停车场了。

越往直梯方向走周围人越少，两人越发不好跟，直梯间空无一人，两人跟到门口不好再进，转身进了斜对角的屈臣氏，边逛边注意着电梯间里情况。

一直等到电梯下到一楼开门，电梯间里都没人再进去，这情况即便他们想再跟下去也跟不了了，只要走过去，顾成沂他妈一眼就能看见她。沈栀看着她走进去，电梯门打开又关上，继续往地下去了，她站在货架前犹豫两秒，跑出去拉了拉楼梯间的门，见打不开，飞快回头揿了电梯下行按键。

两部电梯从地下上来都一层没停地往顶楼去了，再向下回来时大约是挨层停靠，走得极其缓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璟之看看楼层显示上缓缓跳动的数字，说：“来不及了，等我们下去她也已经走了。”

沈栀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只是看见顾成沂他妈在打电话就着急忙慌地跟着跑来。

但顾成沂寒假那晚在沈家露台跟她说的话就像是根刺扎在为了她心里，不去想时可以忽略不计当它不存在，可现在它提醒她了，刺在心里又下陷几寸，让她不得不想去知道下，电话那头的事情是不是跟顾成沂有关，又或者说，是不是跟她有关。

所以她实在不甘心什么也没听到就这么算了。

尤其这件事她又没法求助何菘蓝让她帮忙，倒不是开不了口，只是她但凡提了，何菘蓝必然会问她为什么，她总不能说就因为在商场里碰见了然后突然好奇了一下

她神色晦暗着默不作声，陆璟之脑子转得极快，猜到她的顾虑，他想了想，低声说：“没关系，跟不上也有办法，我找人去问下情况，不用让你姨他们知道。”

沈栀正想说话，龟速一样爬行的电梯总算从下面上来，叮一声在两人面前打开门，她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熟悉的一声，“——哟，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沈栀转头，就见电梯里满满当当地站的全是自己人，许娓娓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简彤也有点惊讶，边摁着按钮不让关门边问：“咦，班长！吱吱！你们怎么在这儿呢呀？”

沈栀飞快收起了脸上的晦暗，跟陆璟之一起走进去，随意道：“在书店里坐累了下来转转，正要上去呢。你们呢，怎么从下面上来了？”

“季一不是起晚了吗！我怕到点来不及，让我哥去学校接的我们，他把车停下头了，我们就从&b上来了呗！”

沈栀点点头没说话，数字一下下上跳，门上清晰地倒映出所有人的身影，她特意看了眼，季一站在后排，满脸倦容，还在打着哈欠，怎么看都是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

想着今天是特意为了季一才出来的，她收了收心思打算把刚才的事先放一放，然而才下电梯，许娓娓就靠过来勾着她肩膀放慢步子落到了最后走。

等到跟前面几人拉开距离，才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边道：“你猜我刚看见谁了？”

沈栀不动声色，脸上恰到好处地浮出几分疑问来，“谁？”

“顾成沂他妈！”许娓娓挑了挑眉，“没想到吧？就在停车场，我们往里她往外，边走边打电话，我们跟她迎着走的，直接打了个照面她都没认出我来！”

她对顾成沂这么多年恨得基本到了巴不得他当场暴毙的程度，连带对他一家子都印象极差，这会儿笑里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看着六神无主的，说话调儿都变了，跟带哭腔似的，指不定出什么事了，那模样去开车，啧，说不好过会儿就上午间新闻了。”

沈栀心里突地一下，顾成沂他妈这人“要脸不要命”，天塌了只要没砸到她头上，差一寸时她也得保持精致优雅，能让她在外面就控制不住出现这种反应，百分之百是出事了，又少说有一半往上的可能，跟她宝贝儿子有关系

许娓娓还兴高采烈地等着她一块吐槽了，没想到说完半天没见她吱声，扭头看去见她走神走得眼珠都不动了，拿肩膀顶了下她，“嘶，我说半天你听见没有？！想什么了这是”

“哦”沈栀回过神，随便扯了个理由遮掩，“我是想，你没认错人吧？”

“卧槽，我俩眼5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你还怀疑我，我认错我妈我也认不错他妈啊，就他妈那欠不喽嗖看谁都斜眼儿的德行”

许娓娓从初三家长会时遇上顾成沂他妈挨了顿冷眼一直回忆到刚才地下停车场擦肩而过的一面，全方位地给沈栀实力证明了波自己的记性绝对没错，一直到走进餐厅才堪堪住嘴，沈栀啼笑皆非，边往里走边举起双手，“我错了，真错了，怀疑什么都不该怀疑我们许大姐的脑袋好不好？”

许娓娓凿死卯子，愣是从她语气里听出了敷衍来，不依不饶地勒着她脖子来回地晃，“真的！我说真的！你走点心行不行！”

沈栀就这么一路被她晃到座位上，落了座，许娓娓终于意识到今天是为了季一来的，才总算撒手放开她。

座位是余湘订的，位置巧妙，在整个餐厅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前面有屏风遮着，服务生走时贴心帮忙拉开，位置就变成个隐蔽的半封闭空间，很适合说话。

他们昨晚研究好不让今天的气氛太过紧张，免得搞的像会审一样把季一的叛逆心逼出来让情况越发糟糕。

但出师不利，点单时季一的态度就有点心不在焉，全然不像从前每次出来吃饭时那样恨不能拿着菜单递出去让服务员全炒一本来，只随便指了个，就递给下一个人，撑着额头连天地打哈欠，不说话了。

他以前不遗余力的点气氛时大家都觉得他太沙雕蠢得过头没眼看，现在他不吱声了，桌上气氛就有点怪，几个人眼神交流一通，努力嘻嘻哈哈地撑到上菜，到动筷子时，季一仍然没积极起来，余湘在桌下轻轻掐了简彤一把，她立刻开工，朝季一看过去。

这眼看得也是巧，季一正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省得她再找理由，就着这哈欠自然无比地开了口：“你最近晚上都在干什么呀，怎么天天困成这样哦，连吃饭都不积极了”

季一咧嘴一乐，夹了筷子笋丝到碗里，半低着头道：“没干嘛啊，就是老睡不醒，可能是春困秋乏吧我也不知道。”

简彤出师未捷，让他不咸不淡地直接把接下来的话全堵死了，也不恋战，立刻退居二线，在桌下轻踹了下谢嘉言，示意他上。

昨晚演练了不下十遍，谢嘉言驾轻就熟，边舀汤边道：“你不知道师太可知道啊！你再这么一天到晚没个精气神的她就得给你正正骨松松筋了！哎，对了，那天师太给你叫办公室说什么去了？数落你掉名的事？”

“是啊。”季一还是笑，语气有点不冷不热，“不然还能说什么。”

这下谢嘉言也战败下场，三人一组，最后换了余湘来，她表现更自然，还抖了个机灵，笑容内涵，“你要哪不得劲用不用上医院看看去？一天到晚困成这样，我们看着你都想打哈欠，别怕，咱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你就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我们也不至于嫌弃你。”

“就是！”许娓娓从善如流地接过话，挤眉弄眼地跟她一唱一和，“现在医疗发达着呢，什么毛病治不好啊！你这跟不孕不育也算同属一科了，事，尤其你还年轻呢，治得好！万事皆有可能！”

这话暗示意味强到连过来上菜的服务生都神情微妙，季一不可能听不懂，放在以前他早拍桌子瞪眼跳脚说老子一夜七次最牛逼了，但现在他还是半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声音没太多起伏，懒懒散散地应了句，“有道理，我觉得我也有点不正常，等赶明儿有时间我去做个体检去。”

说完终于抬了头，还反抛出来句，“诶，你们去不去，要不一块？我听说超过多少个人还有团购价来着。”

“”

他装起傻来让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几个人都被他这话噎了个哑口无言，桌上一时间只有筷子接触碗碟的窸窣声响。

宁洲和陆璟之和“苦口婆心”这四个字气质不搭，不适合在这种刻意营造出的轻松氛围下开口，沉默半晌，沈栀压轴出场，刚张口喊了他一声，“季一”

就让他截了话，“对了，栀栀，你身份证换完了么？这时候改名字，不会耽误后面考试么？还有已经会考那几门已经考完的，是不是还得到系统里把名字修过来？不然到时成绩单上前后是两个”

季一这手四两拨千斤使得出神入化，无论谁说什么，都能被他在关键时刻把话岔开，几人轮番上阵话头挑了一遍又一遍，回回被他掐灭躲开，这顿饭前半截吃得斗智斗勇，到最后，所有人都看出来他这架势明显已经是油盐不进了，再接着问下去场面势必尴尬。

几人对视了下，纷纷读懂对方眼里的意思，后半段谁也没再开口，清净又诡异地一直到这场“庆祝”结束。

吃过饭，简彤尤不死心还想组织大家一起去看场电影交流沟通一下感情，站在餐厅门口，季一又开始打哈欠，没等简彤选好片子，他就先一步道：“不行了我，困死了，得回去再补个午觉，我去了也是在里面睡觉，今天就不去了哈，下次的吧。”

说着往电梯走去，抬高手朝后摆了摆，“撤了，算我欠大伙顿奶茶，明个学校补！”

他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说走就走了，几个人甚至没来得及再跟他说句话，他就消失在电梯口不见人影了。

他走了，这场电影看不看也不吃劲，简彤愁的眉毛都耷拉了，“这可怎么办啊！季一现在连待都不愿意和咱们在一块待了！我有种预感，他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咱们甚至就连是什么事都摸不着边儿！”

她话说得直白了些，但意思没错。

几人都没想到才短短这么点日子，一个没注意季一就已经这样了，尤其他还不像沈栀当初那样，他脑子清楚，主意正，别人轻易拉不回来，说过头就会适得其反

这状况有点超纲，让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还是许娓娓不受条框限制，出了个歪招，“你们信他现在真回学校啊？我刚看他悄摸瞥了好几眼手机了，没准这会儿要去哪，要我说不如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