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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其凉》第七章 群雄威逼少室山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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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止宇见状当即疾旋右足,一脚“横捣玉泉”径直向法戒右侧肋骨踢去,他虽与法戒展开恶斗,但毕竟法戒在中原武林位份尊崇,是以他也不敢对法戒真下杀手,料想只要踢断法戒的肋骨,让他不能再阻挠自己抢夺南一安便可。

谁知法戒在左手夹住徐存青长剑的同时,还能挪出右手挡架公羊止宇的追风腿,待公羊止宇横腿扫到,法戒右掌倏地翻出,啪的一声拍在公羊止宇右足胫骨上,却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竹叶手,好在公羊止宇方才未敢大意,愣是使足全力踢将出去,腿上真气满盈,否则立时腓骨胫骨寸断。

但法戒毕竟面对的是华山和昆仑两派高手,这边一分出劲力,左手真气便有所涣散,徐存青眼光锐利,趁这瞬息之机将剑拔了出来。

公羊止宇笑道:“徐兄,不必客气!”这话说的颇含轻蔑之意,明明是自己方才想要坐收渔利,不料法戒左右开弓令他未能得逞,此刻却说得像是自己有意帮了徐存青一把。

一旁少林群弟子见本派两位顶尖高手俱是受人围攻,在少林本院千百年来未曾有过这等受气之事,俱是又急又怒,只是此刻群僧已明白法戒与法定为何而战,自是为了保南一安周全,如若现在去助力法戒法定,虽可大获全胜,但还未动手的其余门派之人便可趁隙掳走南一安,是以眼下心中虽焦急似火,却也只得护在道济三人身旁,不敢须臾离开。

徐存青从法戒手中拔出剑来,又提一口真气,刷刷刷连刺三剑,这三剑既快且狠,俱是朝着法戒要害处刺去,想事方才被法戒用拈花指功夫制住,自觉在群雄面前丢了颜面,只因这拈花指一招一式实在太过文雅,旁人看来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但却是一门以柔克刚的上乘功夫,要练成这门绝技非几十年苦修不可,而法戒方才使的“飞珠溅玉”又是这门功夫的精髓所在,他此时内里消耗过半,被拿住也实属寻常。可徐存青自忖身为昆仑掌门,即便如此被法戒一招拿住也实在说不过去,只得频出杀招,力求扳回一城。

另一边公羊止宇仍是左右腿齐抡,瞬息间已使出追云腿中的“空穴来风”,“踏云十八盘”,“玉女揽月”,“苍松迎客”,群雄平日只道公羊止宇轻功了得,今日见他大展华山腿法绝艺,不禁采声大作。

法戒本就年迈,拆了几十招后体力自然比不过年轻一辈的公羊止宇和徐存青,此刻他左手拈花指,右手竹叶手,两门俱是少林派享誉千年的神功,威力虽强,但也极耗内力,左挡右架又拆得了六十来招,头上便已不住冒着丝丝白烟。

徐存青本想着借今日群雄齐向少林发难之机,大可收拾少林派一番,不料法戒功力如此深湛,迟迟拿他不下,这般斗下去再有一百回合也难分胜负,说不定自己反倒还会伤在他的手上,索性说道:“法戒大师,咱们在此自相残杀,到时两败俱伤岂不正中八部会下怀?大师还是别再一意孤行,就此罢斗才好!”

公羊止宇也道:“我等俱是武林正派,须当齐心协力共抗八部会,大师今日怎的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法戒闻言森然道:“是非善恶本是虚幻,万法皆空是为真如,今日少林派自忖断然不能为所谓正义而伤及无辜之人,二位施主尽管进招,老衲如若不敌,不过有死而已,何足道哉?”他一边朗声说话,一边手上招式却也未慢下来,其实斗到此时,以他智慧众人心中作何打算他岂会不知?只是他胸怀慈悲,不愿将众人所想点破,现下众人仍是打着为武林除害的名义,如若彻底撕破脸面,各派一不做二不休,到时不免又是血流成河,砌骨如山。

眼下昆仑、华山、关帝帮均已陷入缠斗,几个大派中唯有青城派掌门刘云和点苍派掌门何阮溪仍是按兵不动。

但听刘云此时忽对何阮溪说道:“何女侠,咱二人若不趁此机会将那魔崽子擒住,恐怕日后再难有机会。”

何阮溪将头转向一旁,道:“既然南天武功尽失,你们还怕他作甚?不真刀真枪较量一番,却要使些下三滥的勾当。”

刘云冷笑道:“看来陈帮主说得一点没错,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你那旧情人,但你可看清楚,这少年是南天和柳青青的儿子,却是跟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何阮溪听罢气得身子直颤,左拳紧紧攥住,右手从背上抽出长剑指着刘云的喉咙,厉声道:“刘掌门,你若再出言侮我,休怪我不客气!”这一下只听呛啷呛啷几声,青城点苍两派门人登时剑拔弩张,怒目而视。

南一安远远瞧见这边何阮溪与刘云针锋相对,距离虽远,但他体内《六通指玄经》催动,竟能清清楚楚听见二人说的什么,心道:“这位何姑姑便是当年对我爹痴情不已的点苍门人了,她此时不愿对我下手,想必心中对爹仍是放不下,顾念旧情吧。”

刘云道:“没想到堂堂点苍派掌门,竟为了八部会的孽种公然与武林同道为敌,也罢,你既然碍于情面不愿出手,那便由我代劳罢。”

话音甫毕便已使开青城派的独门轻功“天罗步”欺至道济身旁,伸手便向南一安衣领抓去,只听南一安“啊”的大叫,一旁的少林僧众和道济方才回过神来,这时刘云已将南一安带到了众僧外围。

道济一见大惊,道:“这位侠士,这孩子与你并无仇怨,还请高抬贵手啊!”

但听一僧大声道:“罗汉阵!”说罢众僧当即使开齐眉棍向刘云围过来,这罗汉阵乃少林派中威力无俦的阵法,行走时如流水,静止时如山岳,首尾相应,变化精奇。只见十八名武僧将刘云团团围在垓心,胸中哼哼哈哈沉吟不止,好似野兽咆哮一般,山谷为之轰鸣。

刘云见众僧来势汹汹,不敢大意,忙将南一安抛给青城派众弟子,随后使开手中长剑招架。但见刘云正面三僧举棍竖挑,刘云纵身跃起避开,随即一招“蜀中八仙”挥剑斜砍,堪堪跃至半空,头上又有三僧劈棍而下,罩住刘云去路。刘云急忙一个翻身腾挪闪过,又使一招“诸峰环峙”一阵疾舞,这七十二式青城剑法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剑”,招式轻灵飘忽,难以捉摸,青城派与昆仑派在剑术造诣上素来并驾齐驱,号称“北昆仑,南青城”,但昆仑剑法注重意境高远,而青城剑法更讲究快速凌厉,以攻止攻。罗汉阵虽环环相扣,杀招迭起,但刘云的青城剑法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几十招拆下来也丝毫未落下风。

南一安被青城派门人擒住,当即大喊:“何姑姑救我!”

何阮溪一听南一安向自己求救,心中一凛,霎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见这眼前少年眉宇间似极了南天,心想若南天当时和自己在一起,眼前这少年便是自己的儿子了。她虽恼恨南天拒绝自己,更痛恨南玄杀了她师傅曹睿,但也深知南天拒绝自己是因为有柳青青在前,终不能始乱终弃,说到底也是自己一厢情愿,实在也怪不到南天头上。眼下见所爱之人的儿子身处险境,陡然间激起了自己的善良母性光辉,是爱屋及乌也好,是路见不平也罢,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不能让南一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念及此处,便大声道:“孩子莫怕,何姑姑来救你!”随即使开惊龙剑法,长剑直捣青城派众人。

点苍派虽也属剑派一支,当年祖师爷月苍先生以一套惊龙剑法无敌于天下,在江湖上盛极一时,晚年隐居云南大理苍山,开创了点苍剑派。这惊龙剑法本也是极高明的剑术,只因云南地处偏远,极少参与江湖争斗,门人逐渐安于现状,于这套剑法既无创新,便是连继承都一代不如一代。传至曹睿时,已难以与少林、昆仑、华山、青城等相提并论。但曹睿为人大方好客,喜结交朋友,常在江湖上走动,虽无意争什么天下第一,但却也与武林中人相处和睦,是以曹睿为南玄所杀,立时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八部会就此彻底沦为异端。由此之后江湖上但凡有什么大事,十之八九是与八部会有关,而一提起八部会又必然牵扯点苍派,是以曹睿身死,何阮溪接掌门户以来,点苍派便又陷入江湖纷争之中,只可惜这套当年极负盛名的惊龙剑法,到何阮溪这一代已是江河日下了。

但何阮溪毕竟是点苍掌门,自是一般弟子所不能及,她所使的惊龙剑法,却也让青城派众弟子略有些忌惮,见何阮溪挺剑杀到,当即举剑招架。

忽听得那边陈大学道:“他妈的,你们青城派怎么和点苍派干上了?”其实陈大学心中一直暗恋着何阮溪,那日在聚寿山他出言讥讽何阮溪见了南天下不了手,实则是他心中妒意大作,他知何阮溪武功修为较浅,与十余名青城弟子恶斗恐怕会吃亏,是以心中焦急不已。

便在这分神的一瞬之际,法定双掌拍至,啪的一声击中陈大学左肩缺盆穴,登时锁骨断裂,鲜血狂喷不止。

法定本是一人与陈大学等关帝帮众人缠斗,正杀得不可开交,方才这一掌原也是虚招,料想陈大学闪过之后再连出三式连环掌,那才是真正的杀手,那里料到陈大学在这种时候却去关心起了一旁的何阮溪,竟连这一掌虚招也未能躲过,但也好在这掌虚招法定未使全力,否则此刻陈大学硬用身躯接他推山掌,焉能还有命在?

陈大学吃了这一掌登时立足不稳,摔倒在地,法定道:“阿弥陀佛,陈帮主,承让了。”

陈大学也不理会法定,喝来帮众道:“你们快去帮何掌门对付青城派那群牛鼻子。”帮众领命,便又挥大刀杀入何阮溪与青城派那边阵中。

法定见此间事了,也不敢休息,登时又施展轻功来到大雄宝殿屋顶,道:“师兄,我来助你!”

法戒方才在两大高手夹击下尚能斗个不相上下,这时法定腾出手来助阵,转眼间高下立现。

但见法定双掌大开大合,这三十二路推山掌每一掌都是石破天惊,公羊止宇见掌势来得凶猛,立时出腿抵御,腿掌相接仍是被震开数丈,法定不等公羊止宇回过神来,又是单掌斜劈,一招“劈山式”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公羊止宇左足着地,踩实了梁顶,右足呼呼呼猛踢五脚,乃是一招“五星出东方”,但见这五脚脚速奇快,眨眼间已罩住法定廉泉、华盖、膻中、巨阙、关元五处穴道,法定却也不慌不忙,仍是以一招“愚公移山”招架,双掌腾挪闪转,一引一带,公羊止宇竟尔整个身躯给带了过来,此时法定只要全力一掌拍出,便能取了公羊止宇性命,但他毕竟是出家人,方才已然伤了陈大学,现下便对公羊止宇手下留情了。不料公羊止宇实在是阴险狠辣,见法定微一放松,便瞧出中腹破绽,立时一拳猛的击向法定胸口“中庭穴”,法定一见大惊,却也无从招架,当次危机时刻,忽听公羊止宇“啊”的一声大叫,拳头已被一股无形之气击出一个两寸的窟窿,正是法戒的拈花指力。

法定被法戒救下,侧头一看,却见徐存青长剑断为数截,已然受伤倒地。原来法戒少了公羊止宇一个对手,只用对付内力耗半的徐存青,数招之内便已大占上风,徐存青神完气足时尚且抵不过法戒,何况此时以半力与他相斗,那里是法戒对手?

徐存青缓缓站起身,又看向大雄宝殿下方,只见刀剑挥舞,乱作一团,又见何阮溪与青城派弟子斗上,心中大感奇怪,道:“公羊兄,此番不敌少林两大神僧,却也不丢人,只当是八部会气数未尽。”

何阮溪这次本就只身前来,方才独斗青城众弟子已稍感吃力,但关帝帮帮众领了陈大学之命前来助阵后,青城派就是剑术再高,却也在人数上落了下风,十几名青城弟子眼下只剩三五人,助阵的几十名关帝帮帮众眼下仍有十数人,那三五名青城弟子见敌众我寡,心态上便已输了几分,何阮溪又即奋力使开“惊龙剑法”,倏倏倏几剑刺去,那几名青城弟子便再也没了还手之地,直被逼得步步后退。

一旁刘云仍在罗汉阵中与十八名少林弟子激斗,浑然不知自己门下弟子几已死伤殆尽。只听一名青城弟子惊慌道:“师傅!”刘云这才回过头去一瞧,但见带来的十余名弟子眼下已只剩三人,而关帝帮众还要将那三人赶尽杀绝,登时大怒:“姓陈的,你作什么?”

陈大学兀自坐在地上,虽已感到精疲力尽,却仍是大声道:“你青城派仗势欺人,难道要教何掌门死在你青城剑下么?”

何阮溪正欲挥剑疾刺,忽听得陈大学此言,登时心中一凛,转而竟有些感激,却也不说话。

法戒见状纵身跃了下去,走到罗汉阵外朗声道:“收阵罢!”

一令甫歇,十八名僧众立时收棍跃开,跃开之时但见那十八名武僧动作仍是整齐划一,威风凛凛,刘云从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颊上竟似能瞧出少林僧众旗开得胜的喜悦。

何阮溪与青城派、关帝帮众人闻言也各自罢斗。法戒双手合十,又道:“此番敝寺广邀武林同道上山,原是为大伙齐心协力,除恶扬善,哎”这一声叹息既悲愤又无奈,还夹杂些许惭愧,“少林枉称天下第一大派,值此危急存亡之秋,竟在家门口与众家兄弟大动干戈,愧莫能当!愧莫能当!”

说着便缓步走到南一安身旁,青城派剩下的三名弟子一见法戒走来,俱是惊出一身冷汗,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法戒牵着南一安的手走到群雄中央,又徐徐道:“沙门第一要务,在破除执念,老衲境界不达,今日又一意孤行救下这名少年,若他日这少年重走他父辈之路,滥兴杀伐,在场诸位到时大可来少林寺取我性命,老衲绝无怨言!”

南一安心想:“这大和尚当真奇怪,我爹妈到底招惹他们什么了?竟这般不耻,可又对我是百般维护,这就是武林中人么?”

法戒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动,面面相觑,刘云道:“法戒大师今日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青城派无话可说,惟愿这少年日后改邪归正才是。”

法戒点点头,复又说道:“刀剑无眼,老衲今日虽未伤一人性命,但在场死伤者俱是由我少林派造成,实在是难辞其咎。”说罢双掌互击,只听咯咯咯几声,法戒竟已自断十根手指!他这是对今日在少林寺内发生的流血事件深感自责,他素来以拈花指绝技纵横天下,如今自断十指,无异于自废武功。

群雄见状登时哗然,对眼前这少林方丈之举是既恨且佩又惊,恨他把事做得太绝,眼下谁要是再与南一安为难,受后世唾骂且不说,更是与少林从此决裂,是以人人也不敢再打南一安的注意,又佩服法戒仁义过人,甘为素不相识的八部会少年自废几十年修为,个中情绪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详述。

法定与少林僧众见此情形更是悲痛不已,只见法定老泪纵横,声音兀自颤抖不止,道:“师兄…你这…这是为何啊!”一旁众僧俱是潸然泪下,默诵佛号,默诵之声悲愤无已,响彻云霄。

道济见状急忙握住法定双手,催动内力为其缓解疼痛,道:“少林方丈慈悲过人,老衲既感且佩。”

南一安与包悉迩也是吓得一声惊呼,呆呆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

徐存青沉吟半晌,道:“唯天所相,不可与争!罢了,今日这小子命大,他日若再碰上,绝不手软!”说罢转身便即离去。

其余门派众人见徐存青已然先走,又见今日这番情形,料知这英雄大会也是开不成了,各自收拾了同门尸身,便也跟着下山去了。

但听何阮溪忽道:“陈帮主且慢!”原来陈大学正被几个帮众搀扶着往山门外走去,陈大学一听是何阮溪说话,登时精神一振,好似身上的伤也不疼了,转过身看着何阮溪兀自傻笑,他那粗犷的面容带上几分忸怩之后,倒也显得憨厚。

何阮溪缓缓走近,道:“多谢陈帮主方才出手相助。”

陈大学挠挠后脑,呵呵憨笑两声,道:“应…应该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哦不…不,咱们都是同道中人嘛!应该的,应该的。”

何阮溪噗嗤一笑,道:“傻里傻气的。后会有期了!”

陈大学不知何阮溪这是怎么了,忽的对自己这般温柔,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紧张,但却更是说不出的喜悦,就连“后会有期”几个字也忘了说便急急忙忙往山下去了,嘴里兀自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好在他肌肤黝黑,此刻脸颊胀得通红却也看不出来。

何阮溪见群雄都已走远,便即又走到南一安身旁,柔声道:“你叫一安,对吧?”

南一安道:“是啊,何姑姑。”

何阮溪道:“你为什么叫我何姑姑?”

南一安正欲开口,却又被何阮溪抢先道:“算了,日后见到你爹妈,代我向他们问好。你也多保重。”脸上的神情柔和慈祥,便像是母亲对孩子说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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