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见到娘亲，放下账本笑道：“梅香，你怎么来了？”

娘亲福了福身子道：“老爷，奴婢有事相求。”

老爷从紫檀桌后走出来要扶娘亲，娘亲忙往后避了避，老爷的手落了空，硬生生收了回去，声音变得冷硬：“有什么事？”

娘亲道：“老爷慈悲，一直照拂我们母女，如今奴婢身体已经大安了，想为梅园尽一份力。”

老爷抬了抬眼皮道：“你想要干活？”

娘亲垂眸道：“是。”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棱，落在娘亲纤细雪白的脖子上，越发显得她柔弱，仿佛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雪，轻轻袅袅，随时会化了。

老爷盯着娘亲的脖颈良久，而后转身回到桌子后面，摊开了账本，“你有这份心就很好，梅园里这么多人，少你一个人做事也不妨事。”

娘亲急了，“老爷，我们母女不能白住在梅园。”

老爷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抬眼望着娘亲道：“住在梅园的人又不止是下人，只要我愿意谁都可以住。”

这话说得娘亲的脸色发白，老爷的眼睛里似藏着雾藏着水，“梅香，人人都想做人上人，没人愿意当人下人， 你可要想明白了。”

娘亲的头垂得更低，对老爷道：“奴婢谢老爷抬爱，只是奴婢恐怕担不起。”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直到老爷看完了那本账册，方才抬头淡淡道：“既然你这样想，就去伺候夫人吧。”

娘亲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声如蚊呐：“是。”

娘亲带着我搬到了夫人住的凤临阁，我站在院门口就不肯进去，拉着娘亲的手问道：“娘亲，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住？”

娘亲哄我道：“雪儿乖，娘亲要伺候夫人，自然是要住在这里的。”

我摇头道：“我不喜欢这，我喜欢凤栖园。”

娘亲的目光微沉，对我道：“那不是我们住得起的地方。”

“为什么我们住不起？”我眨着眼睛问道，“娘亲，那里比这里好，我不喜欢夫人。”

娘亲急忙捂住我的嘴呵斥道：“雪儿！千万不能胡说！”

娘亲捂住我的嘴的同时，我看到了夫人的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一双眼睛像锥子一样扎的人生疼。

夫人的嘴角向下扯了扯，对娘亲道：“梅香，年纪轻轻未婚生子，早就是该浸猪笼，老爷慈悲叫你活着，不过你这么腌臜想要伺候本夫人，本夫人还嫌脏，这样吧，以后凤临阁的夜香都归你倒，你不准踏入正房半步，免得脏了我的地。还有你那有教无类的小野种，不准她进院子，如果给小姐看到一次，就打一次。”言罢，拎着裙子飘然而去。

我怯怯地拉着娘亲的手袖问道：“娘亲，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娘亲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她的手很暖很软，即便做了这些年的活，她的手依然光洁如玉，“没事，雪儿没有做错事。”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有晶晶亮闪耀：“雪儿，你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你记着你爹爹是凤凰。”

我点了点头，牵着娘的手道：“娘亲，我以后不和二小姐打架了。”

娘亲笑着擦了擦我的脸：“雪儿，你是女孩子，不要和任何人打架。”

我噘着嘴问道：“那别人要打我怎么办？”

娘亲犹豫了片刻道：“你只要乖乖的，谁都不会打你。去吧，你去屋子里面待着，娘要去做活了，娘亲不回来你不要出门，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道：“记住了。”

我和娘亲搬进了凤临阁后院朝北最差的柴房里，房间很狭窄，只容得下一张窄小的床和一张破旧的方桌。里面漆黑而潮湿，即便是白日里也要点着蜡烛才能看的见，墙上可以清晰可见霉菌生成的花。

我关上了门，坐在门边透过门上的缝隙望着外面。

虽已进入仲秋，梅园里的树依然绿意盎然，凤临阁里种着几株桂花，正是桂花开的时节，一树树的桂花像一树树金黄色的蜂糖，胖胖的，甜蜜满溢，浸透了凤临阁每个角落，撩人犯罪。

我抽了抽鼻子，幻想着娘亲做的桂花糖和桂花糕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我暗自看了好久，后院里面没有人，一株桂树就在柴房门口，那桂树像个身材丰腴的妇人，披着丹红金帛，软软垂落在地。只要我打开房门，就可以捡到掉在地上桂花。

我拿了一方蓝布悄悄打开门，将布铺在门口，然后飞快地在树根下捡桂花，我捡得很慢，吹去落叶和泥土，再一颗颗放在蓝布上。

我正捡得开心，忽而听到二小姐的声音：“好啊，你居然敢偷花！”

我歪着头一看，只见二小姐歪着头叉着腰看着我，“你这个臭小偷！”

我跳了起来道：“我没有偷！我捡的花！”

二小姐扬着头道：“哼，掉在地上的花也是梅园的花，你就是小偷！”说完她抬头喊了起来：“娘！娘！小野种偷花了！”

我急了忙上前拉住她：“二小姐，这些都是我捡的，我不要了，不行吗？”

二小姐甩开我的手，嘴角上扬起了得意地笑：“不行！偷了东西就要挨打！我要让我娘打你！”说着又嚷嚷了起来。

我急了伸手拽她的胳膊 ，她被我拽得身子趔趄，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额角磕在了青石板上，一缕鲜红自她的额角顺溜而下，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额角，看着指尖的鲜红哭得声嘶力竭。

这一嗓子惊动了凤临阁大大小小的仆佣，很快来到我们面前，将我们团团围在中间。二小姐不必开口，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乳娘将二小姐抱了起来，一叠声地叫人请大夫，又着人去请夫人。我蹲在地上，望着四面的人墙，心里不胜惶恐。

我急了伸手拽她的胳膊 ，她被我拽得身子趔趄，一个倒栽葱摔在地上，额角磕在了青石板上，一缕鲜红自她的额角顺溜而下，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额角，看着指尖的鲜红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