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活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前些日子，夫人回来时候打伤了大少爷的事，老爷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很不高兴。特别是夫人说二小姐是梅园未来主人的话，更叫老爷不快。这次中秋让大少爷写灯笼，表面是考他，其实是让梅园的人明白，大少爷才是梅园未来的主人。

洗衣裳的张姨问道，“说来也怪，谁都知道大少爷是义子，怎么偏这么得老爷喜欢？要知道二小姐才是老爷的亲骨肉呢。”

李婶道：“二小姐到底只是个丫头，这么大的家业难道将来白白便宜了姑爷不成？大少爷虽然不是亲生，到底是儿子。”

刘妈妈插嘴道：“你们说，会不会大少爷是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子？”

李婶想了想道：“这也难说，据说老爷年轻的时候风流着呢，我好像隐约听说他从前还和个丫鬟有关系呢。”

刘妈妈笑道：“这就难怪老爷了，娶了夫人进门，亲生儿子只能当义子，夫人那性格你们也知道，若是知道是私生子，只怕更不好受。”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夫人刻薄的闲话，又说起上次老爷和夫人一起回李镇娘家的事，李婶道：“夫人的娘家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么些年问梅园要了多少东西去？倒过来反而不认老爷，老爷这次去的时候，有个老糊涂还说老爷不是老爷，还说老爷配不上夫人，气得老爷当场就想回来，后来姜福出了事，就找了借口回来了。”

“什么叫老爷不是老爷？”张姨一边糊灯笼一边道，“难不成老爷是其他人？”

“就是，也不知老爷为什么要娶夫人，我们梅园哪里配不上夫人？”刘妈妈忿忿不平道。

李婶的手停了下来，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以前老爷和夫人就有婚约，后来有一阵子老爷后悔了，还闹过一阵子退婚的事情，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又好了。”

几个人呱呱咭咭又说了些道听途说和臆想的事，笑得十分开怀。

我又听了一阵子，觉得着实无聊，捡了一张我喜欢的字折好塞进怀里，李婶瞧见了，笑眯眯地问我道：“小丫头，你把大少爷的字收起来做什么？”

我昂着头道：“那么多张，我拿一张不行吗？”

李婶笑道：“你是喜欢字，还是喜欢大少爷的字？”

我嘟着嘴道：“不关你的事。”

李婶又笑：“雪儿，你长得这么漂亮，比你娘亲还漂亮，将来嫁给大少爷好不好？”

我摇摇头道：“不好。”

李婶一愣：“为什么不好？”

我站起来，大声道：“反正就是不好！”说完扭头就跑，生怕她们让我把字交出来。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隐隐听到刘妈妈的声音：“小丫头就算想嫁给大少爷也只能做妾，到底还是个下人罢了，飞上了高枝也当不成凤凰。”

“妾是什么？”我问娘亲。

娘亲画花样的手轻轻一抖，一笔画歪了，整个花样子都毁了，她却不管，放下笔紧张地问我：“雪儿！你又听到谁胡说什么了？”

我将刘妈妈的话告诉了娘亲，娘亲倒像了松了口气，又捡了张纸开始重新画，一边对我道：“刘妈妈混说的，你不要听。”

我想了想又道：“那妾到底是什么？”

娘亲柳眉倒竖，顿笔对我道：“雪儿，以后这种话都不要再问。”

娘亲的模样很是不高兴，我猜妾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点头道：“娘亲，我知道了。”

娘亲摸了摸我的脸道：“雪儿乖，等娘画完这几个花样子就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我好奇道：“娘，你今天不用洗衣裳吗？”

娘亲的手腕微微一滞，自我们住进凤栖园以来，娘亲再也没有洗过衣裳，老爷不让管事的给她派活，只说当日被夫人打伤，要好生休养。

娘亲对我勉强一笑道：“我给你做豆沙月饼吧，马上中秋要到了，该吃月饼了。”

娘亲画完了花样子，去了大厨房帮忙。正是节下，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管厨房的赵嬷嬷见到娘亲，欢喜不尽：“梅香，你来的正好，我还正愁呢，老爷让月饼多做些不同的馅，又嫌往年的月饼腻味，逼着要做出新口味，你快些给我想些主意。”

娘亲含笑道：“赵嬷嬷，你要是不嫌弃，我这里倒还真有几种月饼馅的配方。”说着就一边帮着和馅，一边对赵嬷嬷说怎么做。

赵嬷嬷笑道：“这可真是救了命了，梅香，你帮我做一百个月饼先。”

娘亲笑道：“小事一桩。”

两人正说着，忽而管事的跑了进来，对赵嬷嬷道：“你叫梅香来干嘛？”

赵嬷嬷道：“梅香手巧，我正要她帮我忙做月饼呢。”

管事的骂道：“胡闹，你不知道梅香今非昔比了吗？还敢让她做月饼？”

娘亲按捺不住道：“管事，我是梅园的下人，这些事情都是我分内的事情。”

管事道：“这是老爷的吩咐，谁都不能让你做事。赵嬷嬷，你听见没有？”

赵嬷嬷见管事这么说，从娘亲手里拿回了面粉盆，“知道了。”

娘亲见状，转身出了厨房，径自去了老爷住的朝凤苑。

老爷住的朝凤苑是位于整个梅园正当中， 朝凤苑单独成一个院落，内中是三进三出，屋舍有十多间，老爷的衣食起居一应在此，当中的正厢房就是老爷的房间。厢房里的陈设不多，都是有年月的老物件，一色的紫檀木家具，散发着岁月更迭后沉淀的味道，老爷嫌老家具沉闷，撤换了原本许多家具，新添了许多时新的玩意，西洋的座钟和东洋的武士刀并排摆在汝窑的瓷瓶旁，时下流行的绿色电灯和老旧的银烛台摆在一起。那灯是点不着的，据说是要电，梅园没有电，只能做个摆设。

老爷正在屋子翻看账本，梅园的营生大，除了在山下的凤凰镇开得几间铺面，据说在很远的地方还有些营生。各处都派了掌柜，每年三节各交一次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