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然是过了午夜的光景，可走在大街上的欧阳铁栾与欧阳老狗脸上，却全然看不出丝毫的疲惫之色。尤其是欧阳铁栾眼中，更是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脚步也显得格外的沉稳有力。

显然是觉出了欧阳铁栾心中那股子兴奋的劲头，紧随在欧阳铁栾身侧的欧阳老狗不禁低声笑道：“几个时辰的功夫，居然就能说动了青蛟旗与铁鞋旗借兵……掌旗杆子，这就算是咱家靠山旗鼎盛的时候，可也没做过这么出挑的事儿啊！回家了，倒是值当为这事儿喝两盅！”

浅笑着点了点头，欧阳铁栾和声应道：“不过是以利趋之，以情动之。把话说到头儿，知人所想、供人所需，这事情也就是个有来有往的局面，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

话音刚落，欧阳老狗却是猛地抢前一步，抬手阻住了欧阳铁栾的脚步：“掌旗杆子，前面像是有人候着咱们？”

双手朝着袖中一拢，欧阳铁栾麻利地将两具指虎戴到了手上，眼睛也直朝着前方道路旁的阴影处看了过去：“康老八这就等不及了？”

右手中已然亮出了那茶碗大小的手弩，欧阳老狗横跨一步，挡在了欧阳铁栾身前：“照着打行规矩，约定了场面之后，倒是真不能朝着做对头的旗杆子暗地里下黑手！可康老八那人，倒也真不是个能照着规矩来的——相好的，要是等着我们的话，这就现身亮相吧？这么藏着掖着，真不怕夜露风寒，伤了身子？”

伴随着欧阳老狗的低喝声，从街道一侧的阴影之中，一个叫大烟熏倒了的云遮月嗓门，蓦地响了起来：“嗨哟……狗爷，您可千万别拿您手里那家伙什朝我招呼！就您那下手的准头，只消您那二拇指头一勾，我瞎驴儿剩下这只眼，怕也得立马吹灯拔蜡！”

眯着眼睛看了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的瞎驴儿，欧阳铁栾并不松开手中茶碗大小的手弩，话音也依旧沉稳异常：“瞎爷，您大半夜的不找地方好生安顿着，怎么在这街边的黑旮旯里猫着呢？也不怕有走夜路的胆子小，听见点儿动静就先下手为强？”

嘿嘿嬉笑着，瞎驴儿涎着脸凑到了欧阳老狗面前十步远近，很是知趣地停下了脚步：“狗爷，我这不是得着了些靠山旗杆子上要的消息，赶紧的就来寻着您禀报呐！可紧赶慢赶的，还是差了一步，您二位进了铁鞋旗杆子插桩立寨的地界，我可也跟不进去呀？这不是——在这儿猫了半宿，浑身上下冻了个透凉，总算是等着了您二位了！”

微微皱了皱眉头，欧阳铁栾扫了一眼佝偻着身子站在身前不远处的瞎驴儿，低声朝着瞎驴儿喝道：“瞎爷这么着急要寻着我们，想来这消息是当真紧要了？”

吸溜着叫大烟瘾折腾出来的鼻涕，瞎驴儿谄笑着应道：“这不是掌旗杆子您放了话，要在这云归城里找着铁骨琴、墨染棋枰和医圣笔谈这三件物事么？可也当真是巧了，就今儿晚饭后个把时辰的功夫，您打听的这三样物件之中的墨染棋枰，真真儿的就露了面咯！”

很有些讶然地眯起了眼睛，欧阳老狗禁不住侧身看向了被自己半遮着身形的欧阳铁栾：“掌旗杆子，这事儿还真是扎堆的来？而且……怎么就这么赶巧了？咱们刚放出消息要找铁骨琴、墨染棋枰和医圣笔谈这三件物事，立马就能有人拿着这些物件出来露脸？这里头会不会……”

略作思忖，欧阳铁栾轻轻一抖手，将两具指虎从手指上摘了下来：“不管这其中是不是真有什么玄虚，老狗叔，咱们也总得去看个究竟。当真要有蹊跷，那咱们也能摸明白了这出招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微微一点头，欧阳老狗手腕一转，将茶碗大小的手弩飞快地收进了袖子里，这才朝着瞎驴儿沉声问道：“瞎爷辛苦了一晚上，倒也真不能让瞎爷白忙乎！得着空儿的时候，还请瞎爷上家里坐坐、喝杯清茶。有些事儿，正好要请教瞎爷呢！”

只一听欧阳老狗话中之意，瞎驴儿顿时来了精神。从怀中摸出个不大的油纸包儿，再拿指甲从油纸包里抠出豆粒大小的丁点儿熟泡儿烟土扔进了嘴里，瞎驴儿一双眼睛立马多了一丝贼亮的光芒：“狗爷，您可真是太抬举我了！这事儿吧……”

不等瞎驴儿开口絮叨，欧阳老狗已然抢先低喝道：“瞎爷，这露面的墨染棋枰如今在哪儿？”

“就在帽檐儿斜街，顶街口第三家门脸儿里头呐！狗爷，咱们可得抓紧了，就我来的那功夫，攥着墨染棋枰的那主儿，已经是赌红了眼，直着脖子朝桌子上押翻花儿注。这要是去得晚了，那墨染棋枰也给押上桌子输了，再想拿回来，估摸着就得多花费不少功夫了？”

眉头猛地一皱，欧阳老狗飞快地应道：“帽檐儿斜街第三家门脸？那不是……清净坊？瞎爷，不是我跟您说嘴，那清净坊可算得上是云归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赌场，寻常赌客想要进清净坊，没三五个在云归城中有铺面、有名号的人物作保，怕是连大门都难进去！这墨染棋枰在清净坊……您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低笑着，瞎驴儿毫不犹豫地应道：“狗爷，您说的全都对，可也全都不对！寻常人要想走正门进清净坊，那自然是要照着您说的规矩来。像是我这样啃地皮的杂花子，别说是进清净坊，就是在门口多踅摸几眼，那都算是自找麻烦！可话还得两头说——大门进不去，门里面的消息，到总能有法子漏出来不是？”

紧盯着瞎驴儿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欧阳老狗再次低声喝道：“那这消息……准？！”

伸手朝着自己仅剩下的那只眼睛一指，瞎驴儿斩钉截铁地应道：“狗爷，我瞎驴儿虽说就剩下了一支眼睛，可看玩意、辨真假，倒也真不含糊！这消息是清净坊里伺候牌局的小伙计递出来的，那小伙计平日里得着些顺手生财的机会，全都得靠着我们这群吃地皮的杂花子帮忙脱手。但凡他敢跟我胡吣瞎掰，那就是他自寻死路——只要是透出一点他顺手生财的风声，不说清净坊要清理门户，叫他顺手挪动了物件的人物，又有哪个是他得罪得起的？”

“透出消息的人在哪儿？”

“还在清净坊里牌局上伺候着呐！方才传消息出来的时候，都是借着上茅房的机会，瞅着空子传的话！”

“赌局上走的是什么场面？哪些人在耍？”

“能进清净坊的，自然是云归城里数得着的豪横人物。人面大、手面大，场面自然也得大。一说您准知道——粮食口上的三大家，外加个云归城里头一份儿的败家子——卖通街！”

“卖通街？！是……广东来的麦家少爷？”

“除了他还能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