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苏黑皮脸上却是强堆起了一看就透着虚假的笑容，朝着康老八打着哈哈应道：“这还真没瞧出来，康八爷手底下养着的那些个吊靴鬼还真是勤快应事儿的主儿。平日里不光是盯着靠山旗，就连我们大钱旗杆子底下的这些个破事儿，也都逃不过康八爷您一双眼睛？”

冷笑一声，康老八拿捏着架势，用三根手指头捏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话可不能这么说！云归城里八门九道十七路，哪条道儿上头都能应事生财。手底下养着的几个吊靴鬼勤快着些盯着，也不过是想着能多给乱云旗杆子底下的兄弟们多捞几口嚼裹，倒是真没有盯着打行里其他旗杆子的意思啊！”

脸上露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苏黑皮匝吧着嘴唇，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康八爷要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这年头求财不易，一点儿荤腥好处要不勤快盯着点儿，说不定就叫旁人一口吞了个干净。不过话说回来，康八爷您手底下养着的那几个硬手，叫靠山旗掌旗杆子当街给伤了，到如今怕也是还没能有个走场面出力的能耐吧？那这回的场面，康八爷打算从哪儿踅摸些硬手顶上来？”

将手中茶杯朝着桌子上一顿，康老八乜斜着眼睛看向了苏黑皮：“苏掌旗杆子这话，问得可有点过了？我乱云旗杆子能在这云归城里戳着不倒，手里头总还有点儿能拿出来镇场面的玩意不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儿上，我乱云旗杆子里的那点压箱底的家底子，也就不用我跟苏掌旗杆子细说了吧？”

忙不迭地点着头，苏黑皮连声应道：“这道理自然是没错的！就像是前些日子跟靠山旗杆子走的那过门局，不就有那走夜路的阴兵来给康八爷站脚助阵么？虽说最后是没能成事，可到底这人面是撑住了！对了……我可还听说，康八爷交游广阔、手眼通天，不光是那些个走夜路的阴兵在康八爷跟前听调听喝，好像……康八爷手底下，还养着……死将？！”

话音落处，康老八一双原本就显得阴鸷的三角眼中，蓦地闪过了一丝凶光，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苏掌旗杆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云归城里打行七杆旗，哪家都知道打行旗杆子底下要是能八将聚齐，哪家就能是吃下云归城中打行独一份的买卖！换个敞亮话说，那就是暗地里云归城中的草头王！可这么多年下来，打行旗杆子底下能聚齐八将的，一只巴掌都能数过来。尤其是这打行八将里的死将……旁的不说，死将都是一个师父带一个徒弟，照着从大明朝就传来的老规矩练出来的，十八年才能成一个！我上哪儿淘换这么个……”

不等康老八把话说完，苏黑皮却是嬉笑着朝康老八摆了摆手：“康八爷，您着什么急啊？不过是打行老话中有那么一句‘蓄养死将者既有打行称王之意’，您还害怕我拿着这老黄历上的话当了真？再者说了，这老规矩练出来的死将虽说是好用，可毕竟难得。以往的哪些打行旗杆子里边，不也有旁的法子，能练出来差不离架势的死将么？您这回要是当真把乱云旗杆子调教出来的死将给派上用场，说不定这回的场面，不光是能拿捏回来一家药号的铺面买卖，还能叫云归城中打行七杆旗变个数目？”

冷哼一声，康老八用力摇了摇头：“这话也就只能说着快活快活嘴皮子！调教死将……哪怕是用那差不离的法子调教出来的死将，少说也得五、七年的水磨功夫。我乱云旗杆子人丁稀薄，原本就难得选出来能管用的好手，更不提调教死将时那金山银海似的花销了——怕是你我两家联手，也都消受不了！”

伸手捏弄着搁在自己面前的茶杯，苏黑皮一双眼睛看也不看坐在自己身侧的康老八，却是死死地盯住了手中不断晃动的茶杯，口中也像是喃喃自语般地嘀咕起来：“差不离是七年前，云归城里来了一拨打把式卖艺的外路人。因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拜码头的时候礼数不周，当街撂地卖艺的档口，叫云归城里打行的伙计给拆了场面，听说……还伤了一条性命？”

乜斜着眼睛看向了苏黑皮，康老八沉声哼道：“这鸡零狗碎的事儿，倒是难为苏掌旗杆子记得清楚了！”

也都不看康老八一眼，苏黑皮自顾自地接口说道：“这事儿到的确是零碎，原本都不值当拿来说嘴。可就是……那些个当街拆了人家场面的打行伙计，到头来也没人能说明白，究竟是哪家旗杆子底下的人物？再后来……听说那些个叫人拆了场面的外路人急匆匆的出了云归城。可没过几个月，有人居然就在云归城城西二十里的一处田庄左近，见着了其中两个卖艺的外路人。看着那穿着打扮精气神，怎么瞧怎么都觉着阴恻恻的，叫人心里瘆得慌？”

猛地顿住了话头，苏黑皮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向了康老八：“康八爷，城西二十里的那处田庄，我可记着是您拿捏下来的好处。虽说是撂荒了多年没人搭理，可要是藏个人、囤个货，调教几个死将，倒也当真是个不错的去处？！”

紧盯着苏黑皮，康老八一双眼睛里全是阴狠意味：“苏掌旗杆子，您对我乱云旗的这点家底子，倒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啊？”

嘿嘿怪笑着，苏黑皮朝着康老八低声应道：“康八爷，咱们是一个妈生的俩麻子——大哥莫说二哥！既然是都明白彼此的那点压箱底的家当，又赶上了这搭伙求财的场面，那咱们也就都别藏着掖着，有啥能镇住场面的玩意，全都豁出来砸上去！只要是这回走的场面能成，自然是吃香喝辣！可要是都觉着这世上只有自个儿是聪明人，旁人全都是呆傻痴孽……这搭伙求财的买卖，怕是还没开张，就得先散了东伙？！”

深吸了一口气，康老八紧盯着苏黑皮脸上神色，好一会儿才重重地朝着苏黑皮伸出了一根手指：“让我动用死将也不是不成，事成之后，我得多得二成好处！”

用力摇了摇脑袋，苏黑皮也朝着康老八身处了一根小拇指：“您最多多收半成！”

“一成五！这价儿可是到头了！能成咱就搭伙求财，要不然就一拍两散！”

“康八爷，咱们都是千年的狐狸，当面还掰扯什么聊斋呀？一拍两散的呕气话儿别说，咱们还得是奔着得真金白银去才合适。我再退一步——您多得一成！能答应的话，我明天就把手底下能镇住场面的人全调回来！也都不瞒您，刘歪嘴、许独眼早回来了，陈三手儿今天出城，就是去知会他们准备走这场面的！只要我一句话，立马您就能在街面上见着他们！”

犹豫片刻，康老八重重地点了点头：“得！豁出去了做这一趟买卖，这价码……我应了！”

满意地笑着站起了身子，苏黑皮抬手朝着康老八抱了抱拳：“那康八爷手底下养着的死将……”

“早在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