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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行八将》第五十九章 关扑白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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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疾行,欧阳老狗显见得是明白欧阳铁栾对云归城中博彩关扑之事并不太知晓,也就捡着紧要关节,一一朝着欧阳铁栾讲述起来……

当真要细数云归城内能耍钱博彩的地界,倒还真能分出个高低脏净、三六九等。

刨开那些个自个儿弄个牛牌、骨骰、叶子、花钱,在自家炕桌上头围拢了耍两手的小场面不论,最次一等耍钱博彩的地界,就得数那些个在街角旮旯里戳上一张桌子,再把个瓦罐用红纸黄泥封了高高吊起的字花摊儿。

或是三十六位古时名将,或是三十六种珍禽异兽,至不济那也得凑齐了三十六样花草名堂,讲究些的用汉白玉骨牌刻了,次一等也的是木牌子烙上图案,当众搅乱了抽取一枚封进那瓦罐里高高挂起,这就算是一局字花场子开了张。

几个大钱的赌注也行,半个大洋的就是豪客,三天五天的敛够了本儿,当众一锤子砸开了那瓦罐儿,再把从瓦罐儿里头掉下来的牌子当众亮了。有买中那字花图样的将本得利兴高采烈,没买中的指天骂地咬碎牙关,发誓赌咒再不给那字花摊儿扔去一个小钱。可等不到半个时辰,又拿手攥紧了衣兜里仅剩的几个小钱,目光烁烁地盯住了字花摊儿上头重新洗乱的花牌……

但凡是这种荤素不拘、抓到篮子里都算菜钱的小场面,搁在赌博的行当里头,也就被叫做脏摊儿——一来是这开赌的地界着实腌臜破败,二来这参赌的人物也都是城狐社鼠、贩夫走卒。打从兜里掏出来几个大钱儿搁在摊儿上头,那钱上头都是滋泥油腻,打鼻儿一股味儿腥臭难当!

再说这二等的关扑场面,倒是能有个瓦片盖顶、门帘挡风。门外横七竖八站几位立目横眉、满脸都写着豪横二字的看场伙计,门里纵横交错搁几张长圆宽窄宝台、聚齐了宝骰牛牌的耍弄玩意。

桌子后各自站一荷官,就好似阎罗殿中判官在位。身侧戳两个伶俐伙计,却亚赛勾魂使者马面牛头。吆五喝六喊一声买定离手,买大赔小唱一句豹子鳖十。围拢了桌子还有一圈红眼呲牙的赌客,讲究的就是个人到法场、钱到赌场,豁出去赌上个有杀无回,也想要搏一铺大小通吃!

老话说久赌必输,也都甭管是命带横财的人物,抑或是霉运当头的玩家,但凡是腰里还能摸出几个,或是家中还能物件发卖,赶早趁晚的,全都得扔进这关扑场面里。也都不必细算,一个月下来,这关扑场面里总得出几次典房押地,贩儿卖女的故事。

赌客们把这场面见得多了,还存着几分人心的,也不过叹息几句,早没了丝毫人味的,自然是熟视无睹。等到了这等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方知道那赌桌上搁着的真金白银,咬开看里面全都是血肉骨骸!

只有那一等场面的博彩之戏,乍一看倒是当真当得起一个‘雅’字?

也都不论东家哪位、主事何人,挂着清净坊字号的一座高门深院里面,常年铺开了博彩的场面,各色赌具,那也都是描金嵌玉、华美异常。伺候着场面的荷官,少说了也的是在博戏一行里浸淫了三十年的老把式。一双眼睛寻常时都不见一丝日头,逢初一、十五还得生吞上一副毒蛇胆,这才能叫这些位老把式在灯火之下双目如电,把场面上的细枝末节看得明明白白。

院里偏厢两间屋子,倒是不论白天黑夜,全都挑着一盏气死风灯,取的就是个高灯下亮、仔细通明的吉祥口彩。厢房里多则三五位、少则一两人,都是身上带着功夫、头上悬着官红的江湖豪客。每日里荤腥不断好生供养,却是一滴酒都不让进口。厢房里也算宽敞,活动个筋骨、伸量个把式绰绰有余,轻易也不在宅子里露面。

只等有那在宅子里博戏的主主儿手上耍了花样,或是头寸调度不开、当面借了宅子里九出十三归、按时辰算利息的银子偿还不上,这些个江湖好汉听得宅子里一声云板响动,这才从厢房里大步迈了出来,吊着一双眼睛看向了叫人扔在了宅院当中的待宰羔羊!

这之后,照规矩去手断脚、挖眼割耳的拾掇了耍花样、赖硬账的主儿,宅院里主事的人物也就悄没声送上一封厚厚的靴底银子,恭送这些位养了或短或长功夫的江湖豪客出门上路。走之前,这些位江湖豪客还得在云归城外学一回当年鸳鸯楼上的武二爷,拿人血在城门外写几笔杀人者何人,算是担上了这害命的干系,诸事再与宅院中的东主无由。

撂下这么大本钱置办的博戏之处,开买卖的做派倒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年到头的功夫,寻常也都难有人攒局。专等拿场面上走着的人物,晚上一场生意相与做过了,喝得三两老酒、哼得几段皮黄,兴致未尽之时,方才拿手中折扇轻轻一敲台面,吩咐手底下得力小厮先去那高门深院里准备妥当,再拿了名刺帖子请来三五同好朋友。天将二更的功夫,这才慢条斯理移步到了这高乐之所。

用过热毛巾把儿净面,再拿点了林文烟香水的热水净了手,这才有宅院中养着的伶俐小厮垫着脚伺候到了近前,润着嗓门问一句:“爷,请您个示下,今儿您得意哪一口儿?”

不用言声,更不必拿手指点,眼角儿朝着早备齐全的宝筛牛牌、番花叶子处略略一点,早伺候惯了这等场面的伶俐小厮立马一点头:“得着爷示下了!这就给爷备上,爷宽坐,眨眼就得!”

说是宽坐,可最慢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叫主顾得意的那口儿赌具,已然整备齐全。若是想要耍弄宝骰一类的花样,荷官更是收拾得立整,伺候在了赌桌近前。

云归城中有句俗话——清净坊中不知年,说的就是这在清净坊中开了赌局的诸位场面上的人物。虽说起处是为了耍弄两手寻个开心,可到底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一双耳朵更是听不得身边伺候的伶俐小厮蜜着嗓子捧吹哄勾。原本就打算耍到个天光见亮就起身,可到末了不耍得筋疲力尽、囊中如洗,却是实难挪动身胚。

有那当真输急了眼的人物,身板不挪、脚底不动,伸手在清净坊中早备好的素花竹笺上涂抹几笔,再扣个私章、按个手印,一座宅院或是一处买卖,眨眼也就归了旁人!要再有那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九出十三归的利息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且过了眼前瘾,哪管他明日忧!

耳听着欧阳老狗低声细诉,欧阳铁栾两道剑眉却是渐渐攒了起来,猛地朝着欧阳老狗低声问道:“老狗叔,听着您这说法,云归城里大小博戏关扑的场面,倒是不论贵贱,把喜好赌博的人一网打尽了?这里头……该是也有打行的人马支应照看吧?要不然这金山银海、车进斗出的场面,可难保有眼红的人物想要顺手发财?”

抬眼看了看前面街口处高挑着的两盏裹红描金的大灯笼,欧阳老狗应声答道:“掌旗杆子说得一点儿没错——云归城中赌坊,九成都靠着白驼旗杆子支应照顾。就像是眼前这清净坊,说是东主不明,可只要是云归城里住久了的人物,谁都能明白,这就是白驼旗杆子明铺暗盖的一处生发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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