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相府夫人》第297章 再见萧沐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于萧沐恒而言,余生已定,不过残梦一场。

随青瑶前来的护卫亲自上前扣响了山庄的大门,随着吱呀的开门声,门缝里探出一张迷糊的脸来。

“来者何人?”

护卫侧头朝青瑶看去,随即退到两边,但见青瑶提了裙裾上前,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玉佩,道:“在下受人之托,请见废太子。”

守门人顿时精神了许多,凑上前来看了眼那玉佩,连忙道:“信使请进。”

闻得此言,青瑶那张被帽沿遮住的脸上的神情已不由得紧了紧。她手中的玉佩,是先前进宫时谢皇后所赠,如今却被她拿了当令箭……只她哪里是什么信使,更非来自宫中的信使。

“有劳。”青瑶着意压低了声音,让护卫留下暂作等待,自己则随了守门人进去。

……

长廊的尽头氤氲在温泉升起的雾气中,景象十分模糊,而从一扇被推开了的窗里所透射出的灯光,表明了此间主人所在之处。

“不是说不要让人打搅我么?”萧沐恒连眼都未曾抬,而用词已将“孤”字改去。

领了青瑶进来的守门人半句话也不敢说,只屈身拜过,当自己是个聋哑之人,便连忙退身出去。

王青瑶终于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道:“是我。”

这是自听赋楼之后,王青瑶第一次得见萧沐恒。

他的下巴上是淡青色的胡茬,而眉眼中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藏尽功名。曾经贵气如云,今朝却更像一个隐逸之士,准确地说,是个少了几分洒脱的隐逸之士。此时见到王青瑶,萧沐恒面上神色只有惊讶。

他默然了许久,直到王青瑶一步步走进,清丽的面庞渐渐明晰,才轻喃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为了抚州云氏。”青瑶直言道。萧沐恒依旧沉默,就这般静静地看了青瑶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让她先坐。

萧沐恒坐在她对面,执手煮茶,并道:“这是去年的茶,味道可能比你常日所饮的要次一些,你且将就着吧。”

?“嗯。”青瑶抬眼看了看萧沐恒,又打量了下此间所在,才皱了皱眉道:“我上次进宫拜见谢皇后,见到了玉麟小皇孙……皇后娘娘待他很好。”

她也实在不知自己能在两人之间找寻什么话题,而萧沐恒脸上的神色却终于变了变——并非心安,而是疑惑。

“所以关于抚州云氏的事,是皇后娘娘告诉你的?”萧沐恒问道。

萧沐恒还是那个萧沐恒,哪怕王青瑶提及他的骨血意在安慰,他还是会与旁的事牵连起来。听得玉麟之名,他心下并非没有丝毫触动,但也仅仅那么一瞬而已。当日他出宗人府,谢皇后曾问他是否需要让贾氏陪他一道住到庄上,萧沐恒是宛然拒绝的,只道余生还有许多载,既不能让贾氏还归自由,能予她一片清净处也好。骨血、亲眷对他而言,犹如一块炙热的红炭,并不能使他感受到温暖,相反只会灼伤。

王青瑶对他的问话有些措手不及,尽管她想说的不是“言外之意”,更不是“关键点”,可萧沐恒的表情确是一副“王青瑶,你可以直接说重点”的意味。令她窘迫的是,她此行的目的确与谢皇后存在瓜葛,是以她又不能完全否认萧沐恒的话。

“可皇后娘娘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萧沐恒见她神色变了几番,心下以为自己说中了,可与此同时,他心头的疑云却又扩大了几分。

青瑶凝了凝神,缓缓摇头道:“我便是在皇后娘娘心目中的份量再如何高,也总越不过她心中所惮,她又怎么可能对我全盘托出?”

她沉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学着揣测他人,在最悲颓、最无力的情境下会做怎样的取舍,甚至不排除那人虽然算计精明,却也会做出些糊涂事的情形。这样的关节,皇后娘娘自然清楚利与弊,但她心存犹疑——关于这点,我猜测对了不是么?所以,萧沐恒,我需要你手里的东西。”

萧沐恒嘴角轻动,定定地看着青瑶道:“谢皇后是没有说,但你此行若有什么纰漏,却还需谢皇后为你担待。你可有想过皇后娘娘的处境?”

“我还没想到这一层,但……我不想就此止步。”青瑶看向萧沐恒,说道。

萧沐恒眼中的神色终于凝固下来,“可你如今只是一个县主,即便你背靠王氏也不行……”

“可我终究与你不同。”王青瑶出声打断他的话,道:“秦王殿下承继帝位已算是顺理成章,陛下即便再怎么想打压王氏一族也只是暂时的,何况妖僧蛊惑圣心,我的县主之名如何得来你又不是不知,或许陛下不会动我,更不会为此寒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权当成全了当日空顗的预言,绿蕉红裳,圣人底线一退再退……即便沸议四起,但只要陛下当真愿意退步,税制之事便可迎刃而解。”

萧沐恒的眼神暗淡下来……

“秦王承继帝位已经顺理成章……王青瑶,幸好我清楚你并非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对我着重强调我今日已成为笼中之雀的事实,可你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担心此事牵扯到秦王?

“谢皇后的无意透露能令你想到这一层,我十分惊讶,但你何以认为我一个败落为泥的人还有气力相助于你?你又以为我为何败落,而你的行为便不会令秦王也蒙受此难?

“还有楼修文,乃至于整个敬安侯府,圣人在位时或许不会流言纷飞,可一旦山崩云坠,你这红裳,如何防住悠悠众口?”

萧沐恒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说完这些话,而上身逐渐朝青瑶欺近,一股冷滞的气息便朝她喷薄而来——犹同秋日里的第一场雨,让人直观地感受到寒意的来临。

萧沐恒所在意的,无非“时机”二字,至于他口中所谓的“败落之人”,并非出于他的真意。王青瑶知道即便萧沐恒心境已变,可有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能用“选择”二字来简单形容……

这个曾经距离皇位仅有咫尺之距的人,哪怕手段与明宗皇帝别无二致——卑劣或光明,为人亦算不上坦荡,心中却始终保有清池一方,以为他日壮志得酬,便可将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因苟且所达成的协议全部销毁,重新制定一套秩序,譬如与贾氏联姻、与曹晃谈判……

世人加诸在萧沐恒身上的议论已失之公平,也没有多少人能理解萧沐恒的所谓雄心,但他与明宗皇帝确是完全不同的人。

王青瑶对此心生唏嘘,她缓缓地迎上萧沐恒的眼,道:“萧沐恒,你从前或许以为税制改革之举可以在你即位之后进行,但事情当真会如你之意发展么?如果当今陛下在位时不消除这些积弊,那些由他一手造成的阻力便会一直存在,其中甚至有些是你不曾触及到的,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即便是秦王登基,作为扶持他上位的几大世家合力,税制改革之果还是会同样的浮于表面……若那般,你又让此时此地的我如何自处?”

萧沐恒愣了愣,“你何以如此假设?”

青瑶薄唇轻动了动,旋即摇了摇头,眼看着壶中茶水滚开,碧绿色的叶子上下翻腾,才凝声道:“若非水沸而陛下盛怒,那些积沉于大梁骨血里的疴疾何以显现而出?如果陛下不改变心意,那么由他若操纵的棋子在他崩逝之后便会成为一道道箭矢,将南梁之肌射得鲜血四漓,无一处完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