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傍晚时，青瑶几人便将账目中所潜藏的问题找了个七七八八，实算得上收获颇丰。

于楠收了手上的账本，轻啜了一口倚香泡的香茶后，才觉得后背稍微放送了些。他问青瑶道：“接下来县主打算怎么办，是将这些账本重新送回霁雪山庄么？”

青瑶侧头看了于楠一眼，知道在下午的交谈中，于楠定已猜到众几位王氏儿郎为何会被牵扯进来的原因，是以他心里也紧跟着惦记上了……

“不了。”青瑶笑了笑，继续道：“王公定不会想到我们查账会这么快，且这已经寻出了漏洞的账本拿回霁雪山庄，不是教有些人有所准备么？

“最好是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等商户那边的情形探知清楚后，我会对程载舟他们一并发作。”

“你说的是。”王敏轻摇了摇头，话音里多了种道不明的情绪，摊手道：“事到如今，我已然不相信王公与程县令他们的事毫无瓜葛，王坤等人的笔墨所触之处，实在太具针对性。”

“但关于侯府过继的人选，你的想法是不打算与王公交流了么？”王敏又道。

青瑶对此呵笑了声，道：“当初你哥哥王秩过继不是没有受到族中长辈的阻挠，可结果怎么样呢？”

“王公若是个能看清局势的，便犯不着在过继之事上违了永昌侯府的意思。我若敬他，或许还会与他好好商议，以常规流程来择定人选，但他既然阳奉阴违，我还有什么好跟他说的？”青瑶眸色清冷，继续说道：“即便我不将他与程载舟勾结的证据呈至长辈面前，就凭着他以私利为先力推王坤等无能之辈上位的事情，也能教他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王敏闻言不禁眨了眨眼，惊讶道：“竟还有这般粗暴的法子，我竟全未想到……看来，强权确是个好物什啊。”

既听得王青瑶这般言语，于楠心里也不由得放下心来。

这厢王敏啧啧感叹着，随后便与楼则君一道回去歇息了，而于楠则被青瑶留了下来。

“对于商户这边的情况，先生应当是更为了解的，熙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青瑶对于楠拱手说道，态度十分诚恳。

“县主言重了。”于楠连忙摆了摆手，而眉宇间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道：“县主能有心还溯方之地一派清净自然，在下又怎么可能不尽心……”

他轻呼出了两口气，将思路理顺了顺，才道：“确实，比起庄落上的事情，溯方境中的商户我更为熟悉。宝通钱庄财势颇大，溯方境中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大商贾会在宝通钱庄存取和兑换银两，而宝通的银票也是在南梁境中流通得最广的一种，一些在溯方境内存有产业的富户也更乐意与宝通钱庄打交道……

“当然，这种情形并不仅仅限于溯方。对钱庄内部而言，便意味着能够接触更为庞杂的信息流。

“譬如，官税——宝通钱庄这边便会有账目流转的记录，商户产业——宝通钱庄对于一些重要的富庶之家内部的产业分布同样知之甚深。官衙的人走阴账，钱庄则走阳账，因各自有利可图，渐渐地，彼此间所建立的这种不透明关系便更加地难以撼动。”

“难以撼动？”青瑶尾音上挑，问道：“难道官衙的人与钱庄这边有了矛盾？”

于楠不得不佩服王青瑶之心思剔透，他朝青瑶拱了拱手，笑道：“县主猜的不错，这中间确实有些矛盾存在，且经了这几年的时间发酵后，这种矛盾已几乎不可调和。不过，矛盾双方却并非官衙与钱庄。”

话至此处，于楠的话音竟变得有几分凝滞，仿佛寒冬季节里，一条在山间静静流淌的溪流突然遇到了山石的阻隔一般。他定定地看了看青瑶两眼，道：“县主当知，宝通钱庄背后乃是抚州云氏……”

“是的，这个我知道。”青瑶缓声说道。

于楠接着问了句，“那县主可疑虑过户部每年所收取的赋税并没有极高增长的原因？”

“疑虑？这有什么好疑虑的？”青瑶皱眉道。

同样的，青瑶说这话时，其声音已不如之前的果决干脆。

于楠不禁又笑了笑，“这种利益关联的性质究竟是什么，我一个普通的钱庄掌柜并不敢妄言。之前县主也已经留意到了，地方上实际所缴纳的赋税是年年增长，可到了户部那边……

“户部缺银两么？自然是缺，可他们不曾主动表露出来。譬如兴佛之举，劳民伤财，若非县主经过地方有察民情，那件事或许并不会闹大，而相对应的，寿王挪用款项的事也不会教陛下察知……于楠再问县主，您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