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你不是说，只有你能看见吗？”空华再度丢了一句话给罪剑。

“……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罪剑道。

“……”

那一次，心相不在，之后昔影他们也刻意的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他不知道罪剑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只是隐约感到不安。而从始自终都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昔影，面色凝重。杀宴虽然离开了，但事后还是亲眼看到罪剑夺取魂魄的那一幕。

他握紧剑。

杀宴知道，他在罪剑面前，什么都做不到。即使，他拥有三大神器之一。但是，对方是罪剑阿！无间阁的守门人、地狱的看守人，“界”的久远的传说之一。面对这样的人，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但是，难道要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夺去灵魂，送入地狱吗？即使……即使她不曾爱过自己，即使……

“对不起，我错怪了你。”空华十分诚恳的道，“我以为，是你多嘴，竟然告诉了小安。”

“……”

“这不怪我，毕竟小安之前从不问这类事情的。再则，你最近变化听多的。我一时间就不自觉的认为是你做的。”

“……”罪剑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怪异无比。但因为他仰着头，才侥幸让这个会让人眼珠震惊得落地的表情没有“公诸于世”。

“呐，若初，他们……他是不是要将空华带入地狱？”辰枫扯了扯若初的袖子。若初一直都处于惊愣状态，因为辰枫的拉扯而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辰枫道，“小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那么做会死’？空华做了什么？”她仰着头，问道。她不知道那个小安会不会回答她，但现在她能问的，只有他。

空华不看她，一眼都没有。即使看着他们，眼中却无他们。而罪剑，更不可能。

如辰枫所预料，小安回答了她。但回答，也只是愤怒的“哼”声。

这一次，不仅仅是辰枫，连昔影心相他们都懵了，为什么这个小安会对辰枫不满？答案理所当然的是，因为空华。但，为什么？

“你磨叽好了吗？再磨叽下去，别说正午，黄昏都回不去。”空华道，“还是说，你舍不得。”

“……”罪剑看着她，目光平静而深邃。

“放心吧！我虽然喜欢骗人，但不无谓骗人。毕竟，我有求于你，自然不会欺骗于你。”空华道。

这一句话，顿时让原本就对空华有疑心和戒心的人，戒备了起来。

“什么意思？”赢诗道。

空华只是看了一眼赢诗，目光最后落在了心相身上。

“心相大人，我承诺过您，在离开之前，能说，与不能说的，都会告诉您。现在，您可以任意提问，无论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本来是他最理想的场景。空华诚实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定然会让他们解开许多未解之事。然而……

心，为什么这么痛？！

他不想问，什么都不想问。若是非要问问题的话，现在他只想问，为什么要走？

聪明如心相，睿智如心相，怎么会看不出，罪剑是在故意拖时间。他在等待什么？

舍不得？

方才空华的话，提醒了他。

对，罪剑舍不得！无论怎么传说罪剑，罪剑始终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感情。那么，他舍不得谁？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舍不得空华死。所以，他在拖时间。哪怕只能拖到他们所说的正午时限，也好。

心相的猜测，一半正确，一半错误。

罪剑的确是舍不得，但并非是舍不得空华去死，况且，空华也不会死，他没有办法杀他。而他，不想要那么快走，只是想要多看一眼那个人。

空华的意思，他怎会不明白？但是，他不会同意。无间阁那个地方，不是她应该去的，更别说是居住。所以，他擅自将两人的将来决定，不管不顾她的心愿。

空华将若初去找她时的情境传输给他，从那段记忆之中，他笃定了若初的心意。但，就如那一晚得到的结论：从此，天涯海角，再不见。

“既然心相大人没有要问的，那就开始吧！这样磨磨唧唧下去，我感觉自己在演戏，很别扭，也很尴尬。你好歹顾忌一下我的心嘛，我很害羞的。”空华十分厚脸皮的说。

若是平日，必定会招来鄙夷。但现在，这一副玩笑模样，却成了强颜欢笑。

也是在此时，他们都发现，这个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和脆弱。

很矛盾的认知，却是那么贴合她的实际。

空华若是知道自己被他们这么看待，定然不会说这样玩笑的话。她的的确确是在玩笑，但在别人眼中是不是，她不得而知，她，也不想要知道。所以，故意无视了他们眼中的闪烁和动容。

“……嗯。”

收敛起黯然的眼，罪剑吸了一口气，将最后的一丝眷念收回。这一次，他贪心了。所以，必须满足了。于是，他挥起剑，对着天空说：

“小安……”

“……是，主人。”萨安明白罪剑的意思，但他除了如此回答，还能如何？

空华仰头四十五度，望着已经升起的阳光。光芒刺眼，却不躲闪。任由那温暖的光，刺伤瞳仁。

哎……

终究，还是命运阿！就如，太阳东边出，西边落，说它是自然现象，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宿命？

罪剑挥剑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蹦到了极限。

昔影沉静，他不能有所动作，因为空华的生死，说到底与他无关。而他，不可能去阻止罪剑的行为，那等同于犯规。

心相也如昔影所想。他和昔影皆非贪生怕死之辈，但，幻影迷城离不开他们。在这个宿命和责任之下，他们的命，不仅仅只属于他们。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有心想救，也不能。

试问，有什么事情比有能力为之，却不能为之更为无奈的？

罪剑虽然强大，但合昔影、心相、赢诗与杀宴四人之力，不一定会输给罪剑。但……

杀宴握住剑，依旧是一副冰块脸。但是，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燎原之火。他在忍，在挣扎，在等待最后的一刻。那一刻，他会冲出去。之后，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后悔，只要，她没事就好。

一道黑影袭来，那是无戮神剑的影子。空华孑然的看着，姿态从容，好似，即将被取走灵魂的，不是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无戮神剑要刺到空华的那一刻，就在杀宴准备出手的那一刻，一道黑影袭来。当黑影消失之后，空华不见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除了罪剑，其余人都愣了。他们都顺着黑影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到在一丈之外，站着一个绝色男子。

月弥，昔影他们眼中的“澄月”。

空华已经晕了过去，她被月弥一记手刃砍晕，像物品一样被提在手上。

“澄月……”

“你做什么？”昔影冷霜问道。

月弥吟吟的笑着，笑得倾国倾城。

“绑架！”他轻描淡写的说，挑了挑眉，“你们与其关心我做什么，不如关心关心某个人吧！”

昔影眉头一皱。

“呵呵，昔影城主大人，难道你没发现，某个人不见了吗？”月弥道。

闻声，他们才惊觉，辰枫……辰枫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若初，那个笨蛋女人去哪里了？”赢诗道。

若初傻愣的看着赢诗，眼中一片混沌，一片茫然。

这时，他们才发现，若初被人控制了心智！

但，究竟是谁？！

“不是我噢！”月弥道，“不过，看在你们对我还不错的份上，可以免费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现在，她在无命之地。”顿声，“信不信在于你们。”看向罪剑，“很抱歉，她现在还不能死，所以，麻烦你将她借给我一阵子。”

罪剑挥剑。他的答案，因此显而易见。

“真遗憾！”月弥道，“但这里不是一个适合动手的地方。”

“无命之地。”罪剑了然。

“请。”月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瞬时消失在了原地。

罪剑看了一眼呆滞的若初，也相继消失。

风吹过，风影流沙却无任何反应。它如若死去，如若沉寂于这片秀丽的景色。

“主人。”杀宴向前走了几步，半跪在昔影面前。

“你想去？”昔影道。

“是。”杀宴的声音无比坚定。

“……”

“杀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赢诗道。

“是。”依旧是简略的回答。

“那样的人，值得你这样吗？”赢诗道，“且不论罪剑，那个澄月的实力不明，但敢与罪剑挑衅之人，若无几分实力，能做这种疯狂的事情吗？你过去，无论哪一方获胜，你都不会得善终！”

赢诗说得在情在理，说得杀宴无法反驳。但，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不能匹敌，那又如何？会丢掉性命，那又如何？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能不能抢回那个人，能不能让那个人平安，仅此而已。

“主人，请恕杀宴不忠之罪。”

“……我明白，你去吧。”昔影沉默良久，最终叹息一声，答应了杀宴的请求。

“多谢主人！”万年冰块脸杀宴，此刻露出了明显的微笑。他欣喜的点头，而后朝无命之地飞奔而去。

他无法做到罪剑或者是澄月那样的瞬间转移，但凭着气息，他能够找到他们。他能够很快找到他们，他有这个自信。

“影！”赢诗差点跺脚，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心相……”

“嗯，我也一起。”

若不是赢诗，若不是跟随在他们身边许久的赢诗，断然不会在第一时间就猜测到他们的决定。昔影和心相的默契，有目共睹。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沟通心意的灵犀，让她都不禁羡慕。

但，这一回，她却感觉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

“影，心相大人，你们……你们难道……”赢诗希望自己猜错了。

“赢诗，你先带若初去休息，再去看看残，他的病，我很担心。”昔影道。

“你们想要去救她们吗？”赢诗压低声音道。不难发现，她的口吻里，满是愤怒、不甘还有酸涩。

若是平日，昔影断然不会在意。此刻，竟然莫名觉得愧疚。

昔影的沉默，在赢诗眼里，无疑是做贼心虚。

“我先去。”心相心系那人，对昔影和赢诗之间的事情，他也是爱莫能助，只能选择选离开，给他们二人一个说话的地方。

“嗯，你小心。”

心相点头，随即一个转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空间转移之术，比瞬间转移，要快上不止百倍。

昔影心中复杂不已，若是平日，心相定然不会这么急着过去。一是没必要，澄月不会伤害空华，罪剑也不会，所以她是安全的；二是，他此行的目的是救人，和杀宴一样。就不应该使用空华转移这种会消耗许多灵力的术法。

果然是，关心则乱吗？

空华暂时无事，那么她呢……她怎么样？

谁带走她的？怎么带走她的？为何带走她？这一些，他都不知道。

第一次，昔影体会到了心急如焚这个词。

突然，昔影脑海中闪过了什么，但他没有捕捉到。只能隐约的根据残余的只言片语作出推测。

你，喜欢她吗？

喜欢她吗？

这个她，是谁？辰枫吗？

问这句话的人，是谁？

赢诗见昔影出身，双手紧握，指甲深陷肉里。这么多年来，她，就输在了那个笨蛋女人的手里吗？她的痴心，她的付出，她的爱，就败在那个什么都没做的人的手里吗？她不甘心，不甘心！但是……

嫉妒之火，在心中熊熊的燃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

她咬着唇，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爱怜了几百年的男子。这个身为王者的人。但，为何，为何对方的眼里没有自己？她思考了几百年，但一直都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起初，她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于是做到最好。但，对方眼里仍然没有自己。后来，她觉得许是自己不够强大，于是她变得比刚来幻影迷城时更为强大。

但，为什么……

为什么对方眼里还是没有自己？难道，她就那么不配吗？她不如那个笨蛋女人吗？！

无命之地。

无命之地素来诡谲，但此刻，天空如同被血染红。没了诡谲，但多了怵目战栗，不便的是，依旧苍凉和悲戚。

月弥带着空华，站在会吞噬人生命的土地上。罪剑随后就出现在他们三米之外。

月弥将空华丢在一边，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无害笑容。

“为什么你在这里？”罪剑第一次主动问话。

“和她一样。”月弥指着空华。

罪剑眼神一闪，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他看着月弥，无戮神剑在无命之地更显其残忍和噬魂的幽暗。

“我无意与你为敌，刚才出现，也是出于某个人的威胁，仅此而已。不然，你那拙劣的演技，能够骗得了几个人？”月弥道。

“……”

“好了，我该走了。接下来的，全看你了。”

“去哪里？”罪剑问，但立刻后悔了，“你……”

见罪剑难得的慌张，月弥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空华一直说，你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但你也有可爱之处，没她说得那么无聊嘛。”月弥道。

“……你从哪里来？”罪剑不理会他的打趣，道出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月弥道。

“……”

月弥突然收敛了笑容，转过身，望着某个方向。罪剑看了过去，那是无间阁所在的方面。他已经，这个月，依然还知道……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脱离无间阁。只是，这个代价太大，纵使是你我，也很难付出这个代价。”

“什么意思？”

“回去问问你的‘介质’吧！这个答案，他比谁都清楚。”

“萨安……”

月弥不再说话。

想要离开无间阁，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一命换自由。

“介质”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方便其主人的外出，更有一个重大的作用：“介质”的性命，可以用来交换其主人的自由。换言之，就是，只要介质心甘情愿牺牲，那么他的主人就可以得以自由。

但，这谈何容易？

无间阁的看守人、地狱的守门人，成千上万，身边只有一个介质的陪伴。哪怕没有感情，在亘古漫长的岁月，也会有着一份依赖。即使没有察觉，但那份感情，依然存在。

寂寞和孤独，是最会啃食灵魂的东西。在无间阁那样的地方，若一个人活着，能够正常的还有几个？所以，那些神明，就“慈悲”的“赐予”了他们一个介质。让他们充当自己的道具以及寂寞孤独时的陪伴着。

最为痛苦的人，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介质”。他们没有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的被七星龙渊掌控。虽然，如同太阳一样温暖，可，他们终究不是自己……

月弥永远也忘不掉，那个人恢复了自我之后，临死之前，眼中的恨意以及眷念。

“你，在后悔？”罪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