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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落梅尽尘埃》第六章 探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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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夙盼起得很早,梳洗一番后,拿起桌上的令牌,这是进入天牢的手令,一品军侯方可持有。

推开窗子,雪竟然停了,风也有减弱之势,她习惯性看向那株寒梅老树。

树下挺拔地站着一位男子,他以白玉冠束发,配以一袭黑色劲装,手中长剑在握,神色间一派孑然孤傲。

他的眼睛明亮锐利,此刻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将目光放得极远。

天边层云舒展,似有金光微芒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萧栾,夙盼下意识闪避开来,把自己藏于暗影之中。曾几何时,她也似这般日日守在长卿窗前,盼望着他一推开窗,满眼满眼只是她。

原来,推开窗的人,真的会被惊吓。

说不上缘由,她害怕直面萧栾眼中滚烫炙热的情意,那让她无所适从,让她心生愧疚。

愧疚?不应该,情意这种事,你情我愿,本是寻常。毕竟她爱长卿,天下皆知。

调整好状态,夙盼推门而出。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笑起来,笑得春光灿烂,好似一切烦恼都没有过的,他永远会将最快乐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愧疚感再次袭来。

他打量了她一眼,十分嫌弃道:“夙姑娘,这就是您说得梳妆打扮吗?”

她挑眉,呵呵呵,愧疚?不存在的。

“你这……”萧栾上上下下又打量了她一番,摇摇头:“夙姑娘,甲胄披身也就算了,手里还拎着长剑,理论上来说,这不叫打扮,叫打架。”

“萧公子,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萧栾立正站好,晨光恰好穿过寒梅树枝落在他脸庞,映出一张半阴半阳的脸:“末将护送将军前往天牢。”

“我可以自己去,不劳萧公子费心。”

“末将职责所在。”敬礼!

夙盼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率先朝门口而去。

路上难得萧栾十分安静,倒让夙盼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定不会主动打破这份难得的清净,一时间,周围唯有马车碾过积雪的声音。

萧栾不是安静,只是单纯的走神了,他满脑子都是昨夜,萧老将军与他的那一席谈话。

“女娃儿休息了?”萧老爷正襟危坐,气氛有些严肃。

“嗯,回房了。”萧栾站得笔直。

“今日朝堂之事,为父已经听说了,你与女娃打了一架。”

萧栾垂眸默了两秒,直挺挺跪倒在地:“孩儿不孝,未经爹爹允准,私自做主。”

“起来吧。”萧老将军的语中满含悲凉,面对儿子年轻的脸庞,犹自苦笑:“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事情还是变成这样。”

“木家已经倒台,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萧栾说得坚决。

“你错了,观显宁上台之后,对我萧家的处置,爹知道,一场风暴将至,你我皆泥足深陷,无处可逃啊!”

屋中沉寂下来,好一阵,没人说话。

“如果可以,爹想逃哪儿去?”半晌之后,萧栾淡淡道:“哥哥的事还未查清,就算有路可退,我也不会逃离。”

又是轻轻一声叹息,老爷子摇摇头:“爹一把老骨头,什么都不怕,可你还年轻啊,还有很多种选择。”

萧栾不说话。

老爷子又点点头:“哎,朗儿……我的朗儿。”

萧栾湿了眼眶,又迅速调整好心情,转回正题:“爹是说,显宁这一手裁撤军情司玩得漂亮?”

萧老爷摇摇头,沉默下来。

“虽说皇上裁撤了军情司,但却没动咱萧家,反而封爹为镇国公,看样子不像是要对我们下手,再说,我们萧家跟夙将军比起来,决计算不得功高震主,如今爹又主动交了兵权,也算是给足新皇脸面了吧。”萧栾想了想,又道:“再者,咱们跟显宁素无过节,他没理由跟咱们过不去吧?”

“显宁跟我们萧家,有很深的渊源,只是你不知道。”萧老爷无奈道:“所以他一上台,爹就叮嘱你收敛锋芒,百般隐忍。”

“渊源?”萧栾蹙眉,有点发蒙,能有什么渊源,萧家世代为将,为他皇家也算是出生入死,死了多少人,才换来这片刻安宁,我们还没委屈呢,他显宁还先挑事不成?

萧老爷站起身来,郑重地对着儿子说:“栾儿,你已经长大,许多事情该知晓了,随爹去萧家祠堂,爹要告诉你许多事情。”

雪夜寂静,大声希音,萧府祠堂的灯烛燃尽,清晨时再换上新的,萧栾想啊,这新旧的更替,原来才刚刚开始。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时,洋洋洒洒下了半个月的大雪,终于宣告暂停。

站在天牢门前,夙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脑海中想过很多次与木莲心见面的场景,本以为会是浓烈的嫉恨,却没想到,真的站在这里时,心中却有些轻松。

许是因为牢外的那片梅林吧,长卿守在那里,她根本无所畏惧;又或者……她偏头用余光看一眼萧栾,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莫名有些心安。自己终归是幸运的,不管是幼时在山庄中醒来,还是这一次向死而生,身边总有人陪伴,不得不承认,曾体味过牢房的蚀骨孤独,便会深知还能被人陪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踏步而入,这里曾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还是这间牢房,时移世易,今番是她站在牢门外,看着门内的人。

听闻木莲心几番上书,坚持要求关在漠北战将夙盼曾经住过的牢房,这座死囚之牢。

牢里很黑,她抬头看去,与之前自己住在这里不同的是,唯一的那扇铁窗,居然从里面封死了。

那扇窗,她曾多么珍惜过,如果不是从外面飘来的梅香,和偶尔某个合适的角度,一缕清白月光会照射进来,她也许早就死在了这里。黑暗和禁锢,永远找不到出口,那感觉,比死更令人恐慌。

现在,若不是牢外火把发出的光亮,她几乎看不到里面的人。

木莲心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身上没有铁索枷锁,她用手抱着身子,长发凌乱的披散着,夙盼完全看不清她的脸。

周围很安静,萧栾把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

没有人先开口,就好像高手过招时,谁先出手谁就会显得低人一等似的,两个人都僵持着。

良久,木莲心伸手将凌乱的发整理一番,仰着头向夙盼走来,沉重的镣铐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为这里平添阴森。

咣,咣,咣。

她在离夙盼半米的距离,站定。

夙盼这才看清楚她,她很瘦,瘦到连囚服都无法撑起,她的脸深深凹陷进去,眼睛也没什么光彩,夙盼恍惚想着,她就是昔日美艳不可方物的木氏皇后吗?是这世间唯一有资格称之为他的妻子的女人,正大光明的嫁给过他。

还是不甘呐,还以为自己超凡脱俗呢,原来这个名分,还是那么想求得,想被这个世间承认,她啊,是长卿的妻子,永恒的爱人。

木莲心看着眼前一身战甲的女人,牢中烛火昏暗血色斑驳,却难以掩盖住夙盼一身光华,她携长剑而立,目光灼灼,处处透着股冷毅坚强,孑然傲骨的风情。

冗长的静默后,终是木莲心先开了口,她的声音黯哑,摆出上位者的姿态,昂首挺胸轻轻一笑:“恨我吗?”

夙盼没有接话,只紧紧抿着嘴唇。

木莲心笑得更加肆意:“我恨不能饮你之血,食你之肉,粉身碎骨不能消解我半分恨意,夙盼,你为什么还不死,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四目相对,木莲心拖着枷锁想要抓住夙盼,奈何枷锁沉重,她明显扯动了伤口,疼得脸色惨白,却大笑起来,隔了好一会,笑声才停下来,牢房中再次安静着。

夙盼岿然不动,冷眼望着他的妻子从疯狂的笑到彻骨的静,居然莫名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苦,这个牢房的孤独能吃人啊,世间至哀,不过心死。

木莲心转身看向那扇被封死的窗,淡淡开口:“那是我自己封死的,每一根木条,都是我精挑细选,严丝合缝到不会有任何一缕香气飘进来,那会让我觉得恶心。”

“……”

“那三年,他站在外面守着你,而我,夜夜站在长乐宫守着他。”木莲心背对着夙盼,缓缓坐下,“将军不进来坐吗?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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