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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三十 雄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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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宗时,诏沿边置场市马,诸夷皆入市中国,而回鹘、党项马最多。明宗招怀远人,马来无驽壮皆售,而所售常过直,往来馆给,道路倍费。其每至京师,明宗为御殿见之,劳以酒食,既醉,连袂歌呼,道其土风以为乐,去又厚以赐赉,岁耗百万计。——《新五代史》

雄州是唐国与契丹的边境城市,唐国商人在这里向契丹等其他民族贩卖各种物品,比如瓷器、雕塑等工艺品,更多的是生活用品,比如说棉布、食盐、铁制农具等,当然也有书籍、香料、丝绸、美酒等贵族奢侈品。而唐人从对方手中获取的主要是药材、皮毛、珍珠,以及马牛羊等。这时候的雄州,已成为北方各民族的贸易中心,十分繁华,而这里的节度使便是石敬瑭。

二人进了雄州,此时已是暮色苍苍,兄妹都疲惫不堪,饥肠辘辘,遂找到一家客栈休息。用过饭后,二人各自回房休息。耶律倍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国,可却是这样一般情形,窃贼一般。没有见到母后的温情,却嗅到了血的腥臭。罪孽啊,罪孽,平定渤海国,征服阿尔泰,东讨吐谷浑,杀了多少人啊!想必,这一切都是报应吧!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更让自己内心煎熬的是,耶律石和完颜阿什河为自己白白献出了生命。

“毅哥啊毅哥,你在干什么呢?七年未见,你还能认出我吗?”她摸出怀中那半面铜镜,镜中是一张消瘦的脸,而双眼,却因此显得格外大。她轻轻摩挲着,镜面光滑,她将铜镜贴在脸上,镜子凉润异常。她闭上眼睛,轻轻蹭着,感觉异样的舒坦。毅哥,这就是你的脸吧!她突然感觉双颊发烫,心脏也似乎加速了很多。这么久了,你也不来找我,你都干嘛了?她撅起嘴巴,皱起眉头。见面我就哭,我就喊,就是不理你,让你害得我相思苦久!她突然做出个小孩般的决定,不过马上就后悔了。那可不行,要笑,要拥抱,毅哥这些年岂不是同样苦?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中她见到了毅哥,可奇怪毅哥却不理她。她急得围绕他转,怎么那么狠啊?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毅哥并不说话,反而伸出手来,向她索要什么。她便把身上的所有都捧出来,可毅哥却依旧摇头。她真的生气了。你到底要什么啊?毅哥还是不回答,反而拿出了刀子,一把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把一颗火热的心捧在手中让她看。她急得直跺脚,努力把那颗蹦跳着的心往里塞,可怎么也塞不进去,她大哭起来……

门突然开了,耶律倍进来,低声问询。她从梦中想来,长出一口气,庆幸刚才仅仅是个梦。

“我没有事,刚才做了个梦,抱歉难兄,给你惊醒了。”

耶律倍见她脸上挂有泪痕,猜她是动了相思之情,也不便问,便安慰她睡下,其实,耶律倍一直也没有睡觉。他期盼着天明,早点儿把静儿送回中原。静儿点点头,突然感觉亏欠了耶律倍什么。这么久了,彼此之间的情愫都懂,可是,自己的心只属于郑毅一个。耶律倍当然明白,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照顾她。她知道,为了自己,耶律倍可以牺牲一切,包括生命。想到这里,她后悔了,她恨自己没能和述律平解释。

耶律倍见静儿没事,就关门出去。可他刚欲转身,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连忙进屋关上门。但听一人在高声喊:“诸位客爷,官府有令,缉拿杀人凶手,现在查房,望大家见谅啊!”他透过门缝观瞧,见掌柜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七八个唐国士兵,腰间都带着兵刃。

是真的抓凶犯吗?耶律倍难以判断。

静儿低声告诉耶律倍,夜长梦多,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停留了,马上赶路。耶律倍点头称是。

二人换上新买的唐装穿上,一前一后悄悄走出房间。不料,刚下了楼,就碰上一群唐兵。耶律倍躲避不及,硬着头皮上前施礼,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领头的士兵提着灯笼,对耶律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喝问耶律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怎么大晚上的还出去。耶律倍本来就不会撒谎,前两次凭的完全是事先的准备和天生具来的贵族气质,这次面对盘问,猝不及防,一时间支吾起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那当兵的见状,一把扯住他的衣领。

“兵爷饶命!兵爷饶命!”静儿喊着跑上来,跪在那士兵跟前,双手轮着擦眼睛道:“有两个契丹人抢了我的银子,那可是我的救命钱啊!”

当兵的一听,忙松开抓住耶律倍的手问:“那二人在哪里?快说啊!”

静儿马上明白了,明明就是来抓她们兄妹的。静儿转头一指道:“他们应该在靠西边那一屋吧!”

官兵闻听此言,各持武器,一窝蜂地冲过去,兄妹二人借机跑出了店外。他们寻到了龙驹,耶律倍那匹马,因为中了箭,为了不招致怀疑,早被耶律倍放入了山中。

二人共乘,一路南行,一口气跑了三四十里路,此时天已放亮。

二人心中更是紧张,果然,一队官兵拦住了去路。但见领头一人,身材魁梧,一身便装,头巾遮面。他并不言语,只是上上下下,将兄妹二人打量个彻底,然后冲旁边一员将领微微点头。那将领心领神会,一挥手,士兵们呼喊着冲上来,将耶律倍围在当中。耶律倍拔出弯月刀,一阵狂砍猛削,将对方杀得七零八落。剩下的耽耽相向,不敢上前。那将领一声怒吼,催马上前,手中一根大棍,兜头便砸。

耶律倍一磕龙驹的肚子,龙驹一闪躲过。那将转过马,拦腰一扫,兄妹低头躲过。耶律倍挥刀砍去,那将领横棍封住。一来二去,二人已战了二十几合。耶律倍心中忧虑,自己刀短,人家棍长。他一边小心躲避,一边又意识地靠近。对方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尽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也不死拼,但求将他拖住。耶律倍明白纠缠不得,可又无计可施。这时,静儿扯着他的衣襟低声道:“难兄,你侧身,我用石块打他!”言毕,她从怀中摸出鸽子蛋大小的一块八棱石。

耶律倍哪里知道她曾经和呼兰学过飞石技巧,只是后来总不练习,渐渐荒废。而被荣成掳到塞北囚禁期间,静儿有意识地苦练飞石技艺,并且向牧民们学习,如今的飞石技艺,已经相当不错。耶律倍心中纳闷,却也无时间来询问,只求她能分散一下对方注意力就行了。于是鼓噪上前,挥刀作势。那将领大棍一抡,挡开耶律倍的弯月刀,耶律倍就势身体侧倾,装作不支的神态。那将领大喜,催马前行,就在二马错蹬之机,静儿玉腕一抖,那块八棱石凌厉突至,啪地打在他的面额之上。这一下,静儿已经使出了全力,再加上马的惯性,所以那将领竟然被打落马下,颜面翻滚。

耶律倍大喜,急忙调转马头,冲出重围。蒙面人见状,忙指挥士兵追击。静儿又是回头连发石块,打得冲在前面的几个士兵头破血流,不敢近前。蒙面人也不急于追赶,跟在其后。龙驹虽是宝马,可是连日奔波,又负重二人,故虽健壮,依然奔跑,速度却不如平时,难以将对方甩开。跑着跑着,前面闪现出一片宅院,皆高墙深宅,青砖红瓦,颇有气势,不过奇怪的是,所有大门都紧紧关闭。

耶律倍道:“难妹,我们放马走开,跳入墙内躲避可好?”

“不,这是毅哥的马,我要骑着它见毅哥呢!”静儿不同意。耶律倍无奈,只能沿着这片宅院跑。跑着跑着,拐过一个弯儿,恰好看到一座宅院的角门洞开,门前还有两个青衣人摆手让他们进来。耶律倍犹豫一下,还是策马进了院子。他们刚一进去,角门便马上紧紧关闭了,院子中几十人各持兵刃,呼啦一下将他们围在其中。

兄妹二人也不懊悔,横竖都是一样,不是龙潭便是虎穴。耶律倍弯刀高举,静儿手中石块紧握,准备随时迎战。不料,当中一人倒头便拜,口中称道:“二位恩人在上,请受小人一拜!”他这一拜,其余人也跟着跪下。

兄妹二人一愣,仔细观瞧。耶律倍感到眼熟,静儿却认出了对方,她问道:“你可是王迟?”

“公主好眼力,正是小人。小民奉明宗之命,在此侯您多时了,今日终于相见,应是先帝显灵。请安心公主和人皇王速进密室躲藏。”王迟道。二人遵命,跟随王迟来到密室,王迟讲诉了海上别后的经历。

那日,王公俨被平定后,王迟逃到海上,准备远投契丹,正巧遇上耶律倍和静儿。静儿修书给明宗,为王迟开脱罪名,晓明忠义。王迟回到登州,便负荆请罪,将信件交给邓奎,邓奎将信转呈明宗。明宗见静儿来信,心中不胜欢喜,当即赦免了王迟众人,并赐给他一面金牌,命他继续经商,同时在四处寻找安心公主。

王迟感激不尽,当即表示即使肝脑涂地也要寻到安心公主。有了明宗的支持,王迟带领手下四处经营,成为纵横南北、闻名天下的大富商。他边经营、边打探静儿的下落,前时听闻安心公主被劫掠到契丹,于是他来到雄州,这里也有他的经营地点。他四处派人打探,结果一个熟识的军官前来报信,说二人逃到雄州,可石敬瑭勾结契丹人,准备抓捕二人,向耶律德光邀功。他于是召集手下,发誓要营救静儿及耶律倍。以上就是事情经过。

王迟等人刚将兄妹二人藏入密室,门外便响起了阵阵的敲门声。他赶忙命人将大门打开。蒙面人和一个脸上满是血痕的将领引领着上百名官兵,杀气腾腾地立在门外。王迟认识,这个将领是雄州裨将,唤作陈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王迟躬身施礼,那将领也不回话,一挥手,带领手下冲进院子,一阵乱翻,却无结果。他和蒙面人耳语一番,喝令手下将王迟捆绑起来。王迟大呼冤枉,陈光厉声叫道:“王迟,你别装糊涂,识时务为俊杰,刚忙将那两个人交出来,否则我将你这片宅子烧个精光!”

王迟道:“陈将军凭什么说有人跑到我们这里了呢?”

陈光冷笑道:“你让我拿证据是吧,我这就给你看!”说罢,一递眼色,手下人抓过王迟的一个伙计,的陈光将刀架在他脖颈之上道:“这位兄弟,你告诉我,那两个人在哪里?”那伙计摇头不知。陈光狞笑着一刀劈下,登时,那伙计倒在血泊之中。王迟想去救助,却被几个士兵死死摁住。陈光眼睛一瞪,又抓过一人,问询同样的问题,得到的也是同一样答案。陈光哼了两哼,一刀下去,又一个义士倒下了。

王迟骂道:“陈光,你滥杀无辜,早晚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陈光仰天大笑,满是血痕的脸显得更加恐怖。他乜斜着眼睛看王迟,一摆手,又抓过来四个伙计。他提着钢刀,刀上还滴着鲜血。“王迟,你富甲一方,名满天下,今天你就忍心让你的兄弟为你丧命吗?”说罢,他又高高举起屠刀。

王迟心如刀绞,这些兄弟跟随他出生入死,随他东奔西走,如今就这样死于非命吗?如果这样,日后自己如何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呢?可是,安心公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又受明宗所托,怎么就能把他交给石敬瑭一伙呢?想到这里,闭上眼睛。

陈光见状,手起刀落,又一个伙计倒在地上。其余三个,奋力挣扎,可难以摆脱那些剽悍的士兵。他们只能倔强地昂起头,恶狠狠地瞪着陈光,牙关紧咬,目眦尽裂,就是一声不吭。

陈光气急败坏,像条疯狗,跳将起来,连砍十几刀,鲜血四溅,刀都卷刃了。可敬王迟这些弟兄,为了报答恩情,为了国家安危,忠贞不屈,英勇就义!

王迟义愤填膺,钢牙咬碎,指着陈光破口大骂:“狗奴才,你告诉石敬瑭,他觊觎皇帝的位置,甘愿作契丹人的走狗,最终必将落得万人唾弃、千年遗臭的可耻下场。任何一个有气节的人都不会答应,他也绝不会得逞!”

这一番话慷慨激昂,说得陈光张口结舌,身后的蒙面人也不由为之一震。

陈光回头看了蒙面人一眼,指令士兵道:“还不把房子给我点了!”

那些士兵,也被王迟手下的义举而感动,他们深深同情王迟,暗中钦佩他的凛然大义。可面对穷凶极恶的陈光的淫威,又有谁敢不从命?于是他们点起火把,准备烧房。正在此时,屋子里冲出十几位好汉,他们舞动着手中的各种兵器,呼喊着杀向陈光。王迟见状,直门跺脚。心说你们怎么出来送死,难道就忘记了我的话了吗?可是,事已至此,只有拼了。他猛地挥动拳头,打倒了身旁的士兵,也冲了上去,双方就战在一处。可是,他们怎么是人家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被打倒在地,满地翻滚。王迟也被摁倒在地,中了四五刀,浑身是血。

陈光大叫道:“王迟,好,你的兄弟真讲义气,够爷们,这回我再次一一成全他们。”说完,又举起刚才那柄带血的钢刀。

王迟闭上眼睛,不再言语,只默默祈祷那对兄妹不再出来。可惜他错了,就听一声怒吼——住手,耶律倍便纵身跳到天井之中。刚才那一幕,耶律倍看得真真切切,若不是为了静儿,他早就出来了。可眼见王迟他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他又于心何忍?耶律倍是个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汉子,平时,只有他为旁人两肋插刀,哪能让别人替自己送死呢?在他心里,连累别人受死,比自己死还要难受百倍千倍。他虎目圆睁,剑眉倒竖,思忖再三,终于跳了出来。

王迟见耶律倍出来,一声慨叹,心说这回完了。他以头磕地,砰砰作响。明宗陛下,我王迟对不住您,到了九泉之下,我任你发落。一着急,他昏了过去。

陈光见耶律倍出来,哈哈大笑道:“噢,你待不住啦,还有一个呢?她怎么不出来,难道要老子亲自去请吗?”

“她……嗯,我告诉你……她……她早走啦!”耶律倍故意吞吞吐吐,目光游离不定,突然又侧头向门外一扫,停顿了一下,又赶忙收回,口中不停喊叫,似乎要同陈光交战,却又不上前。

陈光纳闷,心说这人皇王怎么和传说中的差别这么大呢?

陈光没有发现耶律倍的异常,一直在旁观战的蒙面人却看个清楚。就在耶律倍转头的一瞬,他歪头一看,只见一个人从门外纵马而去。

“不好,险些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他心中暗叫,同时一拨马头,疾驰而去,身后一些侍卫也跟着上去,身后听到耶律倍的大喊——公主快走!说着,窜出去阻拦,可身后陈光的刀已经砍了过来。

耶律倍见蒙面人走开,心中暗喜,心说我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没有了负担,耶律倍一柄弯月刀舞得出神入化,不出三十回合,陈光便只有招架之功,而而无还手之力。耶律倍报仇心切,刀刀致命。陈光被耶律倍逼到一个墙角,拼命抵抗。陈光手下的士兵见其如此狼狈,心中不由叫好。原来,这陈光不仅对别人心狠手辣,即使对手下,也是非打即骂,还时常克扣军饷,所以大家对他恨之入骨。士兵们鼓噪着冲锋,却并不真正上前,反而都替耶律倍鼓劲儿,希望耶律倍一刀结束他的狗命。

陈光见自己不支,便招呼手下来救,可喊了半天,无人出手。他于是耍起了往日的威风,就忘记了眼前的处境。他破口大骂,扬言日后一定不会轻饶。那些士兵一听,不禁大怒。他议论之后,一致决定立即杀死陈光,以免后患。本来耶律倍打算拷问那蒙面人的来历,不想士兵们冲上来,无数只枪尖刺入了陈光的胸膛,就这样,嚣张不可一世的陈光,终因倒行逆施,被自己人杀死,落个可耻下场。这正应了那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士兵们杀死了陈光,然后一哄而散。

耶律倍见陈光已死,忙跑到王迟身边,将他慢慢扶起,大声呼唤。王迟醒来,见只有耶律倍,忙问静儿的下落。耶律倍笑着告诉他,静儿还在密室中,现在就带他回去。

原来,耶律倍让王迟的一个瘦弱的手下,穿上静儿的衣服,然后骑马跑去。又故意让对方看出,分散对方的兵力。这样就为杀死陈光赢得了机会。王迟听说静儿无恙,长出一口气。二人正想回去,不料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耶律倍停下脚步,放下王迟,慢慢回首,正是那个蒙面人。蒙面人将手中的一具身着女装尸体向他投来,耶律倍赶忙双手接住,那人头部流血,已经死去。耶律倍默默道:“兄弟,等着,看我如何给你报仇!”然后,他一个箭步上去,一招穿云奔月,刀尖直刺蒙面人的咽喉。

蒙面人从马上一跃而下,翻滚起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雁尾镗。耶律倍的弯月刀虽不及那雁尾镗重,但却也灵活。耶律倍同蒙面人大战五十回合不分胜负。耶律倍见那蒙面人步伐灵活,进退得当,气息平和,知道自己一时难以取胜。而那人虽然镗动如风,却也似乎无伤己之心。即便如此,他也占不到上风,一时间平分秋色。打着打着,他突然想到静儿,她可千万不要出来啊!想到这,他故意把蒙面人往门外引,想远离此地,好给静儿逃走的机会。可转念一想,还不行,倘若自己离开,蒙面人的手下找到密室怎么办呢?他内心纠结,自然分心,一个不留神,弯刀被镗磕飞出去。

见刀出手,那蒙面人随即也放下雁翅镗,与耶律倍徒手交战。耶律倍见对方如此狂妄,不禁大怒。挥拳而上,那蒙面人也毫不示弱,同样以拳相对。武器较量,耶律倍刀对镗,当然吃亏,可赤手相搏,他的优势逐渐显露。这些年,他游历大江南北,结交各路英雄好汉,虽然他不是十分热衷武艺,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融汇了百家之长,武功修养不断提高。两个人打了二百回合,蒙面人逐渐支持不住,步伐有些紊乱,动作略显迟缓,耶律倍看准时机,一拳击打在他的左肩上,将蒙面人打得连退六七步。趁其站立不稳,耶律倍又是凌空跃起,一脚踢到那人的胸口。蒙面人踉跄十几步,最终还是倒在地上。

耶律倍上前去扯那人头巾,那人突然一腿蹬来,他忙一后退。蒙面人趁此时机,一个骨碌起来,捂着脸跑开了。耶律倍还要追,蒙面人的手下冲上来,围住了他。耶律倍手中没有武器,不免有点慌乱应对。一个士兵从背后举刀要砍,突然门口刷刷飞来数箭,射倒了几个士兵。紧跟着,门外跑来一对骑兵。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足有普通人的二倍。他头顶翘脚襆头,身着绯红长衫,一副唐官装束。

那人在耶律倍面前二十米左右,一揽辔头,那马嘶溜长啸,前蹄腾空。那人翻身下马,身后士兵也雁翅排开。耶律倍早看出了对方,他一动不动,表情漠然。那人也不搭话,只是看着耶律倍的眼。

两个人都静静站着,似乎无话可说,或者有太多太多的话,一时间堵住了喉咙。

“你亲自来了啊!”最后还是耶律倍先开了口,他淡淡一笑,嘴角微微上翘,轻蔑中间有嘲讽。

“哦?不,不!”那人有些慌,有点结巴,忙上前几步,单膝跪倒道,“大哥在上,请受兄弟一拜!”

耶律倍迟疑一下,然后急趋上前,将对方扶起,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再次对视时,二人都是满眼热泪。

来者为谁?耶律倍的三弟,现在的契丹皇太弟耶律李胡。

“大哥,我们回家吧!”李胡拉着耶律倍的手腕道。

“家?哈哈哈,”耶律倍仰头大笑,“我的家在哪里?我的家在四海,我的家在五湖,我的家在一个没有名利相争的桃花源。只可惜,七年过去了,我还没有找到。”他的目光一下子暗淡起来。

“算啦,大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地过去吧,母亲和二哥也都念叨你呢!”李胡道。

“是吗?”,耶律倍冷笑着,他闭上双眼,七年前那个风雨暗夜,一齐涌上他的心头。“我没有母亲,也没有那个兄弟,李胡,倘若你还认我为兄,就请你让我走。”他目光中多是请求。

李胡嗫嚅道:“是母亲和二哥让我来将你带回的。”

耶律倍一声冷笑,他猛地扬起弯月刀,冲着李胡及他的手下吼道:“来吧,你们都上来吧!”

李胡无奈,一挥手,身后的两个骑兵带过一匹死马,身上插着十几支箭。耶律倍定睛一看,正是龙驹。

耶律倍怒不可遏,挥刀冲向那两个骑兵。那两个骑兵猝不及防,被砍落马下。其余侍卫不敢应战,只得步步后退。李胡一皱眉头,从马上提起双戈,大喝一声,刺向耶律倍。耶律倍迎着戈尖,并不躲闪,视死如归。李胡连忙收手,那戈尖几乎触到了耶律倍的喉咙。

“大哥,不要逼我!”李胡叫道。

耶律倍磕开双戈,纵身上前,挺刀直刺李胡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道:“好,好,我们母子兄弟自相残杀,给天下人作个榜样,然后我们一同见父皇。”说着,泪水已经滑落。

李胡被迫相迎,口中喊道:“大哥,别再逼我,二哥已经吩咐了,一定要将你带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耶律倍闻听此言,更是发疯了一般,他浑身颤抖着,只攻不守,见李胡只是防守,转身杀向李胡的卫队。那些卫兵,只得招架,哪里敢还手?结果瞬间里,又被放到好几个。李胡见状,大喝一声,双戈齐进,一下子便刺穿了耶律倍的双腿。耶律倍扑通倒地,仰头盯着李胡,一阵长笑,笑声中尽是悲凉。李胡看着大哥,慢慢抽出腰刀,走上前去。

“慢着!不准你胡来,我跟你们去见太后,去见天显帝!”厅堂里,传来一声尖尖的叫声,静儿跑着扑向耶律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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