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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传奇》第十三章 老兵报旧怨 小将解新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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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庄宗失政,四方饥馑,军士匮乏,有卖兒贴妇者,道路怨咨。——《旧五代史》

在礼在宋州,人尤苦之;已而罢去,宋人喜而相谓曰:“眼中拔钉,岂不乐哉!”既而复受诏居职,乃籍管内,口率钱一千,自号“拔钉钱。”——《新五代史.赵在礼》

新磨用藤条将喜儿的腰绑好,让他抓牢。可那喜儿只是吃肉,哪里顾得理他。上面汉子却没玩没了地催促,急得新磨冒火。心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先是任人宰割的囚犯,又是俯首帖耳的奴才,我这辈子欠着谁吗?

这时,喜儿又发话了:“你搂着我上去吧,干爹急得要发疯了。”一边咕哝着,一边嚼着。

新磨说我看你是干爹,不,你是干爷爷。你这么无礼,就不怕我杀了你?

喜儿说你杀我干嘛,我身上没钱,也没有吃的。

新磨说你人不大,干嘛弄个大坑害人,这是杀头之罪,你小你不懂啊。

喜儿说谁不懂啊,可这杀头的罪名太多了,可你看有多少人老老实实,可耽误死了吗?命里该活的照样活,命里该死的照样死,我早就习惯了,做个饱死鬼好,反正我到阴曹地府里还得当乞丐。

新磨说我服你了,你个小屁孩什么时候修炼成大阎王了?你快上去吧,给我个清静,我倒感觉这里不错。

喜儿说你抱着我上去,我这手倒不开空,你又不是不知道。

新磨说你真是我干爹,你一只手吃,一只手抓着还不行啊?

喜儿右胳膊一伸,空荡荡的,袖子软软下垂着。原来,他只有一只手。

新磨问他那胳膊哪里去了。喜儿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没有了呗,还能放在家里供着啊!

新磨心中火苗窜了一窜,怜悯心又来了。可怜的孩子!

这时,上面又喊了。“小白脸子,你快点放我儿子上来,否则我跟你没完!”新磨气得坐在坑里,看着喜儿吃肉。喜儿抬头喊:“干爹,你等一会,我吃完了就上去,放心,会给你剩一点的。”

新磨心想这可好了,给我弄坑里,吃我的东西,把我当奴隶,还视我不存在。我服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死也死得屈了。他闭上眼睛。刚眯上一会,就听扑通一声,那汉子也掉了下来。有大半截腿敲在新磨的脑袋上,新磨感觉嗡的一下,就晕了过去。醒来时,那爷俩正玩着锤子剪刀布的游戏呢!

新磨抚着头说两位祖宗你们不打算上去啊?

那汉子说你醒来就好,帮我在下面撑一下,估计能上去。

新磨说那你刚才怎么就不吸取教训,加点小心呢?

那汉子说我是主动跳下来的,又不是掉下的,什么小心不小心的。要说不小心,那是你,对吧?说完,和喜儿哈哈大笑。

新磨强压怒火,问那怎么上去啊?

汉子说不是有你吗,你在下面撑一下不就完啦,我刚说完,怎么榆木脑袋呢?

新磨气得直瞪眼,他愤愤表示不同意。

汉子脖子一扬,决不妥协。

新磨无语了,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吱声。

过了一会,呼噜声起。原来那爷俩睡着了。新磨这个气,心想我可不能和你们这没心没肺的人死在这里。他打量着坑壁,足有一丈深,怎么上去呢?他把刀抽出,准备挖出一排台阶来。不料那瘸子却醒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疼得他直咧嘴。

瘸子怒道:“你也太不讲究了,我没有为难你,你反倒要害我们爷俩。”

新磨出离愤怒了,怎么能遇到这样两个人呢?他把刀地下一丢,大声道:“我想上去,行不?你给我想个法子。你刚才那藤条怎么就不会绑在树上啊?现在你说,怎么出去?”

汉子说你脑袋进多少水啊,都说好几遍了,你下面撑着不就上去了吗?

新磨说为什么要撑着你们,你先撑着我上去好了,吃的都给你们了,我饿了,没有力气了。

汉子也怒了,他把空荡荡的裤腿撩起给新磨看,原来他是个瘸子。

新磨憋屈得要哭了。他奋力一挥手,示意汉子快点。汉子叫喜儿。喜儿淌着涎水,干叫不醒。好一会儿,他才翻个身,嘟囔句“肉还不错,可惜少了点儿。”过了一会儿,喜儿醒来,三人叠起罗汉来。新磨在下,肩上是一条腿的大汉,汉子上是喜儿。

先是新磨蹲下,瘸子骑在他的脖子上。别看少条腿,体重可不轻。新磨咬紧牙关,强支撑着,一点一点站起来。刚想喘口气,那瘸子便放了一个又势大力沉且气味浓厚的屁。新磨差点再晕过去,又不能倒下,只能极力克制自己。喜儿在旁边还埋怨他起得太慢,窝囊废。新磨用力抠着坑壁,用上吃奶的劲儿,终于直腰站起。喜儿也灵巧爬到瘸子脖颈上。他用力一跳,跳出大坑。一会,一束藤条顺下来,新磨帮着瘸子绑好,狠劲托着顶着,终于爬上去了。

这回轮到新磨了,藤条却不见了。他在坑里等着,可上边就是没有动静。新磨大喊,快把藤条放下来啊!回应的是一阵哧哧笑声。

新磨彻底是崩溃了,自己被当猴耍了。再看,那把小刀,也不见了。“这两个白脸狼,我一定要报仇,让我兄弟给你们抓起来,狠狠抽你们一百鞭,一千鞭,然后扒了你们的皮!”他在下面狂跳乱骂。

谁知,那胡子拉渣的脑袋又探到坑口。

“敬新磨,你知道吗,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将和你那主子一个下场。”瘸子冷冷说道。

新磨一惊,竟然认识自己。他是谁呢?

瘸子自报家门。

“老子姓秦,单字一个奎字,曾经给李存勖当过亲军,在战斗中还替他挡了一枪,这条腿就是证据。当时他信誓旦旦,慷慨允诺,给我这给我那的,可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和喜儿他爹,连同一群给他卖过命的兄弟,找他讨赏,却被卫兵轰了出来。喜儿爹不服,当场即被乱棒打死。想想,他整天和你这些人鬼混在一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他不闻不问,花天酒地,田猎嬉戏,最终落个可耻下场。这些,难道没有你的原因吗?敬新磨,今天,我就要替千千万万的喜儿爹们报仇雪恨!你的死期到了。”

瘸子说完,举起手中的石块,就要砸下。

祸从天降!新磨闭上双眼,心想这是天意。命中注定,我要葬身此地。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大喝。瘸子身后,一只大手,将石块夺下。接着,瘸子被一脚踢倒。

“怨有仇,债有主,李存勖已经死了,管他人何事?况且没有他,你们能上来吗?还不快走开?”一个怒怒的声音。

瘸子知道不是对手,拉着喜儿忿忿走去了。

新磨在下面一听,大喜。遇到好人了!

一会,藤条垂下,新磨挽着上去仔细一看,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魁梧衣衫褴褛的大汉。

新磨感恩不尽,连声道谢。“请问义士高姓大名,来此地有何贵干?”

那人抱拳回道:“鄙人韩延徽。”

韩延徽本是幽州人氏,自幼便有不凡本事,长大后在节度使刘守光手下谋事。后来,他出使契丹,因铁骨铮铮,谋虑过人,深得阿保机的赏识和任用。他不满契丹人对汉人的压迫,主张和睦相处,得到阿保机的首肯。可契丹奴役汉人的现象依然存在,他心中不满,听说李嗣源当了皇帝,于是他以探亲为名,辗转跑回中原。

“我有要事找郑毅将军,你知道朝廷北伐部队的驻处吗?”

韩延徽很急切地询问新磨。

新磨见此,连忙将其带到郑毅的营帐中。

郑毅一看,认识,就是当初在“如意客栈”与自己同住一房的那位。韩延徽咕咚喝下一大碗水,将事情根由一一道来。不听则罢,一听惊人。郑毅连忙派人向朝廷密奏,这是明宗皇帝同他约定的。

明宗告诉郑毅,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时候,可以见机行事,将他们一网打尽。只是,有劳英雄了。郑毅慨然对明宗说,惩处奸臣,自己责无旁贷,治理天下,则需要皇帝费心。明宗颔首,说至死也不会忘记当初承诺。

兴圣宫里,李嗣源正在等一个人的回来。

李从厚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头跪倒在地。

“查清楚了吗?”明宗劈头便问,忘了让儿子平身。

李从厚脑门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抬头看着父皇,目光惶恐,欲说还休。

明宗示意左右退下,让儿子上前。

李从厚从地上爬起,两腿竟然有些发颤。他的紧张神情令明宗猜到了结果。明宗想呵斥他一番,可想到他生来懦弱,但心地善良,不同于李从容,便温和地问道:“厚儿,有事就说吧,难道父皇不能庇护你吗?为父血雨腥风三十载,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呢?”

李从厚仰起头,看着满头花白的父亲,缓缓道:“父皇,儿臣探知,李存勖还活着。”

“什么?你是说李存美假扮的李存勖,是吗?”明宗一震,虽然他早已明白了八九分,可还是不愿相信事实。

李从厚急得直摆手,涨红了脸道:“不!不!李存勖没有死,他又和我们演了一出戏。”

“有何为证?”明宗眉头紧锁。

“来人!”李从厚一抬手,几个亲信抱来长条形的一样东西,用绸布裹着。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截树干,一面被削掉了树皮,上面是木炭写的一首诗。明宗仔细观瞧,虽然一些字已经模糊,但大体还可辨认得清。

明宗不识字,李从厚给他读。

“邺城高且坚,邺兵骄且残。取尔项上头,挂向槐树干。”

明宗问:“此物从何得来?”

李从厚答道:“邺城东北高坡的槐树林中,枝桠上挂着赵在礼的头。这是一个樵夫发现的。他们恨透了赵在礼,把头颅喂了狗。然后把树干留下来,在百姓中传看,认为杀人者是个大英雄。”

明宗知道,这赵在礼胆大妄为,是叛乱的主谋,曾经不分青红皂白,一口气杀了十几家的人,百姓畏之如虎。自己对其也十分憎恨,可为了大局,故不仅没有惩罚他,而是给了他邺都刺史的官职。

“你怎么断定就是李存勖的字?”明宗又问。

“父皇,你忘了吗,儿臣曾经给他做了两年的侍从官。父皇,快想办法吧!”李从厚又显出惶恐的神色来。

李嗣源挥手让儿子下去,独自躺在龙椅上沉思。

他不怕李存勖,他自信自己的能力。他有种愧疚感,诚然李存勖并不完全信任他,可也不能算亏待他。事实上,是他先背叛了李存勖,而不是李存勖负了他。长子从璟的死,责任不能算在李存勖的头上。历史不能重来,是那些骄兵叛将把他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成功了,登基了,有权了。可权利是什么?是一根绳索。你牢牢地捆扎住了一堆干柴,可那柴本身也约束了你。你以为你控制了别人,同样别人也牵制了你。

如今该怎样呢?他心乱如麻

也许,别无选择时,一往直前,就是最好的选择。

“传任园、安重诲来见我。”他吩咐道。

一会儿,两位亲信大臣来到,脸上都隐约着一丝惊恐。

明宗将郑毅的密信递给他们看,并喝了一从容口茶,徐徐说道:“不必紧张,登州的事,郑毅已经想出办法了,这头从荣而及时和我联系的。而赵在礼的事情呢?其实根本就不算个什么事情。你们二人说呢?”

任安二人,相视一下,齐声道:“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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