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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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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静。

我虽知道些,尚觉心惊。

何况殿中那样多不明所以的人。

沈裳这一席话,如同惊雷炸响,吓得众人脸色惨白。这一个年,必是不能好好过了。

陛下见沈裳不答话,朝她移步而来,复问一遍:“那后妃,是何人?”明明声音听起来无起伏,却更令人畏惧。无人知道,这平寂之后将会掀起多大风浪。一个前朝大臣,一个后宫妃嫔,两者勾结谋害皇子,可谓奇闻。

沈裳被龙威压得喘不过气,可她确实不知那后妃是谁,便摇了摇头。

陛下冷哼一声,正欲开口。

皇后却忽然道:“陛下,臣妾前些日子听了些事原觉得是无中生有,但今日听了沈裳这番话,心中有疑,臣妾斗胆召一人入宫,或许她知道那后妃是谁。”

陛下回身凝视皇后,她微微蹙眉,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谁想陛下应道:“准。”

漫长的等待里,我偷偷瞥一眼江渊,不料他也在看我,可此时的他敛去了平日里的戾气,臣服天子脚下,做一个乖巧的皇子。半个时辰后,一名女子从殿外踏入,我和江渊齐齐看去,都不禁一震。

是书宁训。

所有疑问不过脑海中一闪,已听得皇后解释道:“这位是九殿下府中的皇子宁训,前些日子,臣妾的侄媳去九皇府时,无意中听见书宁训在自言自语,说了些事情,之后来向臣妾禀报,臣妾只当是有人胡言,便未告知陛下,现今想来觉得蹊跷,不如让书宁训自己说。”

我不由蹙眉,书宁训从不是会自言自语的人,更不会如此不谨慎,能让一个外人从自己嘴里听去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只是此刻不由我多嘴问。

也只能任皇后向陛下进言。

陛下应准,书宁训大概是初见天子,早就吓得跪倒在地,来的途中她已大约知道出了何事,此刻只听陛下问了一句,她便明白陛下想知道什么,遂道:“回陛下,奴婢是沈大人进献给九殿下的人,两年前原是壁元居的艺伎。奴婢在壁元居曾有一位好友,当时得知奴婢将被沈大人带走,心生不满,这才带着奴婢要去沈府讨要说法,但沈大人闭门不见,好友起了错念,翻墙入了沈府,奴婢在府外等候半日,却被告知好友被沈府的人打得重伤,沈大人念在奴婢将被送入九皇府,唯恐奴婢闹事,便容奴婢去看好友一眼,可见到好友时,他已说不出话,奴婢不知他究竟做错何事,即便是擅闯沈府,送官便是,为何沈府对他动用私刑,生生将他双耳和舌头割去!”说到此处,书宁训泪痕满面,她死死忍住不让自己泣不成声,“好友将死前,在奴婢手上划写了几字,奴婢才知,他是因撞破了沈大人与宫中之人私会才遭刑罚。那个字,是与沈大人私会之人的姓氏。”

皇后心有不忍:“沈府如此残暴,你为何不报官,或是告知九殿下。”

书宁训哽咽着:“奴婢身份低微,不敢轻易得罪人。”

陛下沉声问她:“写了何字?”

书宁训拭了拭泪,道:“叶字。”

我脑中轰的一响。

当初书宁训并未对我提得这般细,她不信任我?亦或是有意隐瞒我?可她今日为何敢到陛下跟前说这些?几个念头一闪,我抬目看她与皇后,心里有了几分肯定。

书宁训是何时与皇后有交集的?

不过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偏头去看江渊,发现他脸色几乎和陛下一般铁青。

书宁训口中的“叶”字代表什么,历经今夜之事,大家稍一细想便明白。

临都世族叶氏,叶姓后妃,除了死去的怜妃,仅有叶妃一人。

那一霎间,只见叶妃扑到陛下跟前,哭喊道:“陛下明察,是他们污蔑臣妾,臣妾与沈中书并无来往!”

陛下低头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叶妃,心中震动,更多的是难堪,年夜之宴,众多宗亲在此,竟叫他们全都看他最宠爱的妃嫔、是如何瞒着他与人苟合、玩弄权谋于股掌,纵然几分真几分假还无从去辩,可他龙颜至此也是丢尽了。他低下头去,眼中因盛怒发红:“朕说是你了吗?”

叶妃蓦然一颤,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字字句句直指臣妾,后宫叶氏妃嫔,除了臣妾还有谁?”

陛下越发恨,切齿道:“你还知道是你。”

叶妃看着他目中的光火,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地。

江渊额上微见冷汗,我离他太近,甚至发觉他也在发颤。

是啊,那是她母妃的胞妹,是他的亲人,可谁想到,便是这个人要与外人合谋害他。如今细想,为何当初在商州行宫外能遇上掌船人,也解释得通了。

我心生不忍,下意识的伸手牵了牵他的袖子。江渊猛然回神看我,我不言,右手摸进他广袖里,握住他冰冷的手。他忽然一惊,看我的目光先是诧异,但很快变得柔和。

陛下一步一步迈回帝座,他背对众人,但无人敢直视他项背。

叶妃不死心,爬到陛下跟前喊冤。

却听殿中书宁训又道:“奴婢不知是否冤了别人,但绝未冤了沈中书,当年这桩命案虽因沈中书手段通天草草了结,但在刑部一定还有记录,陛下只要去查,便知奴婢没有说谎。”

这个胆怯的姑娘此刻字句有力,她已然豁出去了,甚至比沈裳更为坚决。

不过须臾,她又接道:“奴婢以为,十数日前捻香楼的苏玉香姑娘于沈府折返途中溺水身亡,亦同沈中书有关。苏玉香出身复州,大可去复州查一查她有无家人,说不准也可以查到些情况。”

陛下沉吟片刻,忽然又变得极其平静:“传沈中书入宫。其余人等先去偏殿候着。”顿了顿接道,“九皇府的人与众妃嫔都留下。”

众人大气不敢出,躬身退了出去。片刻间,热闹的崇桓殿归于宁静。

宫外爆竹四处炸响,隐隐传来,那爆竹声惊醒了宫中雪夜的倦鸟,扑拉几声从枯枝飞起。

沈中书入殿的时候,刑部有关冯延的卷宗早一步到了陛下手里。当时因结案草率,所以卷宗上也只有寥寥几笔,陛下便又差人去召刑部都官司梁大人,沈中书见到梁大人那时,脸色一瞬煞白。

我们齐齐跪在帝座下,沈中书再不敢多言,俯身拜倒。

陛下例行似的问了梁大人几句,梁大人只想了须臾,便道:“当时确有此案,沈府来报说是府中入了贼,被误打死,因冯延此人判决前已死,所以刑部便以窃贼之罪判决冯延,不知今日陛下召臣入宫,是否因臣此案办得不对?”

梁大人认了确有其事,证明书宁训并未说谎。但也未承认自己知内情。

陛下目光一寒,不再问他,转而对沈中书道:“沈谦,即便他是贼,也应由刑部处置,你怎敢在府中私自行刑!此为其一,其二,有人指控你谋害嫡妻,你可认?”

沈中书立即凛然道:“臣冤枉,是谁想要诬陷臣!”

陛下冷冷看着他:“是你的嫡亲女儿,指控你谋害嫡妻,谋害朕的昀嫔和皇子!还胆敢染指朕的后妃!”

沈中书瞳孔蓦然一张,他也只是下意识的朝叶妃看了一眼,这才发觉叶妃已是妆发凌乱匐在地上,陛下曾几何时那般爱惜她,如今却任她在人前失仪。沈中书不由脸色微变。

陛下尚未提起那后妃是何人,然沈中书目光已移至叶妃身上,等他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陛下眸中光火更盛,沈中书甚至来不及去寻沈裳的身影。

“即刻将沈谦押入大理寺候审!”陛下勃然大怒,“叶妃禁足虞秀宫,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我仍握着江渊左手,清晰可以感觉到他手上的冰凉。那是自心而发、蔓延四肢百骸的严寒。

可这不是他所愿吗?

这一个年,大家都过不好了。

沈中书关押大理寺,叶妃禁足,十六皇子被送到了许妃那儿抚养,待宗亲散去,消息便也很快传出。

初一这日,是很多寻常人家阖家欢乐的日子,但沈家不是,皇族不是,甚至叶家也不是。

年初这些日子,刑部重新调查冯延和苏玉香的案子,也派人去了复州调查苏家,至于在复州查到了什么,我暂还不知情。倒是承州那边先传来消息,说是通判得知临都的情况后,向陛下喊冤,称昀嫔之死与他夫人无关,当时是沈谦以身家性命威胁,通判夫人抵不过恐吓,这才认了罪。

陛下震怒。

命人去沈家陵园,要开沈夫人的棺验尸。

这一验后发觉沈夫人果真是窒息而死。

且苏玉香的尸身也被仵作重新验过,并非是溺亡,而是因外伤致死。

消息传回九皇府时,江渊不在府中,照顾沈裳的婢女刚好来禀告我,说沈裳情况不大好,让我过去瞧瞧。

我到庆央殿的时候,沈裳刚刚服了药,眼中满布血丝,自大年三十从宫中回来后,她服用的阿芙蓉用量不减反增,精神自也是一日比一日差劲,她得知沈家除却自己满门被捕入狱时,一连灌了好几碗掺着阿芙蓉的汤药,却是无用。

她如疯了一般,猛地朝我扑来,呲牙咧嘴道:“你杀了我,快动手,杀了我!”

我心惊不已,任她拽着衣襟半晌也毫无反应,整个人被她晃得有些晕沉,直到锦眉把我从她手里扯出来。

她忽然拿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狠朝自己腕上割去。

我猛然惊醒,上前将她制住,幸好瓷片只从她皮肤上轻轻划了道痕迹,我一时无法,只得让人暂先将她绑起来。

这边闹罢了,才刚要离开偏殿,却见书宁训不知何时站在偏殿外,冷漠的看着沈裳,扯了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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