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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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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年三十,我和江渊再未说过一句话。

府中人都知,自沈裳入了九皇府,我这个九皇妃又似回到了半年前,重新遭到九殿下的厌弃。

连玦央殿侍奉我已久的婢女都有意疏远。

不久后我才知,瑶川和大临的渔船在商州外海相撞,大临渔民得救,瑶川的渔民却全都葬身冰冷海底。瑶川小皇帝暴跳如雷,要找大临陛下讨要说法,说是大临为瑶川盟国,却毫无人道,见死不救。大临陛下一听,龙颜盛怒,对瑶川已生不满。

我眉梢一跳,也难怪府中的人都不搭理我,我被江渊冷眼相待,若是再无了瑶川这个依仗,两国一旦交恶,我只怕没好日子过了。

唯有书宁训,还是时不时到玦央殿来找我聊天。

可我再无八卦的兴趣。

就这般闷闷不乐的熬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日,大雪初霁。天气转好,整个临都也跟着热闹起来。

我一早就被锦眉拽起来,折腾了大半日换好宫装,傍晚时入宫赴宴。

从九皇府前往皇宫的长街上灯火明亮,火红灯笼悬满两侧,如星夜一般绚丽。

但我的心情正巧相反。

出门时,江渊和沈裳目不斜视从我跟前走过,然后一同上了马车,待我坐上去时,见到他们含笑相视,江渊轻握着沈裳的手,宽慰道:“不必紧张。”

而他从始至终,并未瞧我一眼。

好不容易捱到了皇宫,锦眉搀扶我下来,我终于能不再看他们鹣鲽情深的样子。

年宴设在崇桓殿。

百官在傍晚前于庭正门一一领了赏回去后,皇族家宴这才算开始。

陛下子侄众多,高阔的殿宇内乌泱泱坐满了人。我和沈裳一左一右随江渊入殿,入席时才发觉,江昀席位就在左侧,见到我时他浅浅一笑,因着上次一起喝过酒的缘故,我觉得这位二殿下平易近人很好相处,便与他寒暄几句,本想顺道问他送我回九皇府那天究竟说了什么,惹得锦眉也恼怒,可与他相视刹那,不由得想起江渊那番话,又觉尴尬,便把话藏回腹中,回身坐好。

谁想刚一坐下,右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我偏头看,对上江渊沉静的目光,面上不见喜怒。只是腕上的力量渐渐加重,待他松手时,皮肤上已留下一圈红印。

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冷冷扯了个笑容,转头去看一直安静不语的沈裳。

我不想再搭理他们,正想找点什么事做解解心中烦闷时,殿外忽然响起三声磬击。

是陛下圣驾。

众人忙起身跪迎。

沈裳不知为何脚步一踉,好在被江渊稳稳扶住了。

陛下携着皇后妃嫔从殿前行来,到帝座的短短十数步,却如同走了半载,我埋着头,只觉得脖子都快被一头珠翠压断了,龙威在前,令人呼吸也谨慎几分。

良久,才听得陛下朗声一笑:“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我听见自己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扶着脑袋起身坐回席上。

不多时,歌舞入列。

年轻貌美的舞姬伴着和缓的琴音翩翩起舞,在这祥和之下,陛下先是问了问几位皇子最近好不好,再问皇子妃好不好,当问到我时,不知谁不识趣的提到了瑶川渔船一事,众人齐刷刷朝我瞧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捂着一手汗,就怕自己连大年三十都过不好了,谁料陛下面色不改,笑了笑打破沉寂:“今日不提国事。”

众人这才神色各异的移开目光。

我垂眸,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然而这时,忽然听得一直沉默的沈裳开口:“今日既是家宴,不知陛下可愿听臣女说些家事?”

陛下笑意微敛,扫了江渊一眼,却见他蹙眉看着沈裳,像是也不知她将要说些什么,陛下与皇后相视一笑,道:“但说无妨。”

沈裳抿唇,思虑片刻,终才深深吐了口气道:“臣女要指控家父与后妃有染,谋害昀嫔及家母,还有九殿下!”

我听见自己手里杯盏落地的声音,再度抬目时,殿中氛围骤然冰寒。我不敢去看陛下脸色,只偏头看着江渊和沈裳,他神色从诧异到从容,变得那样自然,让人丝毫瞧不出他早已和沈裳设计好这一切,要在除夕年夜搅起风浪。我骇然之后才明白了,这便是她迎娶沈裳的“迫不得已?”,沈裳深受阿芙蓉之害,他将沈裳养在九皇府,尽力让她恢复神智,让她终有一日,出面指控自己的父亲。被嫡女指控,纵然没有十足的证据,必然也引人起疑了。一旦有了疑点,再去查,无论如何都能查到蛛丝马迹。

我早知沈中书是谋害江渊的人,但却不知,沈中书居然还做了这么多恶事。

昀嫔是他亲妹,陈氏是他嫡妻,他居然下的了手。更何况,还敢与后妃有染,这如何不叫陛下心中生刺。

我转念想起肖氏兄妹,莫非他们被追杀的原因,是因得知了沈中书这些龌龊事?正想着,帝座上传来一声历斥!

“放肆!”陛下脸色阴寒,狠狠将酒盏砸在案上,“沈裳,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天子震怒,婉转悦耳的琴音也停了下来,舞姬们鱼贯退下,众人回神之后,皆起身跪地。

这一头珠翠继续压着我的脑袋,压得头痛欲裂。

沈裳身子发颤,却仍是一字一句重复道:“臣女指控家父,伙同后妃谋害昀嫔及家母,还有九殿下。”

陛下额上青筋暴起,狠狠剐了一眼沈裳,再冷眼看着江渊:“九皇子,此事你知情。”陛下不是在问,而是肯定,甚者这一次没有唤他“渊儿”,而是称他为九皇子。江渊目光沉了沉,并未顺着陛下的话说,而是道:“裳儿在沈府时被人喂了阿芙蓉,为了保命,裳儿求儿臣将她带离沈府,儿臣这才向父皇求了娶侧妃的旨意。”

陛下声音更冷:“阿芙蓉?沈府里竟有阿芙蓉!谁胆敢私运阿芙蓉!”

崇桓殿仿佛被寒冰笼罩着。

明明大雪初霁,殿内四周又立着缓吐暖气的铜炉,可今夜却是这个寒冬最冷的一夜。

沈裳几乎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她用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眼中已是枯死。

片刻后,陛下忽然冷笑:“沈裳!依你之言,朕的昀嫔死于沈中书之手?”

沈裳沉声答道:“是。”

她仍未抬头,在这寂静的崇桓殿内,继续道:“西郊围猎之后臣女曾昏睡数日,醒来当夜,听到母亲和父亲争吵才知这些内情,而母亲因臣女受伤一事恼怒于心,声称要拆穿他,他这才狠心掐死了母亲。臣女目睹这一幕,父亲生怕臣女将此事说出,便喂臣女饮阿芙蓉,纵然臣女不死,饮了阿芙蓉迟早也会疯疯癫癫,到时即便臣女将事情道出,又有谁会信一个疯子的话。幸得殿下救了臣女,将臣女带回九皇府医治,如今虽未能完全戒掉阿芙蓉,也渐渐好起来,臣女以性命起誓,此刻神智清醒,绝无半分虚言。”

崇桓殿更寂静了。

或许,是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我侧目看江渊,见他镇定如常,心知他必然已经早就知道内情。

沈裳不见陛下出言,又接着说:“父亲与人合谋在商州派人对九殿下的船动了手脚,欲借此溺死九殿下,未料九殿下被救起。其后,圣驾回都途中,那后妃为了夺昀嫔腹中子,借赏花会害昀嫔小产,并将此事陷害于九皇妃。回到临都,九殿下派人折返承州调查昀嫔一案,并查出了些眉目,为了阻止九殿下继续调查,父亲与那后妃便设法让通判夫人顶罪,此事到这本也就结束了,谁想九皇妃意外得知了父亲所为,并与父亲起了冲突,父亲担忧九殿下对他起了疑心,继而查出种种劣事,这才决意在西郊围猎时设下陷阱谋杀九殿下!臣女……错听父亲之命,诱九殿下入陷阱,臣女有罪,只求陛下明察。还母亲一个公道!”

陛下已是面色清白,脸上肌肉频频抽动。

他从帝座起身,冷冷环顾众妃嫔一眼,连皇后也被看得心惊。

陛下沉默许久,问道:“那后妃,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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