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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一世阑珊》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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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压低声音:“行宫中都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轼王是我的兄长,还不够亲近吗?帝王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谈。”他冷道。

“会是谁?”在这行宫里,江渊能威胁到的人会是谁?只有昀嫔的孩子,想到此,我伸手掐住了江渊手臂,“该不会是昀嫔?”

江渊微有吃痛,但面上平静,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昀嫔这样温顺的一个人,居然这么狠毒?对你下手也就罢了,当夜我也在船上,连我都不放过。”

他剐了我一眼:“所以不想身处险境,今夜的事就不可对人提起,我自会查明。你只管好好养伤。”

我心不在焉的应下。

他转身熄了灯火,回到榻上。

我惊诧:“你想干嘛?”

“睡觉。”他不由分说的占了一半床榻,“如今行宫也不安全了,我怕你有意外,一起待着,我还可护你。”

“跟你待在一块才容易有意外!”我伸脚踹他。

他无动于衷,侧身背对我躺着:“本殿下乏了。”

不顾我斥骂,他竟闭眼睡去。

见他果真是累乏睡去,我索性放宽心躺下,因为右脸有伤只能平躺着,可不到片刻,还是习惯性的向左侧身,这样一来视线就落在他背上。

他和衣而眠,但在入了秋的夜里,也难以抵挡寒凉。

我攥着被衾,刹那心起善念,将被衾分了一半给他。

这一夜,总算相安无事过去了。

翌日醒来时,身侧已空,江渊不知去了何处。

锦眉送早膳来时眉开眼笑,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自己昨夜和江渊共榻而眠一事。

我斜她一眼,她这才收了笑。

收拾妥当用过早膳后,太医前来查看伤口换了药,我闲来无事打听了几句江渊的去处。

太医回道:“陛下携九殿下正在听海楼同使臣商议国事。”

瑶川使臣借此次大临陛下巡访商州前来谈判,听说是什么要在商州扩建港口。若是能成,两国交好,当然不算坏事。

我居然觉得自己和亲一事居功至伟,油然生出一股舍身为国的气势。

夜临,晚膳时江渊回了行宫。

我正命锦眉布菜,他一进门,被跟前这阵势微微震住。

我正亲自拿着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试过,知是江渊来头也不抬。

他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锦眉又把一道菜端上,都是清淡的鲜蔬。

我一针扎下:“试毒啊,这都看不出来。”

他不满,抢过我手里的银针:“胡闹!这是行宫,传到父皇耳里成何体统。”

最后一道菜也已试完,我拿起筷子开始用膳:“为了保住小命,怎能不谨慎些,身为九皇妃,四面楚歌啊。行宫又如何,就算是在皇宫你的母妃还不是……”说到这里,我一口咬住筷子上的菜叶子,闭了嘴。

江渊把银针拍在案上,一腔盛怒闷在喉间。

我偷偷瞥了一眼,他手上青筋暴起,早已把银针攥得弯曲。

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缓了片刻,我讨好盛汤给他。

谁知江渊看也没看一眼,起身走了。

我双手顿在半空,热汤烫的指尖泛红。

不由心生悔意,暗暗将自己骂了千百遍。

一连数日,江渊居然再未理会我,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他人影。直到返程回都那日,两人同乘,我装作无意的同他聊起今日天气。他才没好气的回了句:“九皇妃还是离我远些好,否则性命堪忧。”

我垂眸道歉:“我那日并非有意……”

“你做得对,不必多说。”江渊情绪极淡,“你是应该躲着一个身边藏着无尽危险的人。”

“我已经躲不掉了。”我怨忿道,“我已经嫁入九皇府,还能怎么躲。”

他凝视我片刻,还是冷冷的别开脸去。

大临光启二十一年的秋末。

圣驾回都时途径承州。

承州有处别苑,植满绿桂,秋时花开,香气四溢。

正应了那句: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陛下经承州别苑休整,一时间,喜上这幽静山间,加上昀嫔孩子月份渐大,经不起颠簸,便打算在承州多留数日。

午时一刻,我是被人吵醒的。说是此次随行的几位嫔妃要在别苑里赏花,让我一同前去。

女人的聚会。

我丝毫提不起兴趣,锦眉为我选了几件发饰,压在头上险些让我晃断了脖子,这也就罢了,还要穿好几身衣袍,整个人路都不会走了,还赏什么花。

锦眉再最后整理我的发簪:“全承州的夫人小姐都要来,郡主您贵为九皇妃,总不能在她们跟前失了面子。”

“也不至于把我扮成个钱袋子似的,怎么看都是把值钱的往上堆,不好看不好看。”

“我觉得很好看。”锦眉在我身边转了一圈,一看时辰要到了,也不顾我抱怨,催促我出门。

转过了长亭,正见对面有一行人走来,我抬目看了一眼,是江渊。

我以为他仍是不愿搭理我,笨重的挪了挪给他让路,然而江渊看我这一身堆金砌银的装扮,嘴角抽了一抽:“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赏花。”

他有些意外,我一向不喜欢凑这些热闹:“谁的旨意?”

“叶妃的旨意。”我扶了扶脑袋上的金饰,打算赶紧结束对话,谁知江渊侧身拦在我跟前:“这打扮实在难看。”

我气结,转念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无意得罪他,现下应当讨好他才是,可话到嘴边总觉得变了味:“不如我这回赏花时替你瞧瞧有没有长得貌美打扮好看的姑娘小姐,招进府中给你做侍妾。”

话末,江渊脸色黑如炭。

我识趣的闪身,往前迈了一步将他撞到边上,待前头宽敞了,才提着裙子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他的视线:“来不急了,去晚了各宫娘娘就要拿我是问了。”

我到时,夫人小姐们早已到了。叶妃见到我目中一亮:“鲜少见九皇妃打扮得如此鲜艳。”

我就当是夸奖了,笑着附和几句。上前请安,之后,夫人小姐们才一一过来见过我。

我莞尔一笑,虚扶一把:“大家不必多礼。”

交集截止于此,很快,一众人起身往拾景园行去,她们在亭间谈论起今年绿桂的长势,昀嫔与叶妃走在最前,我跟在昀嫔身后,走了一小阵,一座拱桥出现,桥对面的绿桂据说是别苑里的桂王,已是百年树龄。

承州知州夫人盛情邀请大家近前观赏。

昀嫔身子重行动不便,行到桥前时,我顺手便扶了她一把。

她偏头看我,声音轻柔:“多谢九皇妃。”

我笑答了一句:“不必客气。”

向前行了两步,徐风拂来,携着一阵清香,我正抬目去望景色,脚底却不知为何猛然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我来不及松手,一下就将昀嫔带倒在地。

我恍遭雷击,脑子轰的一声一瞬空白。

众人几乎一霎间围上来,一个个都吓的脸色惨白。我扭头去看昀嫔,她扶着肚子,裙下已见了红。

叶妃厉声喝道:“传太医!快去吧李太医召来。”

有人低低喃了一句:“昀嫔怀有身孕,九皇妃怎不当心些。”

我心头骤跳,不妙的预感如沉云压来。

宫闱之中,一个举动,稍有不慎便是致命。

我想,我大抵就是如此。

赏花草草结束。

我跪在延容楼外,看着叶妃来回踱步。

余晖将至,天色昏暗,将叶妃的影子拉得细长,有一下没一下的从我身上掠过,陛下听闻消息刚赶来,进了院门就问:“孩子如何?”

叶妃正要回话,楼门突然大开,李太医飞快的踩过阶梯拜在陛下跟前:“回禀陛下,昀嫔小产了,只怕不好。”

我骇然一惊。

陛下急怒:“什么不好?”

“昀嫔和腹中孩子,只能保一个,无陛下旨意,臣不敢擅自做主。”李太医心急如焚,但毕竟见得多了,还是稳了性子等陛下下旨。

我握紧双拳,指甲掐得掌心生了血痕,我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我若知道,必不会再去看那景致,必会稳稳当当的扶着昀嫔。

半晌未见陛下开口,叶妃观陛下神色,斟酌之后谨慎道:“保孩子。”陛下侧过头,不言。李太医当即明白,起了身折回。

我双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只觉自己眼中有一道寒芒,悄无声息的划过。

宫闱之中女人的地位比不过陛下的孩子,可当二选一的抉择真真切切的摆在跟前时,站在权力之上,便会做很多相似的选择,被选择的人毫无办法,做选择的人却毫不犹豫,陛下放弃了昀嫔,连句多余的惋惜都没有。

如若躺在血泊中的人是我,江渊大概也是和陛下一样的选择罢。

不知为何想到了此,担忧昀嫔生死之余,我亦开始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恐惧。

我以前是不怕的,觉得孑然一身,就算不受江渊待见,下半辈子玩玩闹闹过了也就罢了,可如今想到自己将来有可能也会有和昀嫔一样的遭遇,霎时心惊。

总有一日,我也是没办法选择自己生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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