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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家的地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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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和第二的区别就是:第一有无数个词能用之予以褒贬,而第二虽则也能用无数个词予以褒贬,但是必定会带上一个“可惜”。比如说吧,第二你很好,可惜没有第一那么好;再比如说,第二你很坏,你本来可以做头号坏蛋的,可惜已经有第一做了。再口语化一点,“你干什么行?你自己说,你自己看,你再看看人家隔壁的小明。”“你说说你都干的什么事?什么都这样,学学人家小亮,就你这样吃屎都找不到热的。”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在一个个圈子里,像是被网住了的鱼,被人挑出来比较是正常不过的事。虽然比较的角度不同,不过没有一条鱼能讨所有人喜欢,没有一个人能令所有人爱戴,无一例外。

李世基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那种,虽然出去读书的时候我见过更多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在这一带,他是别人家的孩子里被提及最多的,每当阿猫阿狗家的孩子考试成绩不行,调皮捣蛋做小坏事的时候,李世基就是他们的镜子,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丑行,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成为的样子,就连我也不例外,这种压力直到我和他一起去深圳读书之后才稍有缓解,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圈子,在圈子里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我在深大看到过比李世基更厉害的别人家的孩子之后,才逐渐的和李世基成了朋友。我想也是因为大学里大多别人家的孩子头顶着比李世基头上更明亮的光环才让李世基终于放下自己的骄傲,看看自己的周围,学着去交朋友,去学课本之外的技能,去适应光环消失的生活。不得不说,在许多地方,我们都普通人,内心里都天生的害怕孤独,却也有不可回避的胆怯、幼稚,这些特质容易让人渴望在人群里获得肯定,获得理解,获得安慰,所以李世基顺理成章的自动和我化解了第一第二的隔阂,交了可能是他人生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至少在我看来如此。进入大学后,学习上李世基是跟以前一样努力,可是却已经不是总是他第一了,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事你倾尽全力也不如别人的随便试试,李世基开始把注意力转到学习以外的地方,混迹于各种社团,交了许多口头上的朋友,我一直觉得李世基交往的那些人大多是没用的,可是人不常说“朋友多了路好走”吗?如果他没有那么多朋友,估计他也不会认识刘凯峰,不会有弘大,不会有今天,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读完大学之后,李世基和我一同进入了同一家公司,用他的话说我俩真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玩笑归玩笑,可是我们却真真实实的让命运编织的麻绳越绑越牢固,所以我回到家的时候,李世基在我家迎接我,让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让我意外的是他把许多不是他的东西说成是他的,把许多是他的东西说成不是他的,把现在正待解决的大问题说得轻描淡写,把许多潜在风险说得无足轻重,这些话如果我不在场,我父亲未必能信,可是看到我没有反驳,我父亲也把这些吹牛当成了现实。男人们相互聚在一起吹牛我很好理解,吹牛能吹到别人信需要技术,通常这种技术是脸皮和能力的统称,别人在李世基的话里听出来他的能力,而我则看到了他的脸皮。

俗话说:要证明自己是一只蛤蟆,就必须鼓起肚子。李世基这么多年的努力,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一只蛤蟆。不过,李世基天生有种让人信服的东西,这种东西似乎也可以叫做是领袖气质,如果他叫别人去干什么,别人就算办不到一般不愿意直接的回绝,更倾向于试试看按照他说的能不能办到,如果他要别人跟他干什么,别人就算怀疑,还是会跟他去干。我爸对我最不满的就是我身上没有李世基身上的这种气质。

回到家第一天晚上,李世基在我家吃饭一直到九点多才散,我洗完澡之后,他又叫我出去唱歌,我本来就不喜欢太吵的地方,想要回绝他,可是他说如果我不去,估计要喝醉了没人开车,所以叫我一定要去。无法,只好应承他一下就到,穿戴好出门的时候我问父亲要家门的钥匙,他倒是痛快的给了我,还问我开不开车去,我说坐李世基的车,他还想说什么,我转身就出门了。

唱歌的地方是我们这里外部装修看起来比较高档的一个会所,我进门的时候,门口那一排迎宾跟深圳华侨城那边最好的场子比也不逞多让,那整齐响亮的“欢迎光临”让我从内而外的感受到了震撼,尽管也进过这样的场所,可是这里却是相当好的,我说的相当好是我没去过比这个还好的,请大家原谅我的孤陋寡闻。迎宾小姐领我进入包厢后就走了,我进去看到李世基扯着嗓子唱歌,他身边是有几个儿时伙伴的面孔,也有几个我没见过。见到我进门,李世基示意我找个位子坐,我扫视了一圈,坐到张亮旁边,张亮跟我同堂,小我一岁,早早去当了兵,现在复原了在城北派出所做辅警。

“哥,好久不见了。”张亮说着,把一瓶啤酒挪到我面前,提来一个杯子,往里倒满酒,拿起酒杯碰了一下,“顺。”

我和他碰了一下,举杯一饮而尽。

“现在在哪里做?”张亮再度倒满酒,问。

“在深圳,跟基老板做。”

基老板是我们儿时叫李世基的外号,小时候对成绩特别好的李世基有种莫名的仇视,给他起基老板的外号是大家想李世基跟省道边的饭店里那些张开腿做生意的女人扯上关系,无中生有的侮辱他,这一叫就叫了好多年,现在大家还这么叫他,这个外号想必张亮也记得。

“天下第一跟天下第二的事,咱们瞎问什么,有酒喝就喝。”在张亮一边的张小贵说。

“混的好带咱们也行啊。”

“各人走各路,让你去上网,你也就会找日本片来看。”张小贵不无嘲讽的对张亮说。

张亮讪笑一下,继续跟我碰杯。

“要说混的好,跟基老板一样,回来的时候请兄弟们来唱唱歌桑桑拿就行。要说打工,哪里不是打工?”

张小贵的话没人接,他估计这样说也有点伤人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在村里的人看来,你过得好不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哪怕就是请他吃顿饭也比你要在村里修条路强,他们不喜欢修路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走烂路,而是因为修路是真的显现出你跟他们已经拉开了距离,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达到了他们可望不可及的高度,也挣到了比他们多得多的钱,他们已经追赶不到你了,没资格妒忌你了,也中伤不了你了,只能仰望你,这就跟总是考试你考不到第一的时候,父母总会说你看你考的怎么样怎么样,考不到第一一样。人生不是考试,考不到第一的那些都会感到落差了别人,可是大家都好像忘了一个事实:第一只有一个名额。喝了酒,多年前那被第一名阴影笼罩支配的恐惧感又慢慢的从角落里钻出来,大概人生每时每刻都是在考试吧,倒霉的是我就没有一次得过第一。如果还能有什么聊以**的,就是蓝冉了。

回家之后,我打了蓝冉的电话,她没接,我发信息给她,告诉她很想她,告诉她我刚刚喝酒的见闻,告诉她我今天回家吃第一顿饭的感觉,第二天早上她才回复我,就三个字“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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