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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蛙记》神龟祈雨金花充寡妇 半仙入城起事遭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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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旱了,麦收后四十天无雨。豆苗被晒的缶巴在地皮上,玉米叶子蔫蔫着垂到干坷垃地上。季家人督促长工们,黑白在地的土井里用辘轳打水浇灌旱苗,井都干了,还是无济于事。季家三奶奶春萍向邱氏老太太要了二十两银子,跑到波月寺,捐给僧人,请他们设坛祈雨。

逢印大师双手合十,口讼法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舍银子与祈雨是两码事,祈雨是我院要设置做的事,可惜呀,有些事情是老纳也做不来的事。如果季老先生在世的话,他有号召力,这祈雨的法事也就早做毕了。”春萍说:“有什么事还非要季老先生去做?”逢印大师说:“做法事要设祭坛,祭坛要搭三丈高,在坛上摆好祭礼,众僧要在坛下讼经,要十二个壮男,将那神龟立起,有七个遗孀来用手拍过神龟后背、然后拿着扫帚去扫街,一直扫到村北头的庄稼地头再回来,回来后七人拉手合围神龟,默念:天苍苍,地荒荒,遗孀心焦求龙王,滴下几珠甘露水,普救众生润农桑。全村老少都要来为祭坛助力。”

春萍说:“这些事季老太爷不在世了,还有邱老太太,还有季老太爷的儿孙们,都可以去做,请问大师,祭坛什么时候搭建?神龟什么时间立起?什么时间可以讼经祈雨啊?”逢印大师又是双手合十,讼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时初四、初六即为吉时。”春萍说:“那好,咱们就初六祈雨,你刚说我捐银子与祈雨两码事,我这银子不正好筹办祭礼吗,怎么成了两码事了。”逢印大师微微一笑,伸出一手躬身说:“请施主到后殿小息去吧。”春萍说:“不去了,我还要回去向婆婆交差呢。”

春萍走出波月寺,走到神龟身边,拍拍它的后背说:“你的背都晒的烫手,怎么也不知道向龙王爷要点雨水呢?两天后可就看你的神通了。”好像它比波月寺的逢印大师更可信。

季家屯全力以赴投入设祭坛祈雨的大事上来。当然,出钱、出人、出物资都以季家为主,十二个壮男是从长工中挑选出来的。搭祭坛的木料是春林买来的,说是祭坛拆后还可以盖房子用。春萍挨门通知祈雨的事,众乡亲踊跃参加,唯一一件事让人犯了难。就是这七个遗孀凑不齐了。春萍围着村子转了两圈,才找到三个正式的遗孀。给他们一点银子,好说歹劝,做通让她们扫街的事。其她那四位怎么办,她回家,先是做通邱氏老太太的工作,邱氏开始一口拒绝,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她去扫街那可难了。春萍一口一个婆婆地叫着,把那道理讲的明白:“祈雨是为全村乡亲们办的一件好事,其中最受益的还是咱季家,咱们不舍这个脸,又让谁去舍。”邱氏一咬牙说:“好,好,我去扫街,只要能下雨,让我牵着叫驴逛街也不丢人,不就是当了遗孀了吗。”

春萍又去做陈妈的工作。陈妈满口答应。又去找水秋,水秋爽快地说:“我还真当过一段时间的遗孀,现在不寡了,也没什么两样,不就是扫街吗,就当我和韩老歪清扫东场院,这活儿咱干得了。”春萍放心了,可是还少一人啊。

她想起了性格开朗的金花,黄半仙在戏台上泼口大骂,事后人们追问他:“半仙,敲三下窗棂是怎么回事?”半仙总是红着脸说:“误会了,误会。”可是金花就大大方方地对人们说:“虫儿哪有不钻洞的,就像核桃一不小心招了虫子,伤了芯了,没伤着皮,这怕啥呀。”后来人们开心地叫她,伤了心的嫂子。可是人家一点不影响出来做生意。春萍想,金花要充个遗孀的数,最合适了。她兴冲冲地跑到南园子,直接到了半仙家,正好金花就在家里,春萍直截了当地把事说了。

金花低下头,半天才说:“三奶奶,我这新媳妇的衣服还没下过水呢,我和半仙的好日子刚过起来,怎么就当遗孀了。还是让我干点别的事吧。”春萍说:“别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就少一个遗孀。”金花说:“三奶奶,现在人们开心地叫我伤了心嫂子,以后不就该叫我伤了心的遗孀嫂子了吗,你再找个年纪大点的不行吗?”春萍说:“这是祈雨,是让你凑个数,就那么难吗,想当年半仙求我们家太爷要块宅基,是这么难吗?让你充个数,事后也少不了你身上哪块肉。你要驳我这个面子,那就算了。”她抬腿要走。

金花抬头大声说:“三奶奶,别生气,这事我干,只当是演戏嘛。你说让我带什么东西,怎么干法?”春萍一笑说:“我就知道你金花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到时候什么也别带,那里都准备好了,你们遗孀队由我婆婆牵头呢。祈雨后,真得下一场大雨我要设宴请波月寺的大师们,也请你们这个遗孀队。”金花说:“三奶奶真下了雨,千万别再叫我遗孀了,这比那伤了心的嫂子还难听。”春萍哈哈笑着说:“玩笑,玩笑。”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初六清晨,半仙从炕上爬起来,到窗前向外张望,一片朝霞映红大地,一片片的喇叭花显得格外妖艳,打开窗子上半截的活窗扇,一阵清新的凉风送到屋来,金花被吹醒了,她一跃身把半仙搂在怀里说:“咱村今天祭坛祈雨你也参加吗?”半仙说:“祈什么雨,没准的事,我的老寒腿两天一点反映也没有。那帮和尚说话也是有水份的。”金花说:“不准就好,季家三奶奶非让我充当一个遗孀。我不答应,她竟然说出咱要宅基的事来,我只好应下了。”半仙说:“这个三奶奶,早晚败家就在她身上,她争强好胜,可是心术不端,只要远远的听到有女人说话,那准是她。也别说,季家的男人,一个个都忠厚老实,没个能张罗的人还真不行呢。”

金花问:“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有什么大事还瞒住我吗?”半仙说:“按说就该瞒你,这是我们义和团的规矩。可是我这人心软,还是告诉你吧。昨天夜里,我们义和团在东场院集结,坛主传达总坛的均旨,说去年逃走的那几个外国人,又回来了,竟然在州城公开亮相,义和团要突然包围府衙,捉拿那几个洋鬼子。”金花问:“我的夫君,你什么时候参加义和团了?”半仙说:“两个月前,我认为咱光想赚钱不行,还要有个精神依靠,我在这村上单门独户,加入义和团,可就不是独门独户了。”金花说:“胡岗哥呢?他参加了吗?”半仙说:“是他拉我入伙的,他比我入的早。”金花放下心来,在这个村上,她心中感到最靠谱的人,就是胡岗哥。她说:“天还早,我起来给你做点吃的。”半仙说:“不用了,我和胡岗哥约好到菜市口吃果子去,我们的集结点在入小南门的木桥以东。”他说着,起来穿上衣服出屋了。金花也穿上了衣服,做一人吃的饭。

祈雨开始了,逢印大师登上祭坛。十二个壮男将神龟用绳子用力拉起,成了向天昂望的状态。又有人折来柳条编成帽子给石龟戴上。这时遗孀们依次走近神龟跟前,摸它的后背,听到坛上和坛下僧众们讼经开始,遗孀们开始拿起扫帚和簸箕从神龟跟前开始起步,一直向北扫起街来。

上百名乡众,手里拿着蒲扇向着祭坛扇风,以示呼风唤雨。到了己时,扫街的遗孀们汗流浃背地回来了,又走到神龟跟前,拉起手来,把神龟拥抱起来,口里念着:“天苍苍,地荒荒,遗孀心焦求龙王,滴下几珠甘露水,普救众生润农桑。”这时有人在喊:“果真是带点潮气的风,看西北的天上,像有云彩飘来。”人们激动了,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摇着,遗孀们更紧地拥抱着那个神龟。过了一烛香的功夫,逢印大师从祭坛上爬了下来,宣告祈雨成功。

人们正在惊喜地看着他,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不间断地响起了雷声。这时候,人们却不情愿地离去。他们在等待天上落下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脸上。迅雷传过暴雨疾来。人们淋湿了衣服,却带着喜悦跑回了家。暴雨下了三天二夜,下的沟满壕平,风雨声停下,村内却传来了悲伤的哭声。

话说义和团,听到洋鬼子又来到沧州了,而且还大摇大摆地走在马路上。有的还拿着洋腔讲着汉文和百姓对话,这分明拿自己不当外人了。要是官府不支持他们,这些人怎么能住的下来,分明是官府支持他们在这里落脚,这就是卖国。总坛主王之臣号召各分坛,在七月初六这天上午辰时集结到菜市口。

五千多人按时到达,总坛主王之臣把分坛主召到身边,对大家说:“这次行动,一定要严密,要看我的令旗行事。我的令旗举起,这是要行动的信号,向前一指,这是发起进攻。令旗在空中摇,这是人员散开,不要盲目前行。令旗在空中向上指三次,这是包抄敌方。令旗向后倒放,这是散开紧急撤退的信号。”他又让各分坛按照他说的旗语,拿着分坛的令旗,反复地演练了几遍,对二坛的坛主耿连德说:“二坛主,你的队伍速速进城,包围府衙的后院,咱们不能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不准让他一个人从后门遛走。”二坛主得令,带领队伍直奔府衙后门去了。

总坛主又对三分坛主刘焕章说:“三坛主听令,上次我们围攻府衙,竟让梅东益骑马带了百名官兵救援,这说明我们围而不严,衙门东边的马路上,就没有我们的人,就是一旦交起手来,官府的人顺利地被接应走了。这次我令你三坛主,率你的队伍先去堵住衙门以东的那个路口,不准任何人通过。”三坛主刘焕章得令率三坛赶往府衙以东的路口。

下面他对各坛主说:“我们就要进城了,各坛主之间要拉开二十步的距离,要让城里人看看,我们这支队伍是有素质的义勇军,进城以后不要东张西望,要注意队形,不要走散了。”他又看了看各分坛主手中的令旗,虽旗杆长短不齐,倒也显出了一股威风,他一挥手说:“出发。”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州城。

队伍全部集结到了府衙大门口,天已经到了己时。一阵凉风吹来,天上飘落零散的雨点。王之臣告诉大家不要惊慌,就是下起暴风骤雨也不可把我们的队伍冲散。他又赶紧派人前去对衙门内喊话。等了一烛香的功夫,从衙门内涌出一支手持刀枪的护城官兵,王之臣一看这些官兵足有二百多人。这是守城的,怎么都跑到到衙门来啦?看样子官府真的有了防备。不过,他没把这些官兵放到眼里。因为这必竟才是义和团的二十分之一啊。难道官府还敢动武?

这时天上响起一个惊雷。半仙拉着胡岗的手说:“真他妈的怪了,我的老寒腿一点感觉没有,老天爷竟然下起雨来了。”胡岗悄悄地说:“这说明弟妹把你照顾的好,给你治好病。”半仙点点头。又说:“听说咱村立起神龟祈雨呢。”胡岗说:“是啊,这是村里人比比你和神龟谁最灵吗,看样还是它比你更灵验。”半仙红着脸说:“眼前这才是真事呢,雨要下起来了,五千人想避雨也找不到地方了,总坛还不下令散开吗。”

天上又一个惊雷,王之臣冲向前面,大声喊着:“裔作霖,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你口称是百姓的父母官,眼看着五千弟兄淋到雨里吗?”又过了一烛香的功夫,裔作霖和梅东益一起走到衙门口上。裔作霖高声喊着:“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是谁把你们带到这场风雨中来的,你们都是我最敬重的衣食父母,咱们沧州,这些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可是自从有了义和团,人们的日子就不安宁了。希望大家不要上那些匪贼的当,赶快回家去吧,免的受大雨的冲击……”王之臣大怒,他一挥令旗,向前一指,前边的队伍马上冲了上去。与官兵混战起来。这时一个高大的洋人,跑出来,给混战的官兵和义和团人“啪啪”地拍照。王之臣更是红了眼,大声喊着:“洋人和官府勾结,我们一起杀,今天要大开杀戒了。”天上的惊雷轰鸣了,大雨斜射下来,这时官兵缩回衙门中,突然从里边冲出青一色持快枪的队伍。那枪声如爆竹,衙门前立即血流成河。梅东益手持大刀高声喊:“镇压义和团,杀死罪魁祸首。”人们这时才知道那快枪是怎么回事,只听“啪”的一声响,还没见对方是谁,人就躺在血泊里,到闫王爷那去告谁呢?当时人就死了一大半,刘焕章当场死亡。王之臣一看中了埋伏,赶紧把令旗指向撤退。他在护坛队的保护下,逃出州城。

这一次苦战,给义和团深刻的教训,官兵死伤少数,而义和团死了六百多人。这是有人泄了密。

张焕朝到刘遗孀家和她通奸。完了事,刘遗孀噘着嘴说:“有日子没见到你的影子了,躲到哪里去了?”张焕朝说:“这段时间业务繁忙,连回家看老人的空都没有了。”刘遗孀说:“你应改口说回家看老婆的空没有了。那为什么不到妹子这来呢。难道说你又有相好的?”张焕朝摆着手说:“没有,没有,我哪能舍下妹子你呀。这不又给你带点银子来,怕你手里没银子花。”刘遗孀笑了,她扑在焕朝的身上说:“干什么也不容易,听说你们又要和义和团发生冲突了。你可千万小心啊。”

张焕朝一楞,问:“你这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刘遗孀说:“可靠,我乡下的姐姐把我叫了去,给我介绍了一个当村的老光棍,还把我领到他家见了面,那人长的一般,可就家里太穷了。屋里四角旮旯连个桌子也没有。我虽是个遗孀,也不能去过那穷日子啊。我埋怨我姐瞎胡闹。我姐说他是义和团的,还是分坛的坛主,那老光棍还拿出令旗给我看,对我说:‘别看咱家穷,没人敢瞧不起咱,那洋人来咱沧州了,咱照样敢去抓他,那知州大人厉害吧,两天之内我们照样冲他的府衙,你要有心嫁给我,等两天之后,我们抓个洋人,或是那衙门里官员给你看看,就杀他们,给我们做庆贺。我们全坛二百多人都会来贺喜的。’我看那样子,是真对我动心了。可是我心上有你,哪可能再看上一个乡下的汉子,不管他是什么坛主,没有银子那是白说,我这不是刚进家嘛。”

她看看张焕朝,见他楞楞地在思索着,推他一把说:“焕朝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姐姐,姐是因为不知道我有你这么一个相好的。回来时我和姐挑明了,我哪也不嫁,就在这刘家胡同给你留着。”

张焕朝朝她一笑说:“好,好,哥哥准会对得起你。你等着,我还有点急事处理一下,今夜就住在你这里。”

说完他走了,他跑到衙门见到裔作霖,把听的消息全盘说出来,裔作霖赶紧派人请来了梅东益。二人谋划要给义和团重创,必须去津门搬兵。裔作霖写出奏章,派快马送到津门知府。津门知府董召,见是消灭义和团的良机,把津门卫队二百条人枪全部连夜送往沧州,并在密令中写道:“大开杀戒,匪首必殊。”

暴雨铺天盖地卷来,枪声响彻沧城上空,津门来的快枪手,那真是六亲不认,冒雨追杀那些已经丢掉兵器四散逃命的义和团信徒们。王之臣右臂受了伤,把令旗交给身边护卫他的勇士。结果那人刚接过令旗就身中数弹倒地身亡。王之臣还想去拿起那令旗,被护卫他的人,强拉着逃出了小南门。窜过木桥越过菜市口钻进一片高粱地,他沮丧地对身边人说:“完了,我之臣再也没脸进义和团了,也再没脸面对义和团的弟兄们了。”众人都劝他:“坛主,这是天意,谁知道狗日的知州会调来那么多的快枪手啊,这是我们没料到的事,咱们总坛不散,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一定会报仇的。”王之臣看看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带了枪伤,雨水浇在身上,血水流在脚下,在这紧紧拥挤一起的十几个人的脚下出了一洼殷红的血水,雷声在空中激荡着,震颤着王之臣的心。

黄半仙听到枪声响,双手把耳朵捂上,以为是过年放的大爆竹。胡岗踮起脚来向前张望,他第一个看见王之臣手里的令旗显示撤退的命令,又看那张君儒手中小令旗也在向后指,便知大事不好,一把抓住黄半仙的手说:“兄弟,快走。”二人转身往回走,可是人太多,想走也走不了。直到堵在最后边的人,听到前边死伤惨重的消息,这才知道要急忙逃命,这才可分散开来。有的钻到胡同里,户家里,大部分人还是顺原路往回跑,去奔回自己的家。胡岗拉着半仙跑出菜市口。半仙说:“大哥,我实在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胡岗回头一看,追兵赶上来了,对半仙说:“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半仙又跑了几步,对胡岗说:“你跑吧,你家里不能没有你,还要养活三个儿子呢。我没牵挂,就让我跟他们拼吧。”胡岗说:“咱能跑几步算几步,这大雨滂沱,敌兵跑的也慢,再往前就是庄稼地,咱就有救了。”刚说到这里,听到后边啪啪地枪声,子弹打在半仙的腿上和后背上。

胡岗把他背起,拼命地奔跑,见到一块高粱地,便一哈腰钻到地里,紧往前走了几十步远,听听后边没有动静,把半仙放了下来,半仙惊恐地看着胡岗说:“哥,咱还能回家吗?我还想和她见一面呢。”那雨水冲淡了他的泪水。胡岗不说话,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撕掉了一只袖子,给他扎紧了受伤的腿,又用那上衣把他受伤的后背斜披着捆了一下,然后又伏下身子,把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出高粱地。就在这泥泞的小道上,依稀见到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用问,那都是从城里才逃出来的义和团的人。

胡岗一直把半仙背到家中,金花惊恐地问:“大哥,他怎么啦?”胡岗说先别问了,赶紧把他衣服换下来,金花拉过一床被子说:“给他脱了,钻到被子里会更暖和些。”二人给半仙脱了衣服,盖上被子,半仙沉吟着说:“我疼的厉害呀。”胡岗对金花说:“你找块干净布,把他后背的伤口包一包,我赶紧去找郎中来。”他急步地走出屋,跑到吴郎中家,吴郎中一惊问:“胡师傅,你这干什么呀,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穿衣服,也不打把伞呢?”胡岗上下嘴唇打着抖说:“什么也别说了,赶快救人命吧。”吴郎中背起药箱,一出大门口,胡岗把他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南园。

金花找了块干净布,把黄半仙翻过来,想给他擦身上的血,着眼一看,惊叫了一声:“我的天呀,你这是怎么的,后背上一个血洞,还在向外边冒血呢。”半仙咬着牙说:“他奶奶的,还真没听说过,有这么历害的东西,离老远就把人伤了。比毒蛇还凶狠,不是胡岗哥,我怕是见不到你了。也亏的这场大暴雨,不然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呢,你把那冒血的地方堵住,别让它再流了。”金花流着泪把那块布堵在伤口上。

胡岗把吴郎中背来,他两脚一落地,先过来把半仙的被子揭开,打开药箱,拿出药棉,把那伤口擦了擦,用纱布进行包扎,然后又把腿上的伤也进行包扎,开了个药单对胡岗说:“急需这些药,在一天内给这病人用上,这人还有救,如果抓不到这药来,可就危险了。”胡岗说:“我马上去!吴先生,我先把你送回家吧。”

吴先生说:“抓药要紧,我自己会走回去的。”半仙用微弱的声音说:“金花,给咱哥哥拿银子。”金花忙去打开钱箱子给胡岗抓了一把银子,也不数递给了胡岗。胡岗对半仙说:“兄弟咬着牙,我这去抓药了。”他又闯进了风雨中。金花后悔地乍撒两手说:“我这叫什么人呀,哥把半仙背回来,我就没给他拿件衣服穿上,也是一时情急,他光着膀子去请吴郎中去了。可这回我该给他拿件衣服了,却傻了,让他光着膀子又走了。回来要是被淋病了,我怎么向嫂子交待呀。”吴郎中说:“情急心头乱,但愿他能把药抓齐。回来马上给半仙用上吧。”金花答应着送走了吴郎中。

张君儒看着自己的部下,大部分人退出了小南门,自己才撒腿向前急跑,他想追上总坛主,因为他知道总坛主王之臣虽撤出早点,可是快枪手已把他当重点追杀,他的后边好像有专派送的追兵。他追过了桥,追到菜市口,突然发现就在这个地方有四五个快枪手,扛着枪四处张望。正是这场大雨才让道路泥泞,让人们的视线模糊,才让更多人有了逃命的机会。张君儒一看不能往前走了,他退回来,走到桥边想顺着两河岸往南走。只走出十几步,发现前边有两个扛枪的向自己追来。他左右看看,左边是滔滔的河水,右边是一块荒地,没有能隐身的地方,只好退回来,那两个扛枪人向他追来,张君儒跑回桥头,四处看看只有往西去的一条路了。因为再往北去,那是城防军的驻地。他咬着牙,冲着那几个扛枪的人跑了过去。没想到的是竟然没遭到阻拦。他一口气跑出了菜市口。可是回头看看那两个扛枪追他的人依旧尾追在他的后边。凭借自己有点武功,一口气跑到魏庄子。到了村口,心想下这么大的雨,这两个人玩命的追我,莫非他们真得认识我,他把朴刀从肩上放下来,这才发现那个令旗还在手里抓住了。他赶紧把令旗扔掉,一口气跑到表兄魏文义家。

魏文义夫妇见有人拿着朴刀闯进屋来,吓了一跳,探头向外屋细看,原来是张君儒被雨淋的像落汤鸡一样。张君儒进了堂屋,转过身去面对着大门口。魏文义走到他身边问:“你这是干什么呀?”他低声回答:“有人在追杀我。”停了一会,见门口处没有动静,魏文义拉着他到里屋,让老伴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张君儒换了,张君儒的心稳了下来。他问:“表哥,从你们村到季家屯还另有条路吗?”文义回答:“没有,只有向东的这条路,走出一里路,那里是三叉路口,一条通向大和庄,一条通向州城,另一条就是通向你们季家屯的。”张君儒抄起朴刀说:“我赶紧走了。”魏文义拉着他手说:“下这么大雨你往哪去?”张君儒说:“是官兵把我们义和团打散了。”表嫂拿来蓑衣和斗笠,给君儒穿戴上,文义把那朴刀拿过来,对君儒说:“这刀不能带了,等过些天你再回来取。”他把刀拿到退间去,又捧出一坛酒,递给君儒,君儒打开酒坛,咕嗵嗵地喝了几口,身上有点暖了。把酒坛子递给表哥说:“这酒给我留着,我来取刀的时候再喝。”他急步迈出院子,冲进那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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