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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蛙记》茂林寻姐入津门 晶晶入选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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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走了四天才进了津门。第一天,脚上就磨起了水泡,他走进一个村庄,找到一位好心的大娘,用针给挑破了,两脚不敢着地,慢慢磨蹭着往前走。一路上想搭个伴,可是人家都比他走的快,总是让人追上来又远远地超过去,可怜了这位秀才。当他看到前边还有人走的很慢时,真是喜出望外,他急步直追,走到近前,看到是一个跛子,那人背着一个布袋,左手拿着一只破碗,右手拄着一根棍子,不用问,就是一个讨饭的,看那年纪,有三十余岁,茂林心想,在漫洼途中,有这么个人做伴也好啊。

他主动搭讪:“大哥哥,你去哪里呀?”那人看看他,往前一指说:“很远的地方。”这个回答,使他很高兴,总算有个同行的伴儿了。走了一段路,那跛子说:“你为什么不超过我去赶紧赶路啊?”茂林说:“我第一次出远门,不认路,就想搭你个伴走。那些走路快的人,我跟不上,和你同行是有点余力的。”那跛子哈哈笑着:“头一次遇上你这样愿与跛子搭伴儿的人,你到哪里去?”茂林说:“去津门。”“噢,你也去津门,去探亲吗?”跛子又问。茂林说:“去找人。”跛子问:“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茂林说:“我还真不太清楚。听说叫怡什么院,我第一次来,进了津门就得问路了。”

那跛子扭过脸来,认真地看了看茂林说:“我看你像个读书人,年纪轻轻的,去找那种院子干什么?”茂林说:“我去找我姐。我姐丢失了,后来得了个消息,她被卖到津门。”那跛子点了点头说:“你遇上我,这事就好办了,津门这地方我太熟了,大街小巷各种铺子,你只要说出去哪,我就准能把你领到门口上,你刚说的怡什么院,我也知道,在北仓一带有个怡春院,那园子小点,在多伦道有个怡红院,那园子可大了……”茂林子说:“对对,就你说的那个怡红院,我想起来了,我们家水秋告诉我就是怡红院,我还写在纸上,可是一出门就忘了。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呢?”

跛子一举那饭碗说:“咱是吃百家饭的,哪个门口前都要站一站,哪个胡同都要钻进去看一看,哪条街道都要转一转,哪个码头都要探一探,就连知府大人的小老婆住的地方,我都知道,因为常到这种地儿讨点赏钱。你说的怡红院,在津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骑马的、坐轿的人的天堂。你可千万不能去呀。”茂林疑惑地看着他。

他猛然又说:“对对,你只是去津门见她一面?还是要把她赎回去?”茂林说:“只要我能见到她,就一定把她救回去。”那跛子说:“可不易呀,那院子里很多女人,到老了的时候才被那鸨子给贱卖了。才进园子的人,怕是几百两银子也难赎的出来,我看你两手空空,拿什么来赎人啊。真见到你那姐,怕是一场悲伤的痛哭而已。我给你出个主意,到了怡红院,不要大喊大叫的说自己来赎人,你就装做一个嫖客,和你要见的人,见了面,再商议赎身的事。让她自己装病,不吃饭,不接客,闹上一个月,你再来赎身,那要少花一半的银子呢。”茂林疑惑地说:“一个月?那么长时间可不行,我有钱,等我见到姐,就可给姐赎身了。”那跛子摇摇头说:“傻子,又一个为情而变傻的人。”

他问:“小兄弟,你饿了吗?”茂林说:“我还没觉得饿,就是有点口渴了。”那跛子说:“天已过午,我真的饿了,咱们还是吃点饭吧。”茂林看看四周,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有一个村庄。再看看他背的那个袋子,瘪瘪的,吃什么呢?那跛子一指路边的一片黑豆地,对茂林说:“兄弟,往这地里走走。”茂林扶着他走到地里,他蹲下身子拔了一些黑豆秧,让茂林捡来一些干玉米穗,便点起火烧了起来,那些叶都烧光了,豆角一串串的挂在豆秧上。跛子举着一把挂满豆角的豆秧对玉林说:“吃吧,这是一道细饭,既能吃饱也能解渴。这是天赐美餐啊。”茂林接到手中,看着他的样子,把豆角吞到嘴里,然后吐出皮来,嚼着那豆粒觉得香甜,还有水气。他长这么大,家里年年种豆子,可他才知道豆子可以这么吃。

他对眼前的跛子有点敬佩了。他郑重地问:“兄长,你贵姓啊。”那跛子一边大口吃着,从嘴角露出两个字:“姓纪。”茂林惊喜地问:“你也姓季吗?”那跛子看看他,不以为然地说:“姓纪的有什么了不起,姓纪的有风光的人,可不是我们家。你知道纪晓岚吗?”茂林说:“那谁不知道啊,乾隆年间的大学士,编撰了四库全书,那可是一代文宗啊。”

跛子说:“我们就是同宗同祖,我们纪家是从山东德平迁至河北保定,又从保定迁至津门城南的纪庄,从纪庄又分成两支,一支迁往沧县崔尔庄,一支留在纪庄,不久,纪庄一支迁往沧县北窑头。纪晓岚就是迁往崔尔庄的那一支。我就是迁往北窑的这一支,话说远了,这有什么用呢,就是纪晓岚还在世上,他那么显赫的地位,也绝不会认我这个要饭花子的纪跛子。”茂林嘿嘿一笑说:“这是实话,不过你也该为自己本宗出了个人物骄傲啊。”跛子说:“我没觉出来,一天不上门讨要,就饿肚子。老弟你姓什么?”茂林说:“我也姓季,是季节的季,咱们系不到一块去。”跛子说:“到了津门,咱们是地道的老乡了,要多亲多近。我叫纪四,你如在津门遇到什么难处,晚上就到海河大桥下找我。别看咱是要饭的,一提我纪四,在津门也算是个人物。”

茂林说:“我该叫你四哥了,我叫季五,你就叫我一声五弟吧。到了津门,我还少不了麻烦哥哥您了。”纪四大嘴一咧“哈哈”地笑了。吃饱了,歇足,二人又开始上路,一边慢慢走着,一边聊着天,二人成了知已的朋友。

进了津门,纪四把茂林一直领到怡红院门口。纪四问:“五弟,你带来多少银子?”茂林一摸衣袋说:“我没带银子,只带了一对镇纸,是银的,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换银子用。”他说着把镇纸掏了出来。纪四看了看,皱着眉头说:“就这镇纸也换不了多少银子呀,我看你还是不要去充那阔少爷了。把这镇纸先变成银子,准备给自己买口饭吃,你就在怡红院大门口的对过,找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等。估计你也很难见到你那姐姐,可是这园子里也经常有出来的人,她们出来拉客,你可以拉着她走远一点,打听你姐姐的消息。”茂林答应着问:“四哥,白天我要找你到什么地方?”纪四说:“白天你就别找我了,咱哥俩一分手,你就找不到我了。只有晚上我才到海河桥下,那是我睡觉的地方。你如果遇到难处,可以找任何一个要饭花子帮忙,就说你是我纪四的弟弟季五。”茂林答应着,看着他一跛一拐地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他看看对面的怡红院的大门楼,好气派呀。快赶上沧州州衙的大门口了。可这门前冷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因为这才是上午。他想起纪四说的话,要提前把那镇纸变成银子,以备使用。便向一条街道走去。

找到了当铺,茂林把那对镇纸双手捧到柜台上,掌柜的拿在手中,掂了掂,又轻轻搞了一下在耳边听了听,大声喊着:“白铜镇纸一付,当银一两。”茂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白铜镇纸当银一两,这老板是不认货还是坑人呢。他也大喊着说:“不对,我这镇纸是白银的,一两银子我不当了。”掌柜的把镇纸递出来,茂林赶紧抓在手中。那掌柜的说:“这是银的,可是到我们柜上就这么叫,当给你一两银子已经不少了,如果是白铜的五钱银子也不值,因为你是当,不是卖。在你当期内可赎回原物,你等于到这儿借银子花,如果你把它做为死当的话,我还可以多给些银子。”茂林问:“多给多少?”掌柜的伸出五个手指说:“五钱。”茂林没回话,转身走出当铺。

他顺着街道往里走,越走这条街越宽畅,也越繁华起来。他走进一家杂货铺,这可是名符其实的杂货,从一头看起,有老太太用的顶针、锥子、针线笸箩,有烟袋、火镰、烟荷包。有手团的山核桃,手把的念珠,有各式的古砚,精美的笔筒,有大小各类毫的毛笔,还有镇纸、墨条。再往里看,有各种尺寸的萱纸,有古风古色的老画,有刻着各种花纹的香炉,也有各种神态的神像。再往里看,有各种材质的橱柜,还有闪光耀眼的金银首饰和珠宝玉器。这个铺子的招牌挂在室内叫“得渔斋”说挂在外面得鱼全跑了。这铺子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多是一些中老年的文人。

茂林从里边转了一圈出来又从门口钻了进去,直到下午申时,铺子里客人少了,一位上年纪的老者走到他的跟前问:“小兄弟,你想买点啥?”茂林低下头去,低声说:“不买啥。”那老者说:“你不像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更不像讨饭的花子,在我店里足足转了六圈,是欣赏我这店里哪样物品?还是有什么意图呢?”茂林难为情地说:“老先生,你这杂货铺,收徒工吗?只管我吃饭,有睡觉的地方就行。”老人家摇了头说:“我这小店已有两个徒工,你到其他店里去看看吧。”茂林说:“你这杂货店只卖不收吗?”那老人说:“当然收,只卖不收,过不了多些日子就没货源了。你有什么好货可以卖吗?”

茂林把那只在衣兜一直抓着那对镇纸的手掏出来,镇纸上已沾满了汗水。他双手托着给那老人看,老人看了一眼说:“好东西,这是乾隆年间出产的一批鸳鸯戏水纯银的镇纸,图案设计精美,流传到世间数量不多。怎么你舍得把它卖了?”茂林说:“我急需银子用,你能收下这货吗?”老人说:“看你不像当地人,既然急需银子,我也算帮你一把,三两银子,把它留下吧。”茂林舍不得,出于无奈,只好接过三两银子,把那对戏水鸳鸯出手了。他最后一次走出杂货铺。天已渐黑,找了一个烧饼铺子,买了两个烧饼,大口地吃了下去,这是一天的一顿饱餐。

他又回到怡红院的大门口前,见有两个男人提着大红灯笼,往大门两侧挂灯,一连挂了二十多个红灯,把大门前照的耀眼光明。男人进了门去,从门口走出一大群女人来,好像是在演戏一样,出来亮个相,又都转着圈的走进大门里去。再从门里走出来的穿的不那么太艳了,年纪也显得大些,她们在四处张望。茂林一看,这倒是个机会,便看准一个最靠近他的女人,上前拉住她就往黑灯影儿里走。那女人也不反抗,顺从地随他走出二十几步远。笑嘻嘻地说:“行了,小弟你把姐的胳膊都扭痛了,撒手吧。”茂林松开手,那女人看看茂林说:“倒是个英俊的小秀才,姐姐我今天高兴,你只花一两银子交到柜上去,姐就陪了你,走,咱们进园子吧。”她拉着茂林的手,就往回走。茂林急忙挣脱,低声说:“姐姐,对不起,我是来找我姐姐的,她叫晶晶,你们园子里有这么一个人吗?”那女人一楞,想了想说:“没有。”茂林又急切的说:“她是被卖到这儿的,有二十多天了。”那女人摇摇头说:“这儿的女人都是卖到这里的,你说的这人没有。”过了一会儿那女人说:“你把我拉到这黑灯影就说这事呀,我告诉你了,没有,你该在我身上花点银子吧,找不到你姐,我就是你姐,姐陪你到圈子乐呵一宿吧。”茂林挣脱着说:“姐姐饶了我吧,我没有银子。”他向更黑的地方跑了。可是他不甘心,坐在路边上,看着挂大红灯笼的门口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纪四端了半碗豆浆,找到了季五,把他叫醒,对他说:“把这口豆浆喝了吧,碗是干净的,一早起我在海河边把碗洗干净,这半碗豆浆,是我才从卖豆浆的那里要来的。没舍得喝。”他说着,把碗送到茂林的嘴边,茂林接过碗来,两口把它喝干了,把碗还给纪四说:“四哥,你怎么又找到这儿来了。”纪四说:“五弟呀,昨晚上我以为你会到桥下找我,还特别让弟兄给你留了个舒适的地方,可是等了你一宿也没见到影,我一早就找下来了。你果然在这露天地睡着了,不冷吗?听到你姐的消息了吗?”

茂林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凑近纪四说:“四哥,打探消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昨夜拉了一个女人,就拉到这儿,问她我姐的事,她说园子里没这么个人,会不会因为我没给她银子,她不说实话呢。”纪四说:“有可能,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她得不到好处当然不会对你讲实话。”茂林说:“我今晚还在这儿等,见到那些女人,就拉一个到黑灯影的地方。给她银子,让她把实话告诉我。”纪四说:“你也别一天天地守在这里,只有到晚上的时候这里才会热闹起来,你可以到各处逛逛,津门这地方比沧州大多了,你十天也走不过来。”说着话他自己提着棍子走了,走出十来步,又回头说:“五弟别忘了,夜深的时候到海河桥下找我,千万别在露宿街头了。”茂林答应着,向他招招手。

他不想到处乱转,更无心欣赏津门的风景,只是顺着自己已经熟悉的道路,去寻找烧饼铺,买个烧饼充饥,又越过那个当铺,进了那个杂货店,在那个店里,他看到了自己的那付镇纸,已标了价格“白银十两”。这让他心里更是不安了。他担心这份恩师赐给自己的心爱之物,真的被人给买走了。他在这个杂货店转了一圈又一圈,每看一眼心爱的镇纸,心里就揪起想早见到晶姐的那份焦躁。直到天黑,他才走出那个杂货店。他只买了一个烧饼,一边吃着,一边走到那怡红院门前。依旧是大红灯笼挂起来了,依旧是衣着华丽的女人出来亮相,依旧是那些年纪大些的女人出来大喊大叫的接客。

茂林看准了一个大姐,把她拉到黑灯影儿里,像压宝一样从兜里掏出二钱银子,放到她手里说:“姐姐,我不是嫖客,只想打听一件事。”那女人看看茂林问:“想知道什么?”茂林问:“在你们这些姐妹中,看见一个叫晶晶的姐姐吗?”那人想了想说:“没有,进了这园子都不叫真名了,你说的这个晶晶,她也不会叫自己原来的名字,这是园子里的规矩。”她说完转身想走,茂林拉着她说:“她才来不久,你一定会认识她。”那女人说:“这里没有新人,你记错了吧。”茂林说没错,就在这一个月内,你再想想。

那女人愣了一会儿,低声对茂林说:“是有那么一回事,约有一个月时候,那天也是这个时间,来了一辆马车,两个男人扛着一个用麻袋装的东西,进了我们这个园子,当时,我们几个姐妹都在外边招揽生意,谁也没注意看。可是过了几天,却没见这园子里增添新人,就觉得有些怪了。在我们这园子里,人分三等,一等人,是那些长的漂亮的年纪小的姐妹,她们在三楼上,是不下楼的,那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摇钱树。二等人,年纪大点,还有点姿色,有经常来的主顾。她们在二楼,妈妈称她是收银子的盆子。三等人,就我这样的了,当过摇钱树,变成收银盆,现在是喝茶的碗了。只好出来拉客,被我们拉到的嫖客,那都是没成色的人,没钱,一碗茶钱,把我们哄半宿。你刚才给我二钱银子,也算对我有意,到园子里姐姐陪你喝杯茶。”她上前拉茂林的手,茂林挣脱了,他急着问:“姐,你说的那个被扛进去的人呢?”她有点灰心的不冷不热地说:“你还找那人呀,没了呗。这些天我们就注意看这园子里,真就没有新人。进了园子,再出这门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从良了。另是一种死了不接客,让妈妈看不上眼,往死里折磨,给折磨死,在后门子拉出埋了。你说的那位姐,会不会。”茂林一跺脚说:“不可能,她不会死的,你准没见到她,她就在你们园子里了。”说完痛哭起来。等他停了哭声,面前一片冷寂,那些招揽客人的姐姐们都回到园子里,只有灯笼随风摇摆着,变换着门前的幻影。茂林坐在黑灯影儿里,慢慢蜷伏入梦。

那天,晶晶被卖到怡红院,鸨子把她锁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里。一连两天不给吃喝,这叫压性子。她只是不停的哭泣,由低声变成嚎啕大哭,又用大声变成无力的抽泣。

两天过后,鸨子打开门锁,拿着那契单带着两个男人走进屋来。晶晶怯生生地看着他们。鸨子说:“别怕,这是自家人,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晶晶回答:“叫二晶。”鸨子又问:“家乡住址?”晶晶答:“沧州季家屯。”鸨子说:“你们家把你给卖了,是因为你勾引少爷,使其荒废学业不走正道。”晶晶大声说:“不可能,我爹是出了名的善人,我娘拿我当亲生的一样,我弟弟是秀才,我们只是姐弟相称,从没越轨行为呀。你能发善心,让我回去见亲人一面吗?能让我问个究竟吗?”

鸨子一笑:“那不可能,我手里一张契单,你可以看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她把契单送到晶晶手上,晶晶虽没上过学,可这些年跟在茂林身边,也认识了不少的字,那份契单让她看的明明白白。鸨子把契单要回去:“姑娘,这契单不会有假吧,说别的没用了,我是花了八十两银子买的你。八十两银子,那可是高价呀。从我开这园子以来,你还是第一个值八十两银子的人。可见你在妈妈我心目中是何等重要啊。你人长的漂亮,又识文断字,该懂得如何让妈妈我顺心吧。”晶晶看看那份契单,心想,自己十岁时家境穷苦,被送到季家,七年后,自己才成人,又被卖到妓院,这就是穷苦人的命啊,这就是不可抗争的命运。

她哭泣着用微弱的声音说:“听从妈妈使唤。”鸨子哈哈笑着说:“这就对了,你果然比以前来的姑娘们都聪明,妈妈哪还舍得动你一手指头呢。”她又对身边一男人说:“快去,给姑娘备饭,做一碗银耳汤来。”那男人应声出去。她又对另一个男人说:“你还站在这儿干吗,没看见我女儿还光着脚了吗?到我屋里,捡最好的衣服拿两身来。找那没上过脚的绣花鞋拿两双来。”那男人出去了。

鸨子过来扶着晶晶,让她坐在椅子上,亲切地说:“女儿啊,不管什么原因,你来到这园子,咱娘俩就是缘份。过去的悲伤事,就不要去想了,这园子里的姑娘可都长着一副笑脸,你可千万不能带出一张苦瓜脸去。人生不就是图个乐呵吗,怎么乐呵就怎么想,过些时日,你就会觉得这园子的乐呵事太多了。那些官爷,那些公子哥,你的手上会戴满他们送的戒指,你的头上会插上他们赠的金钗,他们满足了,实际上给你留下的更让你满足。话说长了,谁说妓女就没出头之日呢,南宋时期,不是有个梁红玉吗,梁红玉就是红门子出身,当上元帅的夫人,在世间留下美谈。”她正说着,拿衣服的人来了,把衣服放在床上退出去了。

鸨子上前抖了抖衣裳说:“这都是新的,我还没上过身呢,女儿呀,快来换上。”晶晶看看自己还赤着脚,衣服也脏的不像样子了,只好换上了新衣。鸨子看着晶晶的身子,乐得合不上嘴,看着换完衣服的晶晶惊叹地说:“什么叫如花似玉,这才真正是如花似玉,当年我要有你这么洁白的身子,那个督军就舍不得把我扔下不管了。”送饭的上来了,敲了敲门,鸨子应声:“进来吧。”一男人端着饭菜进来,放在桌子上,抬头再看晶晶,如同仙女一般,鸨子问:“怎么样,这是不是咱园子里的王牌呀?”那男人赶紧答:“是,是,艳冠群芳了。”鸨子哈哈笑着说:“没有三千两银子,是别想碰我女儿的。怡红院也赶上了当年江南西湖有了一个女花魁。”她又对晶晶说:“女儿啊,你慢慢吃,吃饱喝足,就在这屋里养着,一会,我再打发人给你送些胭脂粉黛之类。妈妈先到外面去转转去了。”晶晶答应着,鸨子出来把门关好,微笑着走了。

光绪二十年,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文武百官备好厚礼准备朝贺,那些路途遥远的封疆大吏,更是信心十足的赶往京城,以示自己的忠心。

两江总督刘坤一备好厚礼,一路北行,途经津门,便给津门知府董召下帖,在津门临时歇脚,董召曾在刘坤一手下听差,接到总督大人的帖子,岂敢怠慢,马上安排在鸿雁楼为刘坤一接风。

在酒宴上,董召密令手下到怡红院领几位没开包的、漂亮妓女来陪刘总督饮酒。怡红院的鸨子一听是知府大人派下来的差事,又是喜出望外,赶紧召了四个没开包的少女,对她们说:“此次去侍候大人物,咱不图赏钱,图个名气。”又对晶晶说:“我的儿,你的运气好壮啊,侍候人的事就不用老娘教你了,只要让那大人物高兴了,知府大人是不会亏待咱的。老娘我再给你做两身好衣裳。”那四人坐上官府的快轿到了鸿雁楼。

刘坤一见到董召,格外亲热,并对董召的热诚招待表示谢意,各自落座。展茶叙旧,董召一再感谢刘坤一的提携。酒过三巡,刘坤一问董召:“老佛爷六十大寿,董知府不备上一份厚礼进京城朝贺吗?”董召淡淡一笑说:“五品官在朝廷内还能见到老佛爷,外放的五品官员那就只能在吏部的花名册上与老佛爷见面了。我们有那份忠心,却又如何表白呢。”刘坤一点点头说:“我进了京城,有机会和老佛爷说上话,一定把你的忠心带给老佛爷。老佛爷的六十大寿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上至皇上、皇子、亲王诸侯,下至农商百姓。更何况你个五品官员呢,我知道你也是内心想着去朝贺呢。”董召赶忙说:“谢老前辈,能替我在老佛爷面前说上几句贺寿的话,晚辈终生有幸了。”

几个侍陪女子,趁此也举杯劝酒,晶晶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那些劝酒的话一句也不会说,只是微笑着举杯,跟随姐姐们凑热闹。酒过五巡,刘坤一带有醉意端着酒杯对董召说:“老弟,还有一个人,也该咱们为他祝贺。”董召问:“大人指的是哪位显贵呢?”刘坤一说:“奕匡,你知奕匡王爷吗?”董召说:“那谁不知道,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啊。”刘坤一说:“你还不知道,筹办老佛爷六十大寿就是他一手操办的,老佛爷已经下诏封他为亲王,你说这可贺不可贺啊?”董召随声附和:“可贺,奕王爷成了亲王了,是国之栋梁,老佛爷没看错奕亲王是有才学,有主见的人。咱们为奕亲王干杯吧。”

一杯酒喝下,刘坤一又说:“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知咱为什么为他庆贺?”董召说:“这是国之幸事啊。”刘坤一摆手说:“什么国之幸事,那是官话,我告诉你吧,奕匡是咱姐夫,是咱亲姐夫。”董召楞了,他没听说过这位两江总督是旗人,更没听说他与哪位王爷有亲戚关系,怎么突然间冒出一个姐夫来呢?他见刘大人眉飞色舞,相信他与奕亲王有一定的关系。不管是什么关系,那都非常荣耀的。

他端起杯来对刘坤一说:“可贺,可贺,为咱们的姐夫成为亲王干杯。”刘坤一有点醉了。他结巴着说:“这次进京,想给姐夫、姐姐带份礼物,可就想不出带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稀罕什么,明天就进京城了,拿什么做进见礼呢。”董召说:“让我备一份礼物向奕亲王表示祝贺。”刘坤一看着董召说:“你有什么礼品可呈献吗?”董召说:“也就珠宝玉器送给咱那姐姐,大福晋还是喜欢的。咱们这当小弟不也只能如此吗?”刘坤一摇摇头,用眼一扫说:“这几位女子可是……”董召忙说:“这是本饭庄的侍女,保证是处女。大人你如能看中的话,就都带上吧。”

刘坤一指着晶晶说:“我就带她,女子寡言,以示贤淑。我把她带到京城,送给奕亲王的大福晋,如果真博得他们喜欢,这功劳可是你董大人的。”董召满口答应,另为晶晶香汤洗浴,更换衣着。刘坤一又大包大揽地说:“这个礼物,我不让你白送,见到亲王,我会为你表功,看看朝中各部有没有好的空缺。”酒不勉敬,话却投机。时过亥时,董召安排好刘大人的宿住,把那三个女人塞到大人怀里,自己带着随从回府了。

翌日吃过早餐,董知府来拜见刘大人,特带来一乘小轿,把晶晶接到轿前,此时晶晶一身素装,更显出少女那种绝纶的美貌。刘坤一再次地围着晶晶观看了一遍,赞不绝口地说:“妙哉,当年的杨玉环也不过如此。”他与董大人道别,卫队开道,刘大人上马,晶晶乘轿,到京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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