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星
鞋上的尘
都在妈妈的故事里
长了天使的翅膀
叶脉中有一滴水
她在那里快乐奔跑
很快，
就住了一辈子
母亲其实是个内心柔软的人——有这样的认识，也是源于他。
每到假期，母亲都会带我去城里的各个商场逛逛，买几身衣服，买几双鞋子。衣服要么是夏季的薄衫、短裤、长裙，要么是厚厚的羽绒服，短款、长款都有。我幼时还会穿些裙子，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再穿了。母亲时不时念叨：“你咋不穿裙子呢？裙子多好看啊！你那天天穿的是个啥？”“哎哟！我的妈！舒服最重要啦！”其实，我是捡了一堆男生喜爱的事，跷二郎腿、跑步、打球、骑车、坐下时大叉开腿，总觉着自己很酷，对母亲所说的话不以为然。后来，她带我逛街时，瞅着好看的裙子会让我试，我偶尔也会让步。所以，我学生时代最漂亮的裙子是母亲悄悄买下来的，她给我时说了句：“花了老娘八百大洋买的哦！吊牌已经剪了，退不了了！”那时，觉得很贵，扭捏着在她跟前穿过两次也就作古。再穿起时，是那年假期去见他。
那时，我渐有了爱美的想法，也开始学了些打扮的招数，譬如端坐、打理发式，穿女式凉鞋，买挎包，甚至化妆。
仍是那样的站台见面，他见了我又些惊讶：“我妹妹今天这么漂亮呀！我有个天仙妹妹喽！再让我仔细瞧瞧！”他将两手搭在我肩上，细细端详我脸上的妆和飘逸的裙。
“看得我不好意思啦！”我笑着冲他微吐舌头，迅速将手抬起来蒙住眼睛。
他轻轻拿下我的双手：“你怎样都美，我都喜欢！不过今天尤其美！”
他喜滋滋地牵着我，好像世间只有我们。
后来，我穿裙子见他的次数多了起来，买的裙子类型也更丰富：长花裙，长布裙，短布裙，牛仔裙…每一个裙角飞扬的夏天，都在那座城，散落于他生活的、我生活的各个角落。
似乎也是那样的日子，使他时常变得感性温柔——在那个花店对街的广场，在分别的站台，在离别的机场，我们相见、相别、拥抱、接吻，在晌午、黄昏、夜晚，所有迷离的路灯与晚霞，都在他疼爱的眼里，而我，也逐渐看到另一个自己。
自那时起，我看到世间所有美好的事。
从来，我与父母相处总不到半月便会矛盾骤起。我不肯定他们的教育方式、洁癖的居家态度、对我的各种数落、对弟妹的各种不认可……他们批评我的大大咧咧、我的节俭、我看书的傻劲……
每个相处的假期都过得很快，每个矛盾都很细小。有次我因为外出归家时下雨，因着父亲说过开车接我，我便打了电话，不想竟是：“你自己没长脚啊！你不会打车啊！你坐公交又怎么了啊？”“好！我自己坐车。”从来没有与父亲争执过，挂了电话竞委屈得眼泪哗哗，道路上阑珊的灯火混着雨水，越发让人觉着孤单。正逢他打来电话：“到家没？”我不吭声，只默默地哭，应是擤鼻涕的声让他察觉了：“是不是又哭了？怎么了？怎么了？不要吓我。你在哪里？要不我过来？”
我不言语，一直哭。
“你在哪儿？快说呀！要急死我！”
过了半晌，我情绪恢复了些：“我在市中心…刚和朋友分开…外面下雨了…我爸，我爸，你说我爸为什么总那么强权？他明明说了来接我，自己不守信用，还各种训我？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兴许爸爸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呢！”
“他不开心！然后就让我也不开心啊！”
“好啦好啦！你想想，他一人要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每天又忙，还有人不让他省心，肯定会烦躁什么的嘛！你看我，在项目上都还会发火呢！”
“你发火？”我有些惊讶，“那会是什么样？”我乐了。
“我，我就骂他们，骂他们木头，骂他们什么都不懂！”他提高了音量细着嗓子说道，说完就呵呵呵地笑。
我也笑。
“现在心情好了吧？”
“嗯！”
“我过来看看你吧。”
“不用了啦！我打车回去，很快就到家了。”
“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了，赶紧打个车回家，别太晚，到家了说一声。注意安全！”
后来，我没有不理父亲，却开始学着去理解和了解他。而我对母亲爱的感受，也是一些琐碎到可能已使她忘记的事。
那次也是因为逛商场买衣服，母亲在男装店给弟弟挑选时拿起一件白底灰细格子的衬衫来：“我看蒙以东应该能穿，跟你弟个子差不多，身型也差不多。嗯~这个码他应该能穿！”紧接着，她放下手中那件，又分别拿起大一码、小一码的来，提起两肩左右晃着看。“小伙子，麻烦你帮我们试试呢！”她朝着一位瘦高的男服务员喊道，礼貌的笑笑。
“嗯，不错，就这件了！”后来还追问我他穿着是否合身，是否喜欢，是否要更换。
那件衬衫，可能是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泛了白，兴许它是白底浅蓝细格，兴许就是浅灰，只记得衣领竖边有一小截白色，有点细微设计。他穿那件衬衫在河边拍的照，母亲拿出来看过许多次，时常笑着点头。问她，也就说：“他还是更适合穿衬衣，就是太瘦啦！要多吃点。”
后来，她似乎还为他买过短袖衬衣，但我都不太记得，所有飘在脑子里的，都是那被阳光照耀的袖口，和母亲点滴的爱。
如果时光能够被铭记，那个干涸的河岸边，他被寒风吹得显出每个细微毛孔的脸，便是我想起他的面容来最真切的记忆。他站在那儿，严肃的，笑容灿烂的，侧脸的，正面的，眼角的细纹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显露无疑——那些只是我看到的照片而已。还有那件黑色的短羽绒服，将他曾青春的面容尽数隐藏，一种年老的沧桑走过他，我竟更爱他那样的脸。它饱含对北国的深情与眷恋，他的脸同那灰色的城市融合起来，干净、厚实。似乎也是那时，我发现他有一双大大的更有力的手掌，它们在无数烈日的暴晒下，褪去嫩白的青涩，紧握命运。那双手牵着我，推着我，抱着我，所以我可以撒娇，可以欢笑，可以任性吗？
命运后来才给了我答案。
但是，我依然爱着那张脸，还有那双似乎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
如果你的眼里真有秋光呢
所以
我才成了落日的余晖
如果
你眼里什么也没有
你面朝的方向
我就看到了太阳
那个河岸在夏日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我后来也见到了。
河岸边总会齐齐地种许多排杨树，我喜爱那样笔直的、规则种植的树木，它们手掌一般大的叶子在盛夏里展开，叶脉长到高处才逐渐散开，再往上长就又聚拢來，不招摇，外形兼具温柔和刚毅的特征。河岸的风比其它地方更大些，一吹来时，片片叶子就随风摆起来，叶背白色的一面齐刷刷地翻过去，拼成薄扇的样子，树梢也跟着风摆过去，腰肢一弯更添了几分妩媚。当风向混乱时，叶子便不停地上下左右翻飞，哗哗啦啦地响，像一群欢快的小姑娘。风一停，叶子又返回来，停在原处，一切归于安静，庄严肃穆。
我的故乡也有那样的树，长得却有些不同。它们树干更粗，叶脉更有力，笔直又略显婀娜地站在道路两旁。树干和繁茂的叶子将路旁的田野分隔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格子，越往远处望，田野就显现得越少，树干也就越密，直到看不见远处的田野了，树盖也将天空划出了一条拙笨的曲线。有时坐车经过，树干飞也似地往后跑，那时，似乎看到的不止是树。
我和他牵手走在杨树林间的小泥路上，总感觉两侧有一群士兵庄严林立，倏忽的，又变成喧闹欢乐的孩子似的海洋。停下脚步，我看着他，他眼里有一个笑着的我，他也笑，蓝色晴空使他像梦里的人。所以我时不时抬头看他，每每见他笑着的眼里有个我，我就感到快乐与踏实。
寻到他前些时日所见的青草地，我们将一块类似于野餐垫的透明厚塑料垫铺好，然后拿出所带的零食、水果放角上。平躺下来，安静中旋律也就飘了起来。天空蓝得深不见底，足以拥抱人所有的忧伤与孤独；黑色、白色、彩色的鸟儿一只、一群地飞过，然后不露痕迹；几朵白云嵌上去，从天那头慢慢移向另一头。闲适、空静、浩瀚，无所思，无所想。我享受着与他相伴的所有时刻。
“哥哥。”
“嗯？”
“闭上眼睛。”
“妹妹要做什么？”他很惊讶，但还是闭上了。
“哎呀！你想多了嘛！我要好好摸摸你脸部的轮廓，以后才能记得。”我将手伸过去摸他脸，等触到了，自己也闭上眼睛。“这样我就永远记得啦！”
“你这电视里面看的吧？”
“嗯！但是我觉得应该有效啊。”
“傻丫头！”
这三个字将我从无限远的地方拉近，使我有勇气去吻他。我轻抚着他的脸，像拂过金色麦地，那些粗粗的毛孔如同麦穗一般划过我指尖，带了几分浓郁的果实的味道，还有一些橘皮似的油、木瓜般的甜。那时，他是我内心成熟的果园。
我常盼望着能与他同去某个地方走走，却因他忙于工作而未能成行。印象里能觉着一同旅行的，是我们错开了一天去同一片海边。他因公司组织团队活动刚返回，第二天，我就因多个家庭的聚会而去。我总这样永远跟在他身后，走着他走过的路，但那仍使我感到快乐。那两天我们在网上说了很多话，所以在我印象中的两岛相近，他也很近。我在沙滩上踩出他名字的缩写，也写上我的，海水漫过来，名字逐渐淡去。然后我换个地方再写，海水又消去，我又写……心里似乎空落落的却又无限欢喜。最后，直到我把所有的心思都告诉大海，留给那片片镶嵌于天际的云，觉得内心空旷了，才返回。
那天，我拾了许多贝壳，拿回家做成小卡片送他，他也一直收着，逢人便说我有一双灵巧的手。而他赠予我的，是他多年未曾触碰的童真——简笔水彩画。我始终想象不出他那样理性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以哪般神情来绘画。我想，他笑着。
人内心的矛盾大多因为生活中遇到的那些细碎小事或左或右地拉扯着你。当它们以阳光积极、温暖宜人的形象出现时，你的生活也就充满阳光、活力四射。当它们以伤心难过、阴沉昏暗的形象出现时，你的生活也就黯淡无边，忧郁难受。
其实，那段时间父母一直有些矛盾，因为弟妹，也因多年的厮守与熟悉。去海边前不久的日子，仍是我们几个家庭去漂流。从早上出门到景区，父母之间未言一句，连目光都不情愿在对方身上停留。我一路给他们讲笑话，讲自己遇见的趣事，他们大都微扬嘴角，勉强笑着应我。那日，母亲在一大石挡道转弯急流处掉下船去。迅疾抓住她手臂的，是父亲。后来，他们言归于好。
他们之间的矛盾总会在我心里激起巨大波澜，最后又总会在和好如初后让我如沐春风。想必，每对父母都是如此因小事而闹，但始终悄悄关注着彼此，永不放开对方的手。
接下来，又是半年的分离。
“吃饭没呢？刚才点了份糖醋茄子，然后就直接甜到心里去了。呵呵”
“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也不要见面了,没有朋友做了!医生说我血糖过高,不可靠近甜的东西,而你是我心中最甜的一个；哈哈^o^”
“可能我会或多或少惹你生气，让你操心，但只希望那不会给你造成压力，而是幸福。早点睡，你需要休息”
“选择了，我愿意等。就像有部电视剧的名字：笑着活下去。我会笑着等下去，不管会遇到怎样的问题。”
“绝版龙猫和限量版龙猫都得睡了。幕帷的边际瓦蓝瓦蓝的天天空的心里纯白纯白的云云朵的额头轻盈轻盈的梦...哥哥，晚安~”
“想你思考的表情，想你专心的神态，想你看我的神情，想你傻傻的样子...还是写点朦胧的伴你入睡吧。在河之洲，蓬岛之汜。青鸟勤勤，芦草依依。＾ε＾哥哥，晚安”
“哥哥，想睡了吗？对个对子吧：即时雨雾漫青天。很久没看读者了，今天去买了本，感觉回到以前了，呵呵（对子怎么对都行，是我自己瞎想的哈。）”
“呵呵！傻妹妹！起来喽，吃点东西，保护胃！以后去成都一定会到妹妹生活、学习的地方看看的！”
“对这件事一直都很在意，因为爱让你受煎熬…心里下决心，以后加倍补偿你，短暂的分离相信会成就我们一生的幸福！爱你！”
“流着泪的你的脸在我脑中不断的盘旋…在边看书边听歌，这句话让我好有感触！妹妹要永远开开心心的！”
“打了好多电话，只想听下你的声音！今天很想你，做什么想的都是你！真的很不好，要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只想告诉你知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孩，是我的最爱！无论多艰难，我们的爱都不会改变，相信幸福！爱你，宝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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