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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草》第一章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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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物件都是神的礼物

火车

是神造的飞鸟

载我穿越小河

翻过大山

只为

去遇见你

绿皮火车从风里飞速穿过,它穿过人们的梦,从白雾的清晨一阵疾风似的冲向金色晚霞,不管那些高山、峡谷、大树多么稳固地等待,它不看一眼,毅然决然地往前冲去。一望无垠的平原到来,它依然固执地前行。

可是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它依然在那里。

翠绿色的田野在夏日的暴晒下泛起一点、一线、一片的白光。膨胀的生命力在烈日的暴晒中低下了头。供应它们成长的地方,黄色的土地干裂焦渴,秋日似乎还很遥远。

火车飞快行进的速度与时光流逝的速度重叠在一起,于一闪而过的树影之间、绿野田畴之间、高山峡谷之间,留下他永不飘散的笑容和话语。

“这孩子真可爱!”他靠在火车的过道座椅旁,左手肘拄在椅背顶上,高挺但瘦弱的身体因紧靠着座椅,呈现出不规则的s型,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一边看旁边的小孩一边微微抬头对我说话,眼睛弯成月亮一般的弧线,从黑框眼镜那一头投射出别样的光芒——其实回想起来,那时,或者说那一刻的他并没有让我见到那样的目光。只是这么多年了我竟能回忆起那时那刻他的模样,且被时光晕染了一层颜色。

“是的呢,一逗就笑,可爱得很!”我礼貌地回应。

故事的开场总会很简单。

火车一刻不停地“匡次匡次匡次......”,窗外的景色始终是饱满的翠绿,抑或是黑夜时纯粹的黑暗。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并满怀期待。但每每大地以画作的形式快速在眼前展现,我偶尔会内心一片空虚。那种感觉就好像看酷暑下的某个剪影时会突然产生的超于宇宙之外的寂寞,那种从小便跟随于我的寂寞。

遇见他,是我人生最快乐,最不寂寞也是最寂寞的日子。

我现在已回想不起那个小孩的样子,就连旁边座位上男士的样貌也已模糊。只记得旁边的男士是位研究生,戴了一副框边很细的眼镜,眼睛很小,我跟他讲了许多话,现在一句也记不起来。

爱笑,爱说,自来熟,简单。这是他后来说起初见我时的印象。

如同一般的寒暄,为打发坐车的无聊时光,大家便会找些通俗的话题,譬如老家在哪、念学在哪、专业如何,以及“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啊?”

我有着南方姑娘的白净皮肤,却有着北方人的爽朗性格,说得一口流利东北话,所以大家在猜这个问题时,总会在我这里出错。他高高的个子,骨架却不大,因为常年读书,并没有被烈日暴晒的黝黑皮肤,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温文尔雅的书生气,颇有江浙一带男士的儒雅,所以大家在猜这个问题时,也总会在他那里出错。

我座位对面的小孩偶尔会哭闹,我也会时不时搭把手帮忙。后来他说,磁场的形成就因为那样一个奇妙的简单言行。已然忘记谈了些什么,最后下车前彼此留了联系方式。与我而言,他那时不过是我侠客行一般的人生足迹中普通的一个。

“到家了就大喊:‘我回来啦!’”我发信息时,他正寻找思念并等他许久的母亲。未回信。

那时,时光过得很慢,每一天都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我吃了韭菜盒子,味道太好啦!”

“我吃了妈妈做的满汉全席!”

“陪妈妈买了衣服。”

“陪妈妈逛了菜市。”

“和多年未见的朋友聚了聚。”

“去了小时候常去的公园。”

“我们这里刚刚下了一场暴雨。”

“我们这里艳阳天。”

……

一个暑假的交集并不多。平日里交谈甚少。

后来,在每个人都惊慌失措、行色匆匆、飘摇如风的08年地震时期,我们才开始逐渐了解彼此。

“我特别想去,从小的梦想就是去当战地记者,他说不让我去就不让我去了,再也不想理他了!”我在电话里跟他抱怨父亲的独断。

“爸爸也是为你好,他怕你一个女孩子过去不安全啊。”

“学校组织的啊,有什么不安全?况且那么大的地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大地震了。”我斩钉截铁,似乎梦想的芽已经在思绪里长大。

灾难,会把人推向道德的最低端或最高端。新闻里、身边的世界,日复一日,皆是满眼所见的疮痍与温暖。地震时携手逃出教室的室友,逃离教室后站在黑云下众人的抱头痛哭,教室楼顶一直晃动的避雷针,排长队给家人打电话,在灯火通明的广场睡地铺,在雨夜与好友挤小帐篷,长时间停课、滞留寝室、24小时开着的电视新闻台,余震时惊慌逃离寝室的不安……没有谁来告诉你,下一步会是怎样的未来。所有的日子,与恐惧、孤独、睡眠相抗衡。生死,那么近,那么远。

他们那一届因地震而延迟毕业,我于震后的暑假去汶川一个小山村当了志愿者。再回到城市,顺路去找小楠相聚,也正巧碰上他们学校的毕业晚会,也就喊了他来。

聚光灯把舞台上的人照得鲜艳、明亮,似乎人们所度过的每个时刻都该有那样的精神勃发。光影之外,在一半可踏入音乐的沉迷,一半可站立于现实的群众外围,我们谈此刻,谈理想,谈未来。理想和未来也在那闪烁的聚光灯影里无比明亮。每一道彩色光芒时而如粗壮的手臂时而如薄透的纤手变化着角度推向高空,仿佛可以照亮每个人的天空。

晚会结束后的夏夜,学校有些浮躁的孤寂与落寞。我们一行沿着被路灯照得明亮的马路闲逛,灯光把路拉得很远,周围的黑暗透出几许薄薄的清凉。至于谈了什么,流逝的时光并没有留下痕迹,只记得毕业的学长学姐很疯,经过宿舍楼时,偶有砸下的酒瓶、水壶在地面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混杂着楼里的笑声、呼喊声,白日里的燥热似乎又聚拢了来。

那晚我留宿于小楠宿舍,俩人在宿舍中间玻璃门旁铺着地铺聊大学的种种,渐渐地,她睡着了,而我却越聊越兴奋,最后竟是几乎一夜无眠。一整夜朦胧的梦境里,都是他笑着的样子,挥之不去。早上醒来,我发现内心里怎么也赶不走他。飘飘忽忽的,依然如梦。那时,我并不太懂心动为如何,一心想要逃避那种感觉。

命运想要给你一颗苹果,无论你怎样绕行总会被那颗苹果砸中。牛顿的幸运是自然界的偶然,也是经验所达的必然。

我们,在弯曲的人生轨道上偶然相识,必然的交汇也只是因为看到彼此眼里闪亮的那道光。

我打算早餐后返回,他坚持请我和小楠中午吃饺子,盛情难却之下选了最具北方风味的饺子馆。我的味蕾早已忘记那饺子的味道,但眼睛却清晰记得他在就餐时流鼻血的场景。我想,他或许是和我度过了相似的一晚!

出于心疼,我让小楠陪着去买了vc和清火片。那是我唯一一次为他买药。

后来在他离校前我们又见了一面,印象中只记得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树,还有荡漾的湖心。

最是难解离人愁,欲言又止,只是期期,念念。

或许后面还会再见,即便他将离开成都。从此,他就那样住在我心的角落,不被提起,不被打扰。

毕业的日子已然过去,他离开学校也有许久了,后来某一天收到消息说他被公司分到我父母所在的那座城市,有些不可思议,有些兴奋。

那年灾区志愿者的活动结束后,我回老家看望了老人,然后如往年一样踏上去往北方的列车。也是那一年,中国举办了奥运会。

“看开幕式没?好壮观!喜欢烟花绽放的脚丫!小姑娘也唱得好好听!”

“我们这儿也一直在看呢!同事都好激动”

“庞伟获得第一枚金牌啦!”

“又有一枚金牌啦!”

“郭晶晶跳水好漂亮!”

“女子体操队又获得一枚金牌了呢”

“我的祖国,我骄傲!”

……

假期里谈的几乎都是奥运会。某一天他发来信息:

“明天我要去南溪广场一趟,来吗?”

我内心有些波澜,跑去问母亲南溪广场在哪,她说很远,于是就回复:

“妈妈说那里距离家很远,就不来啦!”

“有机会再聚。”

回到学校,我那个学期因当选了学校干部,每天都有无数要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如果说我的大学还有一些意义,现在能想起来的是认识了他、有交心的朋友、遇到当时最大的人生挫折时的改变,然后,学校在我的脑海里就是每个角落串起来形成的画,还有在四季变幻中交织而成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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