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漪容在里间换好衣服，缓缓走了出来。众人看了一眼她的打扮，纷纷没眼看一样别过了头。

面前的小姑娘身穿一条水粉色的对襟齐胸襦裙，长裙曳地，领子开的极低，将常年未受日晒的雪白肌肤暴露无遗。那件广袖上襦与其说是上衣，更像是一层薄薄透透的金丝暗纹纱，飘逸的搭在肩臂上，少女青涩的面庞都被染上了些许媚意。

还好这具身体年纪尚小。这是赵漪容看到镜中的自己后心头冒出的第一句话。要不然这打扮也太露\\骨了吧？她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裙带，不由对广元公主其人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我不穿！”

除了谢苒和赵方澜，屋内的几人岁数都比赵漪容要大上一些，见这衣裙如此暴露，哪肯动弹。

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郑思淼也不再摆出那副世家小姐的清高样儿，竟是一脸嫌弃地将丫鬟手中的裙子扔在了一旁。

那丫鬟面上焦急，忙手忙脚地捡了裙子，一个劲儿地劝慰：“小姐，您的衣裳都湿透了，再不换会染上风寒的！”

郑思淼冷哼了一声，冲丫鬟撒起火来：“总比穿出去丢人现眼好得多！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名声搞得跟某些人一样臭！”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故意压低自己的声线，故而屋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郑思淼阴阳怪气的嘲讽。屋内静默无声，没有人应和她的这番话，就连之前那若有若无的几声议论也如尘灰一样飘散在空中，忽而不见了。

赵漪容心里清楚，这话或许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前在水池边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对方现在的心里肯定极为不忿，眼见着各自的丫鬟都在，便也开始不怕自己了。然而她却没什么迎战的心思，刚刚那场战役已经令她精疲力尽，现如今赵漪容也不愿再同郑思淼争论些什么。

她低声催促，叫赵漪宁赶紧将湿衣裳换了，以免着凉，却见对方呆坐在炉火旁，也不动作，只是望着那套衣裙愣神。

一旁的赵方澜也不肯乖乖换衣，嘟囔着同赵漪容嚼耳根：“听说那位公主作风很有问题。”

“哦，怎么个有问题法？”赵漪容闻言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闹成这样，赵方澜还有这个心思同自己讲八卦。

“反正母亲说了，正经人家的姑娘可不穿这样的衣裳。”见赵漪容没拿自己的话当回事，赵方澜变得有些急切，一不留神就犯了忌讳。

以为她俩在说什么悄悄话的谢苒，甫一凑头过来便听到了如此言论，心生薄怒：“你说谁不正经呢？”她的祖父同先皇是异母所出的兄弟，论辈分，她得叫广元公主一声堂姐，故而十分听不得旁人说广元的坏话。

被谢苒猛地一戳，赵方澜立马将脖子缩了回去，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其他人听得了这边的动静，却猜出了几分因果。有那些个胆大的甚至还附和了几句：“她说的没错，皇亲国戚又怎的，拿这种衣裳给人穿，不是折辱咱们吗？”

说话的人正是之前被狠狠整治了一番的林素时，此时好不容易恢复了镇定，看到婢女送来的裙子又犯了难。她身材丰腴，发育的十分饱满，拿到的却是一条遮不住任何春光的纱裙，这不是伤风败俗吗？

觉出对方打心眼里生出来的不屑，谢苒生气极了，当即冲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裙，恶狠狠地骂道：“不想穿就拿过来，省的脏了旁人的衣裳！”

她这副莽撞的样子，像极了初生的牛犊，恨不得往哪个方向都横冲直撞一番。看在旁人眼里，却只觉得好笑。无非是西京的破落户，皇族的穷亲戚罢了，这年份，权势和金钱，哪个不比那点儿稀薄的皇家血脉值钱？

况且，广元公主这般做派，便是当今圣上也瞧不上的，未等出嫁便被放逐出宫的公主，整个大邕她占独一份儿。往不好听里头讲，这位公主的所作所为，所有人都说得，凭什么她们说不得？

郑思淼本不欲插嘴，却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总感觉胸中有一股邪火蹿着往上冒，唆使着她将平日里那些亲切、自矜全部抛在一旁。她斜眼瞥了一下急得跺脚的谢苒，话匣子越发关不住：“咱们再怎么着，也没成日里将一双眼黏黏糊糊地贴在公子哥身上，你来说，到底是谁脏？”

谢苒抓着衣服的一双手已经开始发抖，她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的堂姐广元，处事大方，待人和善，丝毫没有皇族的架子，只是喜好与旁人不同了些，却并不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可将脑中的每一处翻了个遍，她也没想出一句能叫对方哑口无言的话来。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发觉自己真是没用，要是大哥在便好了。谢苒眼睛一酸，泪水便顺着面颊掉了下来，正在这时，赵漪容在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人呢，但凡眼睛脏了，看什么便都是脏的。”与谢苒不同，赵漪容的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她面容平静，却叫人从那张仍显稚气脸上看出了几分鄙夷，“旁人雪中送炭，有人却叫嚣这炭会生出烟气，小心呛着她们的嘴，你说是炭脏，还是这些人的嘴脏？”

一群人听了她的话，面上青一块白一块。赵漪容随即将目光一转，停留在郑思淼的身上：“郑大小姐，你爹看你娘的眼神脏不脏？”

郑思淼听她言辞粗鄙，不由气绝：“家父同家母情深意笃，岂能相提并论！”

“哦？既然你爹看你娘叫感情深厚，书生看小姐叫情有独钟，那广元公主欣赏年轻才俊，又有何错？”赵漪容神色坚定，将郑思淼逼问的哑口无言。

愣了一会儿，对方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却再也想不出旁的理由，只能急吼吼地憋出一句——“她是女子！”

赵漪容目光炯炯，不肯让步，接着郑思淼的话头便答：“那又如何？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求之’，男子能毫无顾忌地欣赏美色，身为女子便不能吗？”

话音刚落，便自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未等众人反应，那人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一阵香风拂过，赵漪容只觉得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变得温软旖旎。见到来人，身侧的谢苒微微动了一动，随后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堂姐！”

赵漪容心中一片清明，原来面前莲步位移、身姿婀娜的这位，便是这奢靡府邸的主人——广元公主谢清宛了。

都说人如其名，但比起谢清宛的名字，她的人显然娇媚了许多。端是一张芙蓉面，看煞万千梦中人。那一抹红裙缓缓走近，待赵漪容看清对方的面容，心中也不由暗自惊艳。

来到这儿之后，赵漪容迷上了话本，看过的许多故事中，不乏志怪灵异直说。犹记得有一本书，便是专门讲这狐妖和书生的故事。开头怎么说的来着？——平野有狐，生于山林，但饮朝露，慕色而眠。

看到这位公主的第一眼，这句话便自动从脑海中跳出。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时而清纯时而妖媚的狐，那没人能比谢清宛的长相更加贴合了吧。

“你便是赵三小姐？”赵漪容还迷醉在对方的面容中，只见那狐仙一般的人物张了口：

“果然是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