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说的往生湖的状况，并没有一句欺瞒。自湖上动荡起来，妖魔便悄然滋生，同时也招来不少异人。我见过的，就有几个玄门弟子和粗野老道，他们有的为寻宝而来，有的是为了猎妖，还有趁乱祸国殃民的，高手也不少，鱼龙混杂，潜藏在往生湖附近。这湖上的大雾，从动荡开始的前几日便有了，没人敢轻易进来，一进来便很难出去。”

说着，书生俯下身子，朝湖上探看，又伸手下去划了几下。水里，突然跃起几条小鱼。

肃筠眼中，那却是几条道行太浅的妖精。

“我向渔老儿买下这鱼，要它们给我指路。”书生木然道。

“你果然是入了仙道，不知师出何门？师从何人？”

“不是不问了么……”

一时情急，竟忘了。

肃筠难得对谁流露出一丝歉意，谦和地说道：“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书生抬头望他，对追问到名字感到略微的意外：“在下……颜、颜瑏，颜为貌，瑏为玉……”

“颜如玉，倒像你！”

烟斜雾横中，那个高傲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英俊男子，突然饶有趣味地露出笑意。

“我叫肃筠，嗯……天界之人会再称一声公子，怎么叫你随便吧！”

只不过是个一句话，便瞬间横扫了颜瑏对他所有的敌意。他本就是个纯良的凡人，不喜欢去记恨谁。

早已在虞渊宫独当一面的第一公子肃筠，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随口一句称赞产生的微妙改变，还自顾自问到：“万一这群妖物重获自由，反悔了怎么办？”

“这……我也问过，师父只说，我若真有这层顾虑，便将那只最大的鱼扣下，其他小鱼没了大鱼庇护，便不敢逃。可是我见那大鱼可怜，就没忍心，还是一起放了。”颜瑏满目善意的望着给他引路的一大三小四条鱼，“幸好它们没有一走了之。”

“看样子，你师父可不怎么在意你！”肃筠冷不丁插了一句风凉话。这也不是随口的一句风凉话，比起他在瞻云阁苍术大人座下享有的谆谆教诲，颜瑏这个师父，确实不怎么上心。

竹筏为灵力驾驭，如梭一般在雾中划行。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阻了一下。

竹筏的速度并未有任何改变，可施法控制竹筏的肃筠却能清晰感知，立刻有所戒备。

颜瑏注意到他眼中的厉色，问道：“怎么了？”

“有结界，不知是何人设下的。”肃筠一边答话，一边盯着四周的烟雾。

“我们进结界了？”

“还没有，只是靠近了。”肃筠听见水里小声动静，一低头望见那四条鱼已经转头跑了，他厉声喝道，“站在——”

颜瑏突然站起，张着手臂道：“放他们走！”

肃筠本只是想问一句这结界可有弱处，原来这呆子以为他要诛妖，不禁冷哼一声。无奈这结界，也不知是哪家法术，只能盲试了。

一会功夫，肃筠几乎是用了虞渊宫所有关于结界的秘术，可每每要冲破那最后一层，却被填满的白雾再次阻隔。这样的结界，不比他虞渊宫的竹林差了分毫。

这时那蜷缩已久的颜瑏，突然起身过来，凝眸望着前方。肃筠受了挫，见他这般神情，倒是不介意让他来试试，便让开位置。

颜瑏微怔，他不敢在神面前班门弄斧，可肃筠他，却只是抱臂而立，淡淡地望着。虽然和这个男人相处的短暂且不愉快，但或许是他饱尝冷暖的缘故，对善意的感知总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在这一刻里看到能他眼中的信任和期待。

颜瑏挺直胸膛，指尖生出一股气劲，随着两手靠近愈发强大。气劲定在他胸前三寸，他便在胸前画着什么阵法，气劲形成阵法飞入雾中，散发出水蓝色的光芒，雾气倏然裂开一道口子，风呼呼得灌了进去。

肃筠本只是给他一次机会，却目睹了这不及他一成功力的成效，着实惊讶了：“你还真是出人意料！”

颜瑏呆笑道：“我也没想到，只是觉得这雾阵有些熟悉。”

顾不上再问，肃筠已驾着竹筏驶了进去。

驶出浩瀚烟海，一缕皓白的月色，落在肃筠颜瑏二人身上。颜瑏乍然抬眸，清澈的眸子里映入一轮皎月。

烟笼寒水月笼沙。

他像所有卑微的凡人，痴迷于那烟雾撩拨过的朗朗月空，那是天与地的距离，遥不可及。

“咯噔”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竹筏撞在渡口的木台子上。岸边，肃筠一脸诧异地瞥他：“走啊！”

“唔……”

没几步，岸上出现一个木楼。颜瑏一愣，方才并未看见什么楼舍之类。可是肃筠却阔步走着，仿佛毫无不妥，他也只好跟着。

走近看来，灯笼上题着“曲家酒馆”四字。

肃筠就宛若是一个酒肆常客，“嚯啦”一声便推开了门，走上掌柜处。那里立着一个温婉的女人，生得很是标致，一身蓝衣打扮得朴素却十分得体，朝他低眉浅笑，迎上一句：“客官要什么酒？”

那嗓音珠圆玉润，敦厚又伶俐，一听便是深谙世故的女子。

身后不远处的木桌边上，还有一位纤瘦的女子，低着头抹桌子，那边还有一些打杂的小厮。

“姑娘这里有什么好酒？”

“客官稍等！”那女子又是一笑，退入后房。

肃筠寻了个还算干净的桌子，正对那另外的一位女子坐下，目光便停在她身上。

颜瑏循着目光，细细打望那女子，穿得一般少女的服饰，没什么特别。就是一直不敢抬头，可能是肃筠盯得紧了，人家姑娘家家，自然不舒服。

“公子这样盯着我们家水夕，不知是看上了还是别有用意？”

后房里传来那蓝衣女子一声玩笑，再见她端庄清雅，手里拿着一个玉瓷酒壶。

肃筠收回目光，从她手里接过酒。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浅笑一声，道：“小女子姓曲，单名一个渊字，小妹水夕不善言辞，得罪之处，还望二位莫怪。”

“谈不上得罪，只是你家小妹生得水灵，颇像一位叫做‘瀚汐’的姑娘。”话还没完，肃筠的目光已经落回那位水夕姑娘身上。

那姑娘似乎很不自在，收拾了一下便赶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