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秦风被冷淡惯了的，从小就挑水洗衣，砍柴喂猪，打猎爬树，活生生的一个野人。哪会听到这么多新鲜的话，她盯着楚国强的嘴巴，看它不停张张合合。不自觉就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那起皮的嘴唇。

楚国强僵硬得死死的，等那只冰冷的手拿回去了。才恢复知觉。他摸了摸自己嘴巴，确实感觉有点干，也不管这是下游，就大口大口捧水来喝。

秦风忍不住遮住半张脸，曲意含笑。她止住了楚国强，拿出了一个水壶一样的东西，原来，这是一个牛胃，缝上了一层皮，是当地惯用的装水容器，这泉水是高山顶上引流到自家院落的，自然干净香甜，楚国强咕嘟咕嘟不停往喉咙里灌。

喝完这甘甜的山泉水，二人又仿佛熟悉了很多。秦风在这河里山间长大，哪有什么避讳，一把拉住躺下的楚国强，想带他去自己的家。

楚国强十分沉醉，也不管许多。他现在百般柔肠，所有的温度和思想，全都给了这个长发飘飘的冷艳女子。

楚国强看见秦风的家是一介草棚，摇摇晃晃，围栏里还有鸡鸭鹅兔。牛羊也是不停叫嚷。真是一幅景深悠远的高山隐居图。

“风，这是谁？”

“朋友。”

楚国强看见一个气质淡雅的美人侧卧在芭蕉树下，那凉席散发出淡淡竹香。

“你好。我是秦风的朋友。”

秦风慢慢翻译。

“你好，我是兰，他是业。”

楚国强很快就知道这个风流绝代的美人叫做秦兰，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叫秦业。这秦业看见楚国强异常亲切，像黏糊糖一样裹缠着他。秦兰和秦风绽开笑颜。那两朵娇艳纯净的白玉兰，相互依偎，洗净了楚国强所有的杂念。

“秦风，我以为你是最美的，没想到你姐姐真是和画里的仙子一样，你们都喜欢穿白色衣服，真像两朵超凡脱俗的白莲花啊！只是天妒红颜，你姐姐居然不能走路，真是可惜了……还有你弟弟，他……”

楚国强本想夸奖秦业上课认真，勤奋刻苦，谁知秦风毫不留情，给了楚国强一记响亮的耳光……

“干什么？我又怎么了？你怎么了？”

秦兰知道肯定是有些口角，呵斥了秦风。

“你就是这样对待尊贵的朋友？”

秦风低下头，半刻无语，拉着楚国强离开了家。

“怎么了？你要去哪？”

楚国强疑虑重重，却也毫不反抗，他跟着秦风不停地走，来到了瀑布顶端，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河面，那里水汽漫漫，彩虹纤纤，树荫莎莎，柔风阵阵……好似人间仙境。

“你敢下来吗？游泳。”说着秦风脱去白衣，散开头发。一只神秘灵动的水妖，在清澈的水下畅游。

青涩内敛的楚国强哪见过这么豪放的架势，早就压制不住，也脱掉一身臭汗的衣物，跳进了水里。

“跟我来！”

秦风在前面喊着。

楚国强的魂早就被喊没了，什么也不想就跟着游过去。

错就错吧。以后我会来找你的。楚国强这样下定了决心。

水妖游于山润间，柴火烧尽魄飞仙。那楚国强就这样被秦风骗到了千尺高的飞瀑顶上。这二人逍遥快活，藤缠树绕。早就忘乎所以，你我不分了。

蔓延全身的飞瀑犹如千年寒冰，扎进楚国强的身体，肉体就像被塞进了血盆大口，被倾轧，搅碎。

想不到这秦风居然因爱生恨，用白布缠住了沉迷的楚国强，她实在是熬不到21岁，实在不想像一条鲤鱼一样，顺水而下，拼命挣扎，不想摇头摆尾，努力呼吸，最终翻出鱼肚白，随后动弹不得，死去，一身腥臭。

她知道，他这一走，就是永别。她无可期待。生不如死。

“咳咳咳……啊咳咳咳……”楚国强吓得够呛，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

“啊咳咳咳……”他挣扎着最后一丝气力上了岸。像一只死鱼，腥在地上。

现在的楚国强，真是心如死灰，他这狼狈苟且的样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楚国强满心怨愤，又十分绝望，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你醒了吗？楚。”

楚国强第一次听见秦风叫自己的姓，是的，以前都是直接蹦出两三个字，从来没说过你，我，他。现在叫了一声楚，不是国，不是强，而是最原始，最唯一的代号。楚。

“我没事……”楚国强没有了说话的心思，闭着眼绝望。

“结婚，就要先跳崖。死了，嫁鬼，活了，嫁人。”

这楚国强又爱又恨，缓不过气，现在没头没脑听见这幽幽的汉字跟破壳的水珠子一样，暗含一股忧郁。立马起了好奇心。

“你说什么？什么结婚就要先跳崖，谁要嫁人。谁要嫁鬼？”

没想到这秦风决心赴死，却水性极好，落崖时听见楚国强叫，风。就后悔了。现在她打算把自己的痛交付给楚国强。

她把姐姐秦兰和柳牛是如何相会，又如何织布，如何淌水，如何接骨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楚国强。

“这个柳牛……真是愚蠢……他怎么……”

楚国强本想骂那柳牛胆小怕事，迂腐顽固。却觉得缺失底气。

21岁，一个女孩最好的年纪，就要做这种毫无道理的事，那结婚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就和陌生的男人埋在一起。活着就要一辈子当牛做马，残废了，还要受到白眼，这究竟是什么破规矩！

楚国强愤恨不已，他本来有些退缩，现在事已至此。说什么都不能扔下秦风了。

“风，你想跟我走吗？我不会让你跳崖，不会让你生孩子。”

秦风点了点头。

那楚国强让秦风不要回家，只在深山老林里打野物过活。等他安排好，就到河边的大树下会面。

秦风早就生死不惧，那些登记信息的人员找到秦家，都纳闷不已。秦父对这伙人十分厌恶，称自己女儿有千瀑遗风，自然不会和外面的渣滓混在一起。这些工作人员也不好去摸老虎屁股。自觉的离开了。

楚国强虽是头脑灵活，但，带着一个毫无信息的人，真是困难重重。先不管这么多。还是先买两张火车票。先回学校再说。

秦风在千瀑村上山下水无所不能，跟着楚国强这一路却一直发高烧。起了很多小小的红疹子。她坐在楚国强边上强忍睡意，双手放在腿上，拿着一根银簪，深怕周围的人攻击自己。

“风，没事，你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他们都是和我们一样。去巨湖市的。”

“楚。我……”秦风想喝水，却忘了带水，外面的水她不敢喝。

楚国强只好陪着秦风一路滴水不沾。

车里的大婶织了半会毛衣，见这女孩头发乌黑秀长，脸蛋白皙源润。不免搭起了话：“同志，这是怎么了。”

“发烧了。没事大婶……”楚国强扶着秦风的头。

“哦，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巨湖市。”

“巨湖市？那不就是终点站吗？这姑娘怕是水土不服吧。”

大婶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楚国强。对啊，估计就是这样。那白布也没带，看来这秦风是来例假了。又没有卫生用品。座位上被沾了一片红。现在自己一个大男生该怎么办才好。

“大婶，我这同学和我一起去乡村支教，现在不知怎么就这样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这大婶看这小伙子一脸正气，又是大学生，也就热心坐过来看，摸了摸头，又看腿上有血迹。不免有些吃惊。

“哎！女儿家的病。你赶紧去找乘务员，让他过来。”

楚国强骚红着脸，挤着一个个橡皮一样的人，到了乘务员的小车厢。

“你好，我同学生病了。有医生吗？”

这乘务员困得哈欠连连，看见这高大的男孩着急得跟抢劫犯一样，不禁哏了一下脖子。杯子里的茶水也跟着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