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将滑落在腿弯的证书捡起合好，放回收纳箱里，嘴角勾了勾。

“几年前的照片？”他依旧拱起一条腿，一只手臂架在膝盖上，食指和拇指相互捻了捻，头微微后仰看着苏青。

“5年了。”苏青唇角动了动，垂着眼眸。手中的照片像是一把钥匙，打开记忆闸门。她笑了一声，照片的一角被她紧紧捏住，起了一道褶。

照片上的人好像无比陌生，连曾经的自己她也快记不起来模样：她穿着学士服，小臂从空荡荡的袖管里抬起，抱着一束花靠在付东怀中。

那是有他陪伴全程的毕业典礼。

原来过去亲历的酸甜苦辣，太久不在脑海中挑拣打磨，就真的记不清了。好像，也没这么重要了……

人的记性，呵。

就像是用舌尖挨个舔一遍油盐酱醋茶，什么滋味呢？五味杂陈呗。有人欢喜，仅因为她尝到点甜味；有人厌恶，因为她受不了一点酸味。但所有的滋味，都抵不过源源不断分泌的津液，冲刷，洗涤，迭代……最终仅剩一点虚无的印象，再回头想想，喜欢还是厌恶，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有时间，就没什么过不去的。现在也会是过去，未来，也将是过去。

“你倒是变了点儿。”二爷看着她，嘴角带着笑。

“是吗？”

“别撕啊，撕了干嘛！”二爷眼疾手快的拦住她的手，还是听见“刺啦”一声碎裂的声音。

“不撕留着给你以后拿照片调侃我吗？我又不傻。”苏青撅了撅嘴哼道。“我才不会留着给你以后借题发挥呢……”

“那你继续撕了那一半，这半张给我留着。”二爷从她手里抽走她穿着学士服的半张照片，举在眼前细细看着。

苏青：“……”

你可真不小气，还给自己留了半张……

苏青没有说话，挪到收纳箱边继续捣鼓着，只听见二爷砸了砸嘴念叨，“是变了点……”

她“哦”了一声，停止手里的动作，还是挡不住好奇，前倾着身体面对着他，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这几年喝了不少酒，黑白颠倒的皮肤差了很多，当然比不上年轻时候。”

“这倒没有，小脸嫩的很。”二爷的视线转移到苏青脸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啊？”苏青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那我哪儿变了？”

“变胖了点儿。”

苏青：“……”

她抿着嘴唇，气不打一出来，恼道，“你讨厌！”她抢过照片仔细瞅了瞅，胖了很多吗……她乜他一眼，气鼓鼓的别过头。

“怎么了？”二爷无奈，“还不能说实话了？”他揽住她，将她紧紧按在臂弯里，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是胖了点啊？”

“你还说！”苏青愤懑地打了他一下，“你直接说我变丑了不就行了吗！用得着拐弯抹角的吗！”

“怎么就丑了？”二爷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小脸多好看？胖了就是丑了？现在抱着你我都嫌硌得慌。”

“那你别抱啊！”

“抱还是要抱的，”二爷“嘿嘿”笑了两声，“以后再把你养肥点。”

苏青：“……”

“起来去吃饭。”二爷率先站起来，又将坐在地上的苏青拉起来，“这边收拾的也差不多了，这些都带着吗？”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

“嗯。”

“那我明天搬到车上。”

“二爷——”苏青坐在餐桌前，突然趴到桌面上，她哼哼道，“我这段时间好像真的长胖了好多……好难过啊！你一个人吃饭吧，我不要吃了。”她收起了尾音，绝望的捶着桌子。

听说有一种肥叫幸福肥？

二爷端着碗碟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他现在记住了，以后再也不能和苏青讨论胖瘦问题！这简直就是女人的禁忌！

“哪里胖了？”二爷把一碗肉松蒸蛋放到她面前，苏青吸了吸鼻子，立刻抬起头来。

“肉松蒸蛋？”她抬眼看着他，“你在哪买的？”

“我做的，”二爷双手撑着桌沿，“那天阿姨在，我跟她说了这个，她试着做竟然就做出来了，味道还改良了不少，你尝尝。”

苏青欣喜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蒸蛋刚递到嘴边就闭上了嘴巴，“我不要……我说了晚上不吃了。”

“你真不尝尝？”二爷狡黠地勾了勾嘴角，“味道可比上次酒楼里好太多了，啧，加了不少东西，有人不想吃就算了吧……只好我自己吃了。”

“哎——”苏青钳住他的手腕，“有这么好吃吗？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吹牛！”她截下他手里的碗，端到跟前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好吃吗？”

苏青点头，“好吃！加了牛奶！还有果干！还有……”她又吃了一口，“芝士吗……”她自我怀疑地嘟囔了一句。

二爷：“……”

厉害了。

……

“今天没有小泽睡在我身边了——”苏青穿着睡裙整个人扑向床上，裹着被子滚了几圈，她仰面朝天，壁灯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着。

二爷走到床边，抬脚甩掉拖鞋俯下身去，苏青只觉得床面一沉，她睁开眼睛看向他，脑袋向他身边挪了挪，“嘿嘿……”

“笑什么呢？”他弯着根食指在她鼻梁上刮了刮。

苏青皱了皱鼻子，她伸手搂住二爷的脖子，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二爷，你喜欢孩子吗？”

“你呢？”他反问。

“我吗……”她想了想，“你喜欢的话我就喜欢。”

他笑了一声。

“明天我们就回去了。”她像是在得到他的确认。

“嗯，回家。”

“明天早上你一个人过去可以吗？”苏青眨了眨眸子，一抹忧色在脸上铺展开来，“事情麻烦吗？”

“不用担心，”二爷掀开被子，让苏青睡好，“能拿钱解决的就不是大不了的事。”

“需要我帮忙吗……钱的方面我可以帮上点忙……”

“苏青，我们两个还没扯证呢，现在就想着帮我分忧了？”二爷抱着她，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放心，吕强自己闯的祸，小窟窿我可以帮他填上，真有什么大篓子我也只能坐视不管了，毕竟——我还要攒着钱娶老婆不是？”

苏青笑了笑，他总能将自己的大义说的云淡风轻的。“嗯……好好攒，不满意我就不嫁了。”

“好。”

没多久，苏青又眼巴巴地看着他，穷追不舍道，“二爷，你很喜欢孩子是不是？”她非要问出个准确的答案，这两天小泽在家，苏青明显感觉到他对小孩子的喜欢。

“怎么了？”

“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她往他怀里凑了凑，呢喃了一句。

“苏青，想都别想。”他笑了一声。

“嗯？”

“现在不要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苏青一头雾水，“难道你不喜欢小孩子吗？”

“不是时候，”二爷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禁想起这两天宋云泽的突然到访，他不满的咂了咂嘴，“有个小家伙太碍事儿。”

苏青：“……”

……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凌晨，凌晨三点。

苏青睁了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悄无声息，转动的钟表，风轻轻撩动的窗帘，光线柔和的壁灯……侧头，就是近在咫尺的二爷。

她轻悄悄地翻了个身，背过身独自面对眼前微弱的光亮，怅然若失的情绪涌上心头，眼前不由得湿润。

“怎么醒了？”二爷沙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他凑到她身边将她搂住。

“你怎么也醒了？”苏青忙不迭抬手擦掉滑落到鼻梁上的泪，“我就翻了个身，把你吵醒了吗……”

二爷没有说话，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肩上，“苏青，最近你睡得不好。”

“可能之前小泽在，我不太放心……”

“可是现在小泽不在这儿。”二爷紧闭着唇，鼻息沉重，“回来之后你差不多都这个点醒，嗯？”

苏青沉默，她握了握拳头，“可能我认床……不太习惯……”

“你在我那儿才住了几天倒是不认床？你这么说被你睡·了这么多年的床得多难过？”

“二爷……”

原来她每晚失眠他都知道。

“苏青，你太焦虑了，”二爷将她搂得更紧，“你在担心什么？”

“我……”

苏青突然收起下巴看着蠕动的被子，耳边是窸窸窣窣地摩擦声，她的手指像是被什么圈住了，在热气腾腾的被窝里感受到一丝凉意。

她伸出手放在眼前，是戒指，带钻的那种。

“戒指？”苏青小心翼翼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尺寸正好，即使只有一点暖黄的光线，戒指上的钻石还是折射出一抹闪耀的光。

“喜欢吗？”他笑。

“你什么时候买的？”苏青的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他总是能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帮小泽挑项链的时候。”

“哦……”苏青隐约记得那天他抱着小泽在柜台的另一头，原来……

“二爷，”苏青往他怀里靠了靠，依旧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你也买了吗？给我看看。”她摸到他的手，攥在手里，来回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

“没有。”二爷笑了一声，“苏青，这就当求婚戒指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去好好的挑一对对戒。”

“求婚戒指……”苏青在心里默念一遍，她突然转身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和我求婚了？”

“戒指都戴上了，还在意那么多细节干嘛？”

苏青：“……”

没有求婚就没有！什么不在意细节！哪里有细节！

“怎么了？你好像不满意啊？”二爷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要不现在把戒指还我？明天我去大街上跟你求，就选那种人最多的地方。”

苏青哼了一声，“不要……就我们两个人就够了，戒指戴上哪有还回去的道理。”

二爷的笑声里带着丝得意，“还是你懂事。”

苏青知足，她需要的浪漫很简单，只要是二爷给的就够了。

她这么不喜欢热闹的人，这是最好的求婚方式了，二爷怎么可能不懂她？

“二爷，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你好看，身材好，不喜欢上你上谁？”

“滚蛋！”苏青甩开他的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也就对你不正经，人嘛，不都是在生人面前矜持，在爱人面前放肆？还不允许我对你不正经了？”二爷的大手摩挲着她弯曲的脊背，半晌才开口，“苏青，我喜欢你好看，我喜欢你傲气的样子，你有的我都喜欢行吗？”

“可是我会越来越老，会长皱纹，皮肤松弛……好看的人却层出不穷……”苏青握住无名指。

“我会跟你一起变老，至于其他好看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嗯？”二爷笑了一声，“苏青，你到底在瞎想什么呢？你就是变老了，也是一群老太太里最好看的！”

苏青背过身不想说话。

“苏青，戒指都戴上了，喜欢就是喜欢了，就像你喜欢客栈，所以才会想留下来，同样的，我也想留住你，你懂吗？”

我想留住你，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嗯……”

“我就是想对你好，其他人都比不上你，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二爷“咝”了一声，“臭味相投！对！就是臭味相投了。”

苏青：“……”

她嫌弃地叹了口气，“什么臭味相投，你到底会不会用成语？你才臭！”

“是是是，我老婆哪哪都香！”二爷嬉皮笑脸的蹭了蹭她的脖子，“意思就这么个意思，我老婆这么聪明，懂就好。”

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