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的回信很简单，简单得让人咬牙切齿。

“玉兰金令。”

似乎觉得不对，又添上两个简单的字：“面谈。”

近来是有出了玉兰金令重出江湖的传闻，传说得此令者得天下，又说玉兰金令可以要求传说中的玉兰老人给自己一个承诺。但这仅仅只是传闻，无论是萧尘还是韩瑾，大约都是知道，这东西绝对做不得数。

可萧尘偏偏提了这个要求，韩瑾是明白他的，她知道他的意思，所以此行她非去不可，可是此去，定会为后世留下燕国一个不可磨灭的污点。

“史书是为胜利者书写的，胜利的过程，后人无需知晓。你和珏同去便是。”程皓听闻此事，答复很果断，她知道他会答应，没有意外，欣然接旨。

“阿瑾。”他忽的叫住她，见她回头，微微一笑，那是少年特有的笑容，温柔明媚，却似是隔着重重迷雾，化为一片乌有，“珍重自身，早些回来。”

萧尘没有出现，迎接他们的是韩宸，依旧是一袭紫衫，笑容清浅温柔，只是多了些旁人看不出的疏离。

他到底是她哥哥，到底也是明白的。

“陛下召韩姑娘觐见，欧阳公子，陛下已经安排了您的安歇之处，请随下官来，韩姑娘，陛下说让您去老地方找他。”韩宸微微俯身，算是行了个礼，韩瑾觉得自己嗓子微微发涩，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是无言以对。

也罢。

萧尘说的地方她是明白的，在她还是萧尘的谋士的时候，他们经常在那里讨论国事。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温暖时光。

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和萧尘正式见面。

少年坐在湖边，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少年的红衣被微风扬起，连同着韩瑾的心也是微微一荡。

似乎听见脚步声，萧尘回眸看向来者，表情平静，并不是因为知道是谁……其实韩瑾知道，无论来的是谁，萧尘都不会有半分诧异。

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似乎有满腹的委屈要告诉他，这几年来的委屈，想要告诉他，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是有开合，但终究未能发出什么声音，她感觉自己似乎失了声，大火，桃花，少年伸出的手，偶尔微笑的神情，一起埋下的酒，灶台前灰头土脸却还是分给对方的桂花糕……一切的一切似乎连成了一条线，她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长久的沉默，到底也是她打破了僵局，她走上前，俯身深深一揖。

“陛下。”

她到底没能看见，那两个字落地时，萧尘眼底激荡的混乱情愫，只是抬头时，又是一片平和。

“既已称陛下，为何不跪。”萧尘语气极淡，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几乎已经烙印在骨子里的答案，韩瑾当机立断的回答：“韩氏子孙，上不跪君王，下不拜权臣。”

“原来你还记得你是韩家人。”萧尘看向她，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勾结燕国的时候，你可没有说过你是韩家的人。”哪怕是在嘲讽，都是清清冷冷没有半分起伏，韩瑾感觉自己的心口闷得厉害，却依旧抬头，强撑着那副微笑的面容：“回陛下的话，韩氏子孙有选择的自由，瑾不算背叛。”

“你说得对。”似乎是有沉默的，似乎又没有，萧尘似乎笑了，但又看不真切，“你说，要与朕联手对抗息国，可……”萧尘的指尖轻轻叩着桌子，“你也知道，息国与风国暂时没有什么交手的必要，朕也没有帮你解围的义务，你总要给朕一个理由来帮助你，或者你是觉得……”萧尘的语气骤然狠厉，“这天下角逐如你所想不过儿戏？朕还有这天下臣民，并不能如你所愿单凭一腔热血，你可以接受无德无能的名声，朕承担不了这祸乱天下、草菅人命的称号！”

“陛下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韩瑾感觉受了极大的侮辱，萧尘却是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过分？今天，是你韩瑾来求着朕，是你燕国来求着朕帮你，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也要让朕看到你的诚意。”

“若陛下能给燕国一条活路，燕国愿为陛下马首是瞻。”韩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沉默了，也不知道自己迟疑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说话时候是否带了哭腔，她终于发现自己并不是个谈判的料子，但是好歹不算困难，萧尘的意思她一直都知道，好歹不算困难。

只是不知为何，多少年来心里最后的侥幸，到底是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