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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凰后》第21章 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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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河是西凉边陲最主要的水源,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争其分毫,派去王侯将相征战一方。

黄色浑浊的急水中,淹没了无尽兵马冤魂。

金沙河整段河流非常湍急,主河道里水里含沙。上游更有河床断层,水流成瀑布,水的撞击声如雷贯耳。

河的中游相对平缓,便可驶船。但船之大小颇有讲究,小舟之类,恐无法入河,只有巨大的战船可与这凶河一斗。

中游的河口有两条清水支流,入河口常年冲刷,形成三角地阵。此处三角岸区,水流异常缓慢,金原若要登岸,唯此处不二选择。

支流中的一条,流向炎临方向,不过不知是大漠酷暑还是沙地太厚,河道流至一半路途,便干涸大半,小半转入地下。

哀奴王开城之初,便下令从这条支流处,修砌引水之渠,时过十年之久,已完成大半。成效显著,偶有水流流入炎临城中各处井中。

另一条支流,流向白马城,入河口距离白马城不远,骑马的话,左右两个时辰。

路途之中,有些许杨树林,边陲各方村落都会前往河口取水,路上疲累,便聚集在杨树林中歇息。

各方村落,所用之物各有特色,有的织锦手法非常好看,有的善调香料,有的会制作美味的风干肉片。歇脚空余,百无聊赖,互相交换,久而久之,杨树林中,便有集市。

这种集市从不定时,应季出现,多在黄昏形成,故而得名昏市。

昏市来往之人身份各异,但无人过问,久便形成规矩,人和货,不问出处。

见山走死马,何况燕南纱和栾海还没有马。两人走了大半天,累如丧犬。

栾海满身臭汗,眼睛底下黑眼圈快掉到嘴角,天色渐暗,他实在动不了了,直接趴在地上,形成一个大字。

燕南纱被他的汗味熏得头昏眼花,让他离自己五步开外,并且不准站在上风处。

栾海躺的地方,四周有几处风沙石,好在石头只有一人高,燕南纱艰难地爬上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小小年纪,身体这么虚,走两步就走不动了?”燕南纱白了栾海一眼。

“大哥,燕兄,小弟我正在长身体,中午就吃那么一口饼,哪里有力气赶路。”栾海偷瞄了一眼燕南纱,“哪里像你,胃口和个姑娘一样……”

话没说完,栾海看见燕南纱的脸黑了下来,手放在龙鸢剑上。

“臭小子,你说我什么?”

栾海赶紧低头认错,“大哥,小的错了。小的只是饿晕了,饥不择言。”

“是饥不择食……”燕南纱叹了口气。

两人休息了一下,准备去昏市觅食。栾海全身上下只搜出了两枚铜钱,一双眼睛顿时水汪汪地看着燕南纱。充满了期待。

燕南纱说别想了,我也没几个钱。

说着也摸了摸衣襟内。忽然,她摸到,衣襟的内层,似有一个鼓囊。

她这才想起来,这件衣衫是梁炎留给她的!原来里面还留了一些盘缠!

她赶紧把那个鼓囊取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有些碎银子。

“银子!银子!”栾海眼睛睁得如同牛铃。

燕南纱看栾海像饿狼一样扑了过来,赶紧一脚抵住他的肩膀,“你也是堂堂鹰蓝剑的传人,麻烦你有点出息好么!”

栾海眼中闪出光芒,赶紧爬起来,一甩头发,“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哥,就由我去昏市,给我俩难兄难弟买一些吃食来。”

燕南纱一把把他按在地上,让他坐好,“想得到美,你要是去了,说不定一次就用光了。我可告诉你,这是我们唯一的盘缠,之后的生计,都得靠它。”

燕南纱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栾海满是水泡的脚和烂得不成样子了草鞋,笑了笑道,“你不是长身体吗?就给我老老实实睡一觉,休息好了才长得高。我去买吃的,你且等着。”

栾海傻笑了两声,摸着自己后脑勺,“那行,嘿嘿,谢谢哥。”

燕南纱把龙鸢剑留下,自己拿了栾海的一把短刀防身。

找到昏市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昏市里聚集了很多人,有很多火把和油灯,相当热闹。

人群的交谈声,杨树木烤牛肉的香气,各种乐器弹奏的音律,游唱人的歌谣,在这野外,竟传出一种莫名的烟火气。

这种集市,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她不想被认出,便放下发髻,编了两段辫子。女子的身份让她更加自在。

围了过去,这一群人足有三十多个,她一眼就看见这群人的中央,那个拿着酒杯和人斗酒的梁炎。

她心里忽地一震。真的没想过,能在这里遇见。

其余的人瞬间沦为配角和背景,她紧紧地盯着他,他仰头饮尽酒水,面色微红,带着笑意。

他很容易成为人中焦点,被人追捧,这是天性。

燕南纱不知道为何两人总是相遇,也许,真的是命中所定?

“小兄弟,酒量不错,不错,大哥我甘拜下风。”和梁炎斗酒的人说道。

这人一开口,燕南纱发现,他的口音似乎从没听过,像是异域而来。

梁炎抹了抹嘴角,眼角上扬,目光中透出一股狡黠。

梁炎放下酒杯,他身披一件暗红斗篷,斗篷下是青布长衫,尽显英姿。

他道,“这金原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味道甘醇,好酒好酒。”

围观之人见酒局结束,便自行散去,燕南纱站的稍远,只听见梁炎问,“金原船只最近来往频繁,可是你国大将军要有什么动作不成?”

那人斗酒输了,已是半醉,问之答之,“我等小民,哪知大将军的意图,不过最近皇帝驾崩,几个皇子忙着收买人心,拉拢朝中大臣,大将军呢,估摸着也在想投靠哪个皇子,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看了看梁炎,“小兄弟,不瞒你说,我们那里还真的有所传言,大将军想出兵打了这炎临城,送给新君,无论哪个皇子登基,有这份功勋在手,他的大将军之位都稳稳地拿在手里了。”

梁炎点了点头,“原来不是金原皇帝下的命令……”

两人又说了几句,金原人才起身离开,朝一个烤肉的摊贩走了过去。

梁炎皱着眉头,他本是靠着一棵杨树,嘴里叼着一根细树枝,一边琢磨着什么,一边站起身。

抬头的瞬间和燕南纱对上视线,他愣在原地,嘴里的树枝掉了下去。

燕南纱微微一笑,夜风吹过,发丝拂面。

不知怎的,梁炎忽觉耳根发烫。

两人向一旁走了几步,离昏市的人群稍有距离。接着背靠着一棵杨树坐下。梁炎从刚才的金原人处借得一盏小油灯,两人围坐灯前。

这次,两人似有默契,没问对方何至于此,只是默默享受这春宵良景。

梁炎给燕南纱端来暖羊草茶,这种茶亦是从金原而来,茶里有淡色花瓣,入口清甜。

燕南纱心里估摸着,梁炎也许和寒宫云是同一种人,靠打探一些消息,然后拿去贩卖,以此为生。

梁炎喝了金原人的酒后一直头晕脑胀,这种酒不是粮食酿的,鬼知道放了什么药草,喝的时候没感觉,之后的后劲比烧刀子足上千百倍。

他额头微微冒汗,觉得脚下无力,背靠着杨树,对燕南纱道,“每次遇到你,我总是一副狼狈的样子。”

这次他没有调侃自己,燕南纱觉得意外,她看着梁炎的脸,用手一摸额头,慌道:“好烫啊,怎么办?你有没有药?或者,你有没有朋友随行?我们把你送到白马城去,那里肯定有郎中……”

梁炎一把抓住燕南纱的手,勾了勾嘴角,挤出一丝笑,“你能不能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说话轻声慢语一点,你声音吵得我头都快裂了。”

梁炎拉着她靠近自己,“我没有同伴,早就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又如何?能遇见你,则天下万物,都入不得我眼。”

燕南纱能感觉到梁炎身体愈发滚烫,“都什么时候了,还满嘴不着调……”

梁炎盯着她,忽然问道,“我送你的项链,你还带着么?”

燕南纱点点头,从脖子到扯出项链,吊坠是一个圆形古玉。

“这是一枚红豆。”梁炎摸着古玉,古玉温润清凉,柔如羊脂。

就在这时,梁炎感到血一下往头上涌,猛地一阵晕眩,天地都调转了边。

他往前倾去,燕南纱一下接住他。

梁炎头靠着燕南纱的肩,闻到她身上似有一股梅花香。

他紧紧抓住燕南纱,默默道,“南纱,我先休息一下,只用一下就好了,你别走。”

燕南纱说,我不会走。你放心。

梁炎靠了一下,头晕之感不解,反而愈加严重,他心里琢磨那金源人的酒中是不是下了药。

此时,他忽然想起,如果此次二人分别,再见恐难,必须留有联络互通的方式。

他爬起来,走到一棵杨树下,那里放着他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有一个小鸟笼。

燕南纱一路扶着他,看到鸟笼,略感惊讶。

梁炎把鸟笼塞到她手里,里面一只雏夜鹰正在扑腾。

“我是卖鸟的。”他随口搪塞。

“这东西送给你,不管你在哪里,它都会找到我。”说完,梁炎脑子一嗡,药力散发,他一下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梁炎全身酸痛,囫囵道:“南纱,你没走…”

“殿下,殿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惊醒了,仔细一看,郭副将正摇着他的肩膀,“殿下,殿下你怎么在这儿睡了?”

梁炎揉了揉太阳穴,“臭小子,小点儿声行不行,再叫我赐你一根白绫你信不信!”

郭副将吓得赶紧跪下,“哀奴王殿下,您出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让末将好找啊……”

梁炎站起来,燕南纱早已不在。他叹了口气,发现身上除了自己昨晚的衣服以外,还盖着那件送给南纱的短衫。短衫上隐隐一股梅花香。

“不是做梦啊……”梁炎轻声念道。

此时尚早,红日未升,昏市人群已减少大半。他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个金源人正在呼呼大睡。

梁炎盯着他,眼神阴冷。转身对副将狠狠说,“把他交给支羽,挖出些消息来。”

副将拱手领命,梁炎看着金沙河的方向,“告诉支羽,不用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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