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岩壁上方一人高的地方，有几个宽阔的出水口，从远处看是看不到的，只有贴近岩壁，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扩大，才能阅其真容。

燕南纱踮起脚，勉强够到其中一个，出水口有青苔，试着抓了两下，十分滑腻。

女子的裙衫非常不便，手一抓青苔，里面的水被挤了出来，顺着袖子流到裙边。

很快地换上男服，裙子揉成团塞进包袱。包袱里有绳子，些许干粮，一小壶水。

不知寒宫云何时做了此番准备，在入城门的那一刻他就有所盘算？亦或是更早？

若真如此，那此人真是深谋远虑到了一种可怕的境地。

燕南纱爬上出水口，再次点燃火把，微弱的气流将火焰吹向面部。

她偏头看了一眼四周，里面不再是人为修造，地面凹凸难走，不过好在宽敞。

沿着出水口往前，几度出现岔路和变窄，她捡了碎石在墙上留下记号，仔细辨别火光的偏曳可以大致知道出口的方向。

即便如此小心，仍旧走错了不下十次。这十几次的错误，让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最开始发现死路，再折返，燕南纱还能估摸着时辰，约莫是一柱香。之后次数增多，她只觉每次愈来愈久，身体亦是越发沉坠。

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境况已是不妙，是在喝完皮质水袋里最后一滴水的时候。

不知何时，甬道里已经变得非常干燥，前方却还是没见光亮，甬道中也没再出现新的火把。

燕南纱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手上满是沙石割破的细伤，盐分渗入，刺痛非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把燃尽，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黑暗和寂静一同来临，仿佛这人世间，只此她一人。

她扶住沙岩壁，一点一点，不曾停留片刻，也不敢停留，她害怕，只要停下，黑暗便会将她撕碎。

走到最后，她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也许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燕南纱想，什么报仇，什么太平盛世，不过都是虚晃而已，终究自己也不过是大漠中的一颗沙砾，默默而终。

忽然就在这时，脚前出现了一块硬物，她直接被绊倒，这一下，她觉得自己整个散架了。脸贴在地上，能感觉到地上的小沙石，十分硌人。

也就是同时，耳朵里传来一阵极为细小的滴答声。

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要死了，听到了幻听，可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一下清醒过来，发现这声音是前方传来的！

她心中大喜，从小到大，练剑的时候被打倒没有一千次也有一百次，总归没死也就还是能爬起来的。

扶着岩壁又起来，她咬住嘴唇，嘴唇干裂起皮，一咬就裂开了，血流进嘴里，一股子腥味。

一步一步向前挪，不过一会儿，她真的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

终于看到了出口，她拼了命的走过去，发现又是一个井底。井的旁边似乎有人，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刚想喊有没有人，还没开口，突然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井口被抛了下来。

燕南纱这种状态，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她想躲，可身体还僵在原地。

那东西正落在她的头上，她脑子里翁的一声，晕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还是一个井口，只不过井口里的天光已经暗了，火烧云将天空整个染成红色。

燕南纱摸了摸额头，额头上肿了个大包。

她忍住头痛坐起来，井底就那么大，一眼就看到，把她打晕的是个该死的水桶，正歪在角落里。

第一次被个水桶打得昏死过去，她感到无比耻辱，爬起来走过去就是两剑，水桶噼里啪啦烂成几块。

把水桶大卸八块的声响惊动了井上的人，一个脑袋伸到井口，对下面大喊：“喂！你醒了？没事儿吧？”

燕南纱抬头望去，那人背着光，一脸漆黑，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男人。

“我被你的桶砸得晕了好几个时辰，能没事儿吗！”燕南纱心说这小子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不是缺心眼“这里又没水，你乱扔什么！”

“这……”那人语塞了一下，才答，“这里一直都有水，谁知道底下干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个大活人，跑到井底去干啥？我还在这里等你醒来，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人口齿伶俐，语速很快，没等燕南纱接话，他又开口，“你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燕南纱心说还算你有良心，把绳子一端绑在腰上，用脚蹬着井壁借力，那人在井上用力，很快爬了上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燕南纱不禁大口呼吸。

“怎么是个男的？听声音，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呢。”那人打量着她。

燕南纱拍掉身上的泥沙，这才发现，面前站的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跟她差不多高，头发不长，梳成马尾。他非常瘦，穿着不讲究的织布短衫，短衫破旧，打着补丁。

燕南纱注意到，他的手臂奇长，垂下来手指几乎碰到膝盖。

“这是哪里？”她问，环顾四周，有许多笔直的杨树，大漠与黄土丘陵交界。不远处有零星的灯火。有城镇。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看那城镇，便道：“那是白马城，同国西南边唯一的城镇了。”

燕南纱几天没吃没喝，口干舌燥，面如菜色，少年看了以为是自己把她砸成这样的，始终有些内疚，说“兄台，看你这样也怪可怜的，不如投靠我们，我们的营地有水有食物。”

营地？这少年是个兵卒？

少年看着燕南纱的样子，心里很是开心，他特别享受别人投来的惊讶目光。

他提高声调，“你遇到我，算你走运了。在我们白马营地里，可不是一般的小兵小将，我们可是有名的反叛军。你知道哀奴王吧？我可是让哀奴王吃了败仗的。”

燕南纱愣了一下，“请问小兄弟的大名？”

少年用手指搓了搓鼻子，“我叫燕南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