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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第十二回 三道童凭剑认师 长安城千鬼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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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当芦酒肆。

李皂白一个亮相还未完,便受了那咣当童子一个大礼,心下奇了,问道:“你这小朋友,我与你素昧平生,怎的给我下跪?”

那小童又是一拜,道:“不知掌门下山,小子有失远迎,当面恕罪。”

皂白心下更是不解了,对四周诸人道:“这是你们谁的儿子?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啊!”众人无一个应他的,都只沉默。

那小童拜了皂白也不起身,仿佛在等皂白回应。一边锦瑟道:“你先叫孩子起来再问他根由便是,这么跪着,好生可怜!”

那皂白道:“是了是了,还是娘娘周到。”当下搀那咣当童子起身,又让到座上,才问:“小朋友,你是何人?”

那童子道:“终南山玉柱洞咣当童子便是。”

皂白一听心下大惊,莫不是那云中子老爷子提起的遣往此处救援的三徒弟么?又问:“你师父可是云中子老道长么?”

那童子点头道:“是了是了,我前任师父却是云中子。”

“你怎说是前任师父?”皂白问道。

“师尊容秉,我们这一门中,有掌门之间代代相传之物,正是您背后这把黄金剑。因此若有此剑的,便是掌门,我方才见您持黄金剑,便知前师父已经仙去,又或将我这门派都交付于您了。这才拜您。”那童子慢道。

皂白听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也不知如何与这孩子说,若说这剑是我趁你师父喝醉偷的,定叫众人取笑:你空读了孔孟之书,怎的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又或我将他认下,道了下月还剑之事再与他说不迟。

皂白想明了当下道:“是了是了,这剑乃是云中子老仙尊赠予我的。”

锦瑟娘娘见他说这话时眼神游移不定,心下便知这其中有事,只是这事与她无大关系,只叫他们仙家自己去收拾。由是她也不做声,只叫李皂白在众人中自己神气去了。

一边四全才听皂白这般讲,即起身贺喜道:“恭喜相公升任掌门一职!”

那皂白听了虽然尴尬,但也只好勉强应道:“客气客气。”

那童子又道:“我方才已给两位师兄做了千里传音,他两个少时便来拜师。”

皂白听了心说不好,那大徒弟叫雷震子的不曾见过,尚不知是何品性,但那二徒弟叫咚呛的来了,必然立时破案,到那时这三个缠着我要说法,我将如何是好?心中打着鼓,脸上更难看了。

锦瑟近前,在皂白耳边道:“相公怎的不欢喜了?”

皂白去看锦瑟,心道这娘娘好生厉害,只看我脸上颜色便知其中有异。又拱手小声道:“娘娘您必定知道了,只教我个脱身之法吧。”

锦瑟道:“相公也莫怕,既来之则安之,我曾与他那大徒弟雷震子有些交情,到时若有争执,我予你开脱开脱。你先入座喝茶吧。”

皂白千恩万谢,又拱手拜了拜,又入了丘道士同桌的一张座位,有春燕斟了茶给他。他一见是茶,道:“你这小精,怎的给我斟茶水?”

春燕到:“怕相公喝醉了,再到哪处秦楼楚馆去和哪个阎王星君赌上几条性命。”她这话倒是一句便切了皂白短处,皂白叫她这一句抢白,脸上又生尴尬,道:“好姐姐,就给我斟一杯,就一杯。”

那春燕拗不过皂白,只好给他斟酒。皂白即端起干了,道:“好酒好酒!”

春燕道:“与你那夜喝的仙酒比又怎样?”

皂白道:“姐姐说笑了,这杯凡品怎么比得了姐姐那仙酒味道,那夜的一杯酒下肚,我醉到如今还没消呢。”

春燕知他拿自己耍笑,不再理了,又回锦瑟身边站了。

此时外面打罢二更,一阵风声袭来,不多时一条影子穿窗而入,来到正中站定。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模样,看脸上并没甚别样,奇的是他背生双翅,自肩胛骨处外翻,两条硕大艳丽的翅膀直垂在地上。

那咣当童子见了,又离席出来,走到左侧翅膀边,两个齐刷刷地一跪,同道:“我两个与师尊见礼了。”

皂白又受两拜,连忙起身道:“还礼还礼,皂白一个凡夫俗子,二位不必如此大礼。”正说着,又有一个影儿推门进来,站在那右侧翅膀边,也跪道:“小子来迟了,请师尊恕罪!”

皂白看时,原来是那日叫自己偷剑的咚呛童子。心中自然有千般疑万般惑想和他解,但当下时只好道:“都起来说话吧。”

那三个起身立在原地,似乎在等皂白发令,一边锦瑟娘娘再看皂白一张脸孔此时尴尬得像个面具,便道:“你三个也入座来吧。”

那三个听了,也不敢动,只等皂白都说听娘娘的,这才拣着最靠门的一张小桌坐了。

锦瑟娘娘又对众人道:“你们可认得这个长翅膀的?”

一边低不就张口道:“莫不是个‘鸟人’?”

那‘鸟人’听他对自己不敬刚要发作,抬头看皂白面色不好又将头低了,不言不语。

锦瑟又道:“却是‘鸟人’,但有个名字叫做‘雷震子’,当年随姜子牙斩将封神时曾和哪吒杨戬一道做过先锋官的便是。世人道他是文王姬昌第一百个儿子,又是玉虚宫门人云中子的首徒,但不知后事如何。”又对一边雷震子道:“你可与他们讲讲后话。”

那雷震子听了,拱手道:“我与娘娘也多年未会了,既是娘娘让讲,我便讲讲吧。在那之后,因我是被师父骗着误食了后山两枚仙杏才得这对翅膀和少许道行的,在那封神榜上竟无我名字。不得成仙,又蜕不了这对翅膀不得成人,不仙不人无处安身,只好又回玉柱洞修身,直到前年,上界传话下来,道是长安城中有一个‘夜游神’的缺,我师父写了信替我顶下此职。那以后我便在这长安城里就职,因为都是晚上当班,诸位想必不曾认得我。”

听了此话,那一边半晌未言语的丘道士一声叹息,道:“唉,也是个不得志的啊!”又叫春燕斟酒给他,他辞道:“今夜当值,不便饮酒,只以茶代酒敬过各位吧。”

后又有最后来的那个小童起身道:“我与诸位老爷见礼,方才我师兄自我介绍了一番,我也效法了。”

他站起来刚要说话,那皂白也离席过来,拉他到一边,小声问:“你怎的骗我?你说那剑没甚要紧,怎的是你掌门信物!?”

他也小声应道:“相公你莫急,一切都是师尊安排的,你道我师尊是什么人,怎的因为喝了几杯酒就醉一个月?实是他知你不会轻易如我门中,才与我说好了施此计划的。”

皂白心道:“好个阴险狡诈的老神仙!”

那咚呛童子又使童声道:“各位老爷,我乃是终南山玉柱洞中的二徒弟,叫咚呛的,我上山修行已有九百年了,但天生愚钝仙道难成,只落得个皮肉不老益寿延年,也无甚事可说,只将名字说了,与各位知晓。”

后又是那咣当童子来报,道是:“我乃是终南山玉柱洞中的三徒弟,叫咣当,我上山五百年了,也没甚故事可说,前日太常寺一会,是家师安排的。但我来的路上见几个小朋友在溪边捉鱼,我见有趣多看了些时候,不觉竟耽误了时间,待我到时,你们几位老爷已经叫那魔王打得屁滚尿流……”

那咣当还要往下说,一边四个护法心情不悦,咳嗽了几声。咣当听了,小声道:“真真是屁滚尿流啊,还不叫人说了……”

那锦瑟对三人道:“我知你门中规矩,认剑不认人,凡是有黄金剑在身的莫管是谁便认作师尊,可有这事么?”

那三个点头道:“娘娘圣明,我一门中,确是这个规矩。因这黄金剑自己也有意志,它不认得,任是大罗神仙也使它不得,但它若认得,甭管是神鬼妖狐都又使得。今剑在李相公之手,不管是由来如何,我三个只认李相公是我掌门师尊!”

皂白一听,凭白无辜成了玉柱洞掌门,还多了三个比自己大几百岁的徒弟,心中奇道:“如今的仙家,也太没规矩了……”

锦瑟道:“既是如此,也不多问了。你三个认了师尊,便也认认你师尊的朋友们吧。”后又将丘道士、四护法、春燕等几个和他三人介绍认识了。

这三个和众人一一从了礼,又听皂白差遣入席饮酒。

众人饮宴正欢,听外面鼓打三更,雷震子道:“我有公事在身,先和各位作别,待明日天明,再来请安。”说罢向一边“师尊”行了礼便要出门。

正此时,那外面一股阴风来了一人,急匆匆闯门进来,朝雷震子一跪,道:“队长!不好了不好了!”连呼带喘未说出什么不好。雷震子忙问:“怎的如此惊慌?”

那人道:“队长,方才三更未至,长安城几处门中便不知怎么来了百千厉鬼,我们队中的向他们喝喊不成,驱赶他们也不散,只是排着队往玄武门方向去缓行!我们当值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大的事,我几个商量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来请队长!”

雷震子一听大叫不好,回头对屋里众人道:“诸位老爷今夜莫再出门,我一会儿遣几个差人来此保护。只等明日天大明了,在开门迎客!切记切记。”

说罢拉着来人就要出门去,又叫锦瑟娘娘拦住,道:“我方才已说,天地将尽,恐怕是世上不散的鬼魂此时有感,惊慌失措。”

“怎的都往玄武门去?”一边高不成问道。

娘娘道:“唐王得位时曾在玄武门诛杀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那时玄武门阴气甚重,恐怕这百千厉鬼受了惊吓,要到玄武门中寻太平。”

丘道士此时起身,对娘娘道:“我乃道门中人,超度亡魂也是分内事,我与这‘鸟人’一起去吧。”

娘娘点头道:“带上你那四个‘护法’,你这会儿伤未痊愈,不可大动,若要动武时,只叫那四个替你。”又嘱雷震子道:“这道君是你师父的挚友,今陪你去安抚众鬼,你要把他护好了。”

雷震子点头应下,又与丘道士四护法一齐把门推了,门方开了一扇,众人就是一惊,只见:

千魂万鬼市上走,幽怨哭嚎凄厉声。

眼中皮肉齐外翻,身体伤口血乱流。

声声惨来声声悲,个个凄来个个苦。

踽踽低头齐齐行,只觉长安似鬼城。

地府娘娘薛锦瑟本是九幽来的,见此情景也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自上古至今未见冤魂厉鬼游行,今日见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众人背后阴森处,又来了一个当芦的伙计,就见那白日里生气活现的伙计如今,脸上没得一丝血色,身上尽是些淤青伤痕,再看头上竟插着一把匕首,在他后面也有十几个伙计、歌姬、乐师、厨子排队走出来,也个个都是面貌可怕毫无神魂的恶鬼!

众人拦不住他们,只好让出一条路来,这几十鬼慢慢走过一楼,径直出了大门,自西向东汇入那道鬼流去了。

环顾众人,尽皆是面面相觑无甚话说。

半晌,李皂白听见有哗哗水声,再看时,只见四大护法脚下已汇聚了一片“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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