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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大文豪》第八十九章 三二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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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史凡从丫鬟茜雪的口中听说,宫中的太监在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里,不断来贾府打秋风。

在贾府的这两年时间里,那几个和贾府走得比较近的太监,史凡也是多多少少有所听闻的。这些太监中最主要的有四位,他们分别是叫戴权、夏秉忠、裘世安以及不知名的周太监。

这个叫戴权的太监是大明宫的掌宫内监,与贾府关系最密切,是一个威势赫赫的宦官。宁国府的贾敬老爷去世后,戴权先是备了祭礼遣人送来,然后又坐力量大轿,打伞鸣锣亲自上门祭奠。贾珍还趁机求情为贾蓉捐了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官,听宁府为了这个五品官,足足花了一千两的银子,想必就是进了这个叫戴权的太监囊中了。

太监夏秉忠则是六宫都太监,曾经多次到贾府降旨传谕。他来的时候,往往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总是满面笑容地走至厅上,南面而立。传旨完毕,他也不及吃茶,便在小太监们的簇拥下乘马而去。因此,显得居高临下,旁若无人,昂然而入,扬长而去,令人高深莫测。然而,这个高深莫测的夏秉忠却是最令人头疼的。夏秉忠经常派小太监到贾府名面上借钱,实际上却是有去无回的索取银子。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乖乖拿出银子来,毕竟贾府对有权势的太监也是得罪不起的。

至于太监裘世安和那个姓周的无名太监,史凡知之甚少,只听说裘世安是总理内廷的都检点太监,而周太监的地位和权势则不如戴权、夏秉忠和裘世安。

这日,史凡从府学归来,途经贾府大门口时,却见大门打开,不禁稀奇是谁来了如此荣重,也不敢多加驻足,随即从偏门走进去。恰好此时,只见贾琏送着一个大太监和几个小太监一齐走出来。史凡定睛一看,那个大太监似乎就是六宫都太监夏秉忠。史凡急忙退后,默默地站在旁边,也不说话,目送着贾琏陪大太监夏秉忠走出贾府大门。这边夏秉忠刚走,贾琏就连连抱怨道:

“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

三二百万的财?史凡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也来不及细想,便见贾琏迎头撞上来了,史凡急忙恭敬地问好道:“见过琏二哥!”

“是史凡兄弟呀!刚从府学回来吧!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去吧!”贾琏也不多说,急着离去了。

见贾琏远去,史凡这才认真细想刚才从贾琏口中听到的那番话,既是说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那必然曾经发个一次三二百万的财,发的会是什么财呢?史凡不禁想起之前同林妹妹谈心时提及的林家遗产,当时就是贾琏陪黛玉去扬州处理林家后事的,莫非贾琏口中的这三二百万的财,说的就是林父临终前留给黛玉的家产?

史凡又想起林父送黛玉来贾府的初衷,当时林父身为巡盐御史,都好好的身在扬州,为何偏偏急着让一个外人陪同,送黛玉来金陵省都中呢!太平湖风景至佳,又得雅吟信美。盐务是最阔之差,甚至胜过于都中的一个破落侯门。只是林黛玉俭妆上船,这其中未免被遮盖了一些看不见的大事。史凡疑惑的是,为何林妹妹闭口不提遗产的事情,按理说林父不可能会对她隐瞒才是。莫非这份遗产被人动用了,林妹妹不敢说?

史凡不禁大胆猜测,林黛玉应得的那份遗产肯定是在兴建大观园的时候被贾府挪用了,同时认为黛玉应得遗产并非全部用于兴建大观园,因为贾琏既然经手此事,必然从中贪污。总之,贾琏把这些银子拿回来之后,有可能形式上往官中交了一点,其他的就和王熙凤私吞了。而这形式上往官中所交部分,即被挪用为大观园的建造费用了。

史凡此前翻阅过本朝的律法,发现了“强制侄子继嗣”的规定,即将近亲的范围扩大至四世以内的所有侄子,由此导致女儿的继承权实际被剥夺的局面。落实到林家遗产应被林家的几门堂族中的堂侄所继承,林黛玉的继承权则被完全排斥。林如海托贾雨村将黛玉送往荣国府,其中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那就是他要将自己的一部分财产乘机转移到荣国府,以供黛玉将来之用,而被可能转移的这部分财产,或许就是贾琏无意中所透露的三二百万的财。然而,对于这种可能,史凡觉得并没有多大的可靠性。毕竟林黛玉无可争辩的是林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不要说她那几位堂房的兄弟,即使是林如海有亲兄弟、亲侄子,似乎也没有任何参与继承林如海遗产的可能。

林家传到第五代的林如海时,仍是相当有钱的人家,林如海与贾敏的婚事,不能不归因于传统的门当户对观念,能将贾敏这样的千金小姐娶进门,林家不是很有钱怎么行?可是史凡却又亲耳听到过,贾母似乎曾明确地否定了这种世俗观念。当时贾母在清虚观嘱托张道士为宝玉物色配偶时说:“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对于宝玉的配偶,贾母只强调两点,即模样与性格,而根基富贵则不在其考虑范围之内。可这毕竟是娶媳妇,和嫁女儿似乎又是两码事了,史凡不得不仍然心存疑虑。

再而想起月钱的事情来,史凡意识到潇湘馆的月钱的背后,似乎存在着一些隐情。潇湘馆的月钱是由贾母处送来的,而不像其他地方均由王熙凤负责分发。贾母那儿有一笔专门的钱财,林黛玉的一应日费供给都从其中开支,似乎有点专款专用的意味。莫非这笔专项经费就是流入荣府的林家财产?史凡疑惑之余,想到自己和湘云房中的月钱,其实也是从老太太处送来的,可史家不可能有多余的财产放在贾府,因而史凡又不得不自我否定了。

史凡记得,有一次王熙凤说过,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可以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这里凤姐似乎把专款专用的那笔钱财称为贾母的梯己。如果这笔钱真是林家的财产,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林家的财产流入荣府后并非完全是被独立监管,而是含含糊糊归贾母支配,林黛玉的一切费用则都由贾母承担。再进一步大胆地猜测,林家财产流入荣府后,正赶上元妃省亲这一关系着家族最高利益的大事,而贾府根本没有建造大观园的经济实力,于是只好将林家财产挪用为建造大观园与迎接元妃省亲的费用了。若是这样,岂不是说,老太太也参与了挪用林家财产这件事?史凡不敢相信,老太太会这么做,除非贾母是支持宝黛婚姻的,而黛玉留在荣府做媳妇的话,她的嫁妆亦即林家财产就应该成为荣府财产的一部分,于是贾府的动用只是提前使用而已,并不能算作侵吞行为。因此,林家财产流人荣府后可能被一分为二,一部分挪用来建造大观园与迎接元妃,一部分以贾母梯己的形式供黛玉日常所需。

黛玉自认是旅居客寄之人,还自称一无所有,其实她心里对一无所有是有所疑惑的,至少她曾亲耳听到过王熙凤无意间提到过林家的家产。凤姐曾对黛玉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这番话中,王熙凤最后又讲到了家私,即两家的家产,按照王熙凤的意思,两家仍是相配的。

尽管黛玉在成长过程中曾因家产问题而困惑过,可是她又逐渐地走向了超脱。无端失踪的百万家产,最终没能成为黛玉心灵上的枷锁,她始终不渝坚持的是对自己的知己,即宝玉的相知相爱。用五世先人积累的家产,换取一个可以和心上人共渡少年时光的大观园。

贾琏说“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可以断定曾经发过这笔财的是贾府,而非落入贾琏、凤姐夫妇私人之手。贾琏、凤姐打发不断来打秋风的宫中太监,自然是动用官中的钱,而绝非夫妇二人的私房钱。贾琏抱怨太监“一年他们也搬够了”,并举例说“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这次来“借”二百两银子的夏府小内监,还承认“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

三二百万既然不能视为建造大观园的总费用,那么它的资金来源又在哪里呢?或许其资金应来源于贾府历年的积蓄。贾蓉向乌进孝解释荣府经济拮据的原因时说:“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贾蓉说话的语气,省亲连盖花园子的花费应出自荣府本身财政,而非发了黛玉巨额家产的外财。

须知荣宁二府的经济都是靠庄田地租维持的,宁府庄头乌进孝的兄弟现管着荣府八处庄地,宁府的贾珍、贾蓉等主子对荣府的收入大体上是清楚的,贾珍的心里却有一个算盘。盖造省亲别院是借着东府里花园起,先令匠人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于是省亲别院将原来隔着一条小巷的宁荣二宅连接了起来,而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宁府主子贾珍与宁府大总管来升,都亲身参与了省亲别院的筹建,宁府主子贾蓉单管打造金银器皿,往姑苏采买女孩子等事务则由宁府正派玄孙贾蔷负责。

由此,三二百万的财不能视为建造大观园的总费用,大观园的建造费用不可能来源于黛玉的巨额家产,贾琏、凤姐夫妇私吞黛玉巨额家产的可能性并不存在。

贾母提到李纨时总说她寡妇失业,而寡妇与失业两词相连,实际上正寓示着李纨遭受过的两次打击。第一次是贾珠之死,第二次则是她失去掌握治家大权的业。陈先生指出,荣府治家权本应属于大嫂子李纨的,但不信任儿媳李纨、不喜欢孙子贾兰的王夫人,却将治家权转交给了内侄女凤姐。李纨对凤姐的不满与嫉妒因而不可避免。兴儿向尤二姐介绍李纨时曾说过:“我们家的规矩又大,寡妇奶奶们不管事,只宜清净守节”。关于荣府治家权到底该归谁的问题暂置不论,问题的关键在于谁更有能力行使治家权?毫无疑问,“脂粉队里的英雄”凤姐是弊窦丛生的荣府得以按常规运行的不二人选。李纨在日常生活中尽管也不乏精明之处,主持诗社活动也有组织能力,但在需要杀伐决断方可有效行使治家权方面,她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望风姐之项背的。

李纨“素日原是个厚道多恩无罚的”,“是个尚德不尚才的”,其缺乏杀伐决断的能力。贾母、王夫人支持强悍的凤姐治家,是着眼家族整体利益的明智之举,其中并不存在排斥李纨的主观故意。

贾母发动众人凑分子为凤姐贺寿,李纨提出要出十二两银子,这时贾母忙和李纨道:“你寡妇失业的,那里还拉你出这个钱,我替你出了吧。”

在对月钱按等级的发放上,凤姐的月钱是四两银子另加二吊钱,而李纨按定例她该领取四两,但实际上却领取了二十两。从凤姐在玩笑中替李纨算帐可知,李纨还有园子地的租子、上上分儿的年例等进项,加上月钱的累积,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风姐以开玩笑的形式替李纨算了一笔收入帐,最后还趁机将了李纨一军:“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凤姐的长篇大论激起了平日以和善示人的李纨的猛烈反击,其中使用了“无赖泥腿市俗”、“下作贫嘴恶舌”及“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等骂詈性语言。而为了增强进攻的力度,李纨还提起平儿无辜遭打的事,愈发让凤姐陷入理屈词穷的境地。

李纨要为儿子的前途着想,于是想方设法多积攒些钱,结果不可避免地养成了小气与吝啬的毛病。自己的钱决不用在他人身上,这可以说是她奉行的铁定原则。

凤姐的话确实触痛了李纨的吝啬真病:确实,李纨就是拿出点钱供诗社活动,又能花费多少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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