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光转瞬即逝。
提神静气
剑贯于中
虚空而起
挥龙扬风
斩月凌空
……
明喻一飞上来就看见师徒俩在庭院练剑,口诀自蒹白口中而出,更显得悠扬深远。
二人皆是水色的长衫,如墨的发随着身体的摆动而飞舞,衣袂飘飘似要乘风归去。
蒹白一招,棠幽就在后面跟着一招,配合默契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舞剑。
当明喻还在发愣时,二人已经在耍着最后一式。
凌冽的剑在胸前化了一个半圆,铿锵有力,迸发出的剑气急速飞过,只余飒飒作响的树叶和满地的落英。
啪啪——
收回剑的两人闻声望去。
明喻一边鼓掌一边赞叹:“耍得真是漂亮!”
棠幽从蒹白的身后探出头,兴冲冲地朝走过来的明喻招手:“小师叔,我们来比试比试。”
明喻兴意盎然,“那敢情好,我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
蒹白退到一旁坐在庭院的木桌前,自顾自地拿出三个酒杯倒好酒。
明喻三年前心血来潮和棠幽比试一场之后,就时不时上来要跟棠幽比划比划。他每次看到棠幽手中的秋水剑,就免不了要嫉妒一番。
那是蒹白去南山特意打造带回来的剑——剑身纤细修长,秋水秋水,剑如其名,如潭水水面波光粼粼般明丽,非常适合女子用的一柄剑。
重要的不是秋水剑多好,重要的是打造此剑之人,乃是南山极富盛名的铸剑仙——幻与。
望眼过去,能让幻与亲自铸剑的,这六界上下没几个;能让蒹白不费千里嘱托幻与铸剑的,这六界怕就棠幽一人了。
气人的是当初明喻暗戳戳地,表达自己的羡慕之情时,棠幽一脸理所当然:“先生给我秋水剑,不是很正常的嘛,小师叔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更气人的是,棠幽不过练剑七年,水平就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
棠幽提着剑沐浴在阳光下,额角的汗珠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小师叔,再给我一些时日,你可就要败倒在我剑下了。”
刚刚比试完的棠幽,说话还带着轻微的喘息,眉宇间尽是得意和纵情。
明喻收回剑,摇头叹气地走到木桌前坐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要不师兄顺便也教教我?”
蒹白淡淡地瞟了明喻一眼,“天姥山的事务不用管了?”
明喻恍然大悟:“师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逃避天姥山事务,才长居御月殿的?”
蒹白没有吱声。
棠幽也收好了剑,施施然地坐下,“小师叔你说吧,来这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你一脸‘我有事要说’的样子。”
“有吗?”
棠幽点点头。
“咳咳……”明喻尴尬地咳了两声,“是这样的……”明喻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时间回到两柱香前。
天姥山三位掌门,日常聚在一起论事。
晏甚突然感慨道:“这棠幽怎么跟蒹白一样,老在御月殿上待着。”
她不是没有下来,只是你们没有撞见而已。我可是有好多次看到棠幽带着南斋和沈钰,跑到山下的集市闹腾去了。
明喻的心思在心里转了几回,不解道:“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兰亭瞥了眼晏甚,轻哼一声:“还不是看自己的徒弟月华枝,这七年修为大涨,佩玉变成绛紫色,想在这次的试林会,看看二人的差距呗。”
试林会相当于小型的择仙大会,七年一度,分为文试和武试。文试考的是平日上课的理论知识,武试顾名思义抽签比武,号码相同的二人进行比武。
试林会的目的是要考验弟子们,有没有认真修习修炼,好的继续努力,不够优秀的,看清自己的缺点方便以后改正。
明喻大惊:“绛紫色?果真厉害!月华枝初来时佩玉就是靛青色,不愧是个中翘楚。”
晏甚眉眼有难以掩饰的笑意:“勤能补拙罢了。”
明喻见状,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开口说出,棠幽现在已经和他不相上下的话来。
他默默低头地喝茶。
“明喻啊。”晏甚看着明喻。
明喻心里一抖,一般晏甚这样叫他准是让他跑腿。
明喻正寻思怎么开脱,一旁的兰亭不高兴了,“明喻不许去!放在徒弟身上的时间比我还多,去什么去,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
明喻呼吸一窒,深感大事不妙。
晏甚脸上堆起了笑意,将兰亭揽在怀里,“生气了?”
兰亭别过头不说话。
“不要生气嘛。”声音软了好几个度。
明喻鸡皮疙瘩掉满地,他还是习惯晏甚冷冰冰严肃至极的样子,于是赶紧一溜烟跑了。
棠幽听完了前因后果,平静地应了一声:“哦……”她抿了一口酒,“小师叔没有说我们快不相上下了吗?”
明喻沉默着,脸色不大好。
“哈哈哈哈……”棠幽见明喻窘迫的样子,捧着肚子在地上笑得打滚,“也难怪了哈哈哈……毕竟挺丢人的哈哈哈……”
明喻恼羞成怒:“师兄你也不管管!”
蒹白看着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棠幽,“别闹。”
棠幽没有理他,继续笑个没停。
蒹白无奈地看了看明喻,“你看,哎,顽徒。”
“……”师兄你压根就没在管教!
棠幽笑得差不多了,从地上爬起来,将下巴搁在桌上,眼角有莹莹的光,应是笑出了泪花。
“既然有人敢于挑战我,我当然不能躲着。”
明喻看着棠幽狡黠的眼神,一边摇头一边啧啧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棠幽伸了个大懒腰,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整个人向后仰躺,明晃晃的阳光令她眯了眯眼。
“我才不需要耍什么花招呢。”
第二日晌午。
棠幽躺在天姥山沉龙潭边的大石头上,树影斑驳,水光潋滟,碧空如洗,暖风酥柔。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
棠幽望着被树叶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蒹白的衣角,“原来已经是谷雨时节啦……”
许是今日的天气太好,暖风熏人醉,棠幽觉得有些困。
……
“人间有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夏历中用来编排年日的方法用的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称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称为十二地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
弥睡之际,耳畔回响的是,蒹白以往跟她说过的,关于书文里一些有意思的句子。
……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先生,就是你啊。”
“嗯?”
“蒹白啊。”
“唔,真巧。”
……
棠幽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喂!那边的,现在是修习时间,你怎么能在那里偷懒?”
“你是哪个殿的弟子这么嚣张?金师姐问你话呢。”
“太气人了,金师姐你等着,我上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子。”
“你们在嚷嚷什么呢?现在修习时间。”
“月师姐,那里有弟子在偷懒,我们怎么喊都不理。”
“是啊,月师姐,我们没有偷懒。”
……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终是吵醒了熟睡的棠幽,她最不喜的就是被吵醒。
她阴沉地睁开眼,并指运气,一挥手就是一股肃杀的气息。
说话间的众人完全没有料到,躺在石头上的人,会来这么肃杀的一招,加上这招迅猛强劲,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月华枝到底是掌门的弟子,顷刻间反应过来后,双手交叉于胸前结起一个手诀,结界迅速在她的面前升起。
这时站在她身边的金铃也回过神来,迅速结界阻挡。
“棠幽,快住手!”
不远处看到此情景的沈钰,匆忙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肃杀的气息停在二人结界处的毫厘之外,片刻后就消散干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旁人也许不知,但沈钰清楚的很,棠幽是个极任性的主,很少把谁放在眼里。若是刚刚棠幽没有及时收手,光是伤及同门这一条罪,就够她受的了。
噤若寒蝉。
在场的除了月华枝,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神变得惊愕,程度不一。
棠幽立在石头上,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角,腰间的佩玉五彩琉璃,似把一道道彩虹关在里头,明艳得很。
棠幽一步一步走过来,视线扫了一遍众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是谁说我不知好歹,要给我教训的来着?”
冷。
刺骨的冷。
几个功力不够的弟子,脸上结满了霜。
“他们无心之失,请你住手。”说话的是月华枝。
棠幽的目光移到在月华枝身上。
沉默。
许久的沉默。
月华枝向前走了一步,捏紧了手中的剑,“棠幽,七年到了。”
“唔,所以呢?”棠幽静静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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