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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棠梨花不如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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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白跟平日一样的时间打开房门,欢笑声游荡过庭院,声声入耳。

他刚走到庭院,就看到棠幽不知何时弄了个秋千,此时正坐在上面荡个不停。

花瓣在她上头纷纷扬扬落下,背后的晨曦光芒万丈。

棠幽急急停下,双手抓着秋千绳,朝走过来的蒹白笑逐颜开:“先生,早上好。”

蒹白回她微微一笑,“练剑就从今日开始。”

棠幽跳下秋千,“好呀。”

……

“喜欢清静所以长居于此,我来历不明,你却丝毫不介意,反倒收我为徒,为什么?”

寂静的深夜里,风声在耳旁呼呼作响,吹动发丝,吹起衣摆。

“那你呢?”蒹白反问了一句。

“……”棠幽抿了抿唇。

“我与你而言,何尝不是来历不明?你又为何要留在御月殿,还同意拜我为师?”

蒹白将问题重新抛给棠幽。

“我……”棠幽眨了眨眼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静的生活过久了,”蒹白的眼睛望向很远的地方,“也会想试试不怎么平静的日子。而你,”他回过头看着棠幽,“就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头。”

棠幽沉默片刻,然后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向来是因缘生,因缘灭。缘起时顺其自然,随心而行;缘灭时不怨不悔,就此作罢。”

蒹白也笑了,“这回懂了?”

棠幽单手撑着下巴,似是叹气又似是松气般喃喃:“嗯……真是有趣呢……”

我跌宕的生活过惯了,所以想要试试平静的日子。而你,就是那颗定心石。

……

日子从未过得如此舒适服帖。

棠幽晨起时分采露酿想酿的酒,三竿午时跟着蒹白学习。

蒹白授课时舞剑的样子真好看,她常常看痴了就忘记挥动手中的剑,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又耍了一遍给她看,一边耍一边叮嘱这回要看好了。

晚上的时候她会做什么呢?

棠幽兴起时就会去御月殿四处转转,发现许许多多细小有趣的事物。灵感涌现时会捏陶、会雕刻、会插花……

御月殿的各处厢房里,四处都摆着棠幽随心制造出来的物件。蒹白偶尔发现这些物件,会啧啧称赞棠幽的手艺真是灵巧。

桌上一贯白釉描墨的茶具,也被她换成了粗陶捏成的酒壶酒杯,简单朴素,保持着最原始的模样,亦可以使盛放在里面的酒保持最初的味道。

蒹白每到晚上,就会按时地坐在藏书阁翻书。

古书总是晦涩难懂的。蒹白的日常任务,就是将它们翻译成简单易懂的句子。这样不仅能大大提升弟子们的学习速度,也能在较短的时间学到更多的东西,为天姥山培养更多的高阶弟子。

书桌的左侧凌乱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桌面上也同时翻开了两三本书,右侧是蒹白已经完成了一部分的手稿。

月亮高高挂起时,蒹白也觉得写得倦了,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体,踱步走到桌前。

这会才发现自己使用多年的茶具,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素雅的酒壶酒杯,哑然失笑。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换的,蒹白没有介意的意思,这洗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的杯壶,一看就能会意那人的用心。

换个也好。蒹白一边想着,一边抬手准备举起酒壶。

这时一个急匆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而且越来越近:“先生,你等等。”

棠幽的身影不一会就冲到了蒹白面前,她的鬓角流着细汗,沾着泥的手里还捧着一个小酒坛,看样子应该是是刚挖出来的。

棠幽一来,扑面而来的都是青春洋溢的味道。

蒹白眉间的倦意稍稍缓解了一些,“跑这么急作甚?”

棠幽只笑不语,打开酒壶将酒坛里的酒倒了一些进去,幽幽果香立马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蒹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棠幽一副要卖个关子的模样。

棠幽将倒好的一杯酒举到蒹白面前,“先生,请。”

蒹白接过酒杯,杯子上还沾了点棠幽手上的泥沙,不硌手,细细地摩擦的话,指尖还有些舒服。

蒹白先是浅浅地尝了一口,清新劲爽的口感一下子充满口腔,倦意瞬间消退大半。

蒹白喝着心里畅快,一口饮尽,道声:“好酒。”

棠幽眼眉弯成月牙,又给蒹白倒了一杯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嘿嘿,这是我前不久去山腰晃荡的时候,发现的一种果子。吃了一颗立刻觉得头脑清醒,舒爽畅快。所以我就移植了一些种在后院,好酿酒喝。”

她说着自己举杯一饮而尽,还不尽兴地砸吧了下嘴,“先生总是在这里忙到深夜,用它解乏正好。”

不自不觉已经到了夏末秋初时节,带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吹起两人的发丝,吹动桌上的插花。

蒹白的心里是暖的。

“你见到的应该是荷醒果,是一种能提神醒脑的果子。”伴着凉风,蒹白把手中的酒再次饮尽,“只是没想到还可以酿成酒。”

棠幽见蒹白话里有夸奖的意思,忙不迭地说:“正说明我心灵手巧。先生真是好福气。”

蒹白被这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话逗笑了,“那就不能枉费你的一番好意了。”

棠幽笑嘻嘻地给伸过来的杯子倒酒。

月色朦胧的夜晚,师徒俩一杯接着一杯慢慢地品尝着。

棠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日去了哪里玩,又找了什么样的花草移到后院中,埋着的酒什么时候可以喝……

蒹白仔仔细细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

一天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

山中不知岁月长。

一晃眼,就到了下起初雪的日子。

蒹白跟以前一样收拾好推开门,打算喊棠幽回来学剑时,被殿门外的景色惊艳到愣在原地。

御月殿周围的所有树上,除了挂着裁剪各种繁复花纹的彩笺,还各挂有一盏琉璃流苏铜铃宫灯。

细雪绒绒,犹如棉絮翩翩飞。

风吹起来时,满庭芳华,飘动的彩笺似要带着树一道起舞飞天,铜铃清脆悦耳,像是蓦然间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

棠幽刚给后院花草浇完水,伸着懒腰出来的时候,眼前的幽幽花海中,水色长衫的背影正站在一颗桃花树下。

漫天遍野的花瓣。

漫天遍野的细雪。

他就静静地站在其中,与花交融,与天比色。

“先生,我今日见了一个词,不解其意。不知先生能否为我示范一二?”

蒹白转过头,见棠幽笑容满面地站在他旁边,花瓣和绒雪打扮着她的头发。

“什么词?”

“这个词是,颠,倒,众,生。”

叮铃——叮铃——叮铃——

树间的琉璃流苏铜铃宫灯摇摇晃晃,空灵的铃声萦绕在整个庭院。

蒹白无奈地笑了笑,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净胡闹。”

棠幽依然笑嘻嘻地望着他。

他收回目光,看向树上飘动的彩笺和摇晃的宫灯。她向前走了一步,与他并肩看着同一个方向。

“以后每年下初雪的日子,就是我的节日。”

……

“父亲,人间下雪的时候是不是很美啊?”

“是啊,你出生那天,就是初雪的日子。”

“真想去看看啊……”

“哼!就你身上这点灵力,还没走两步就被抓了。”

“你又胡说八道!我讨厌你讨厌你!父亲,我不要见到他!”

“嘁,小屁孩,又躲到身后去了。”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谁喜欢你了?”

“好了好了,你们怎么每次一碰面就吵起来了?”

……

蒹白转过头,那双暗蓝色眼眸里,花影重重。

“棠幽节?”

她看着他的眼睛,眉开眼笑:“对,就是棠幽节。”

雪停了。

她听见他说:“好。”

明月当空,柔柔的月光披在殿外的树上。

棠幽拿出一个孔明灯,从灯后面探出脑袋,“先生,我们放灯。”

蒹白制止住了正要撒手的棠幽,“要许愿吗?”

“诶?”

“凡间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放孔明灯之前,都会把愿望写在灯上,祈祷神明看见。”

棠幽噗嗤一笑,“那我直接说给先生听不就好了,还费什么劲去写啊?”

暖黄色的火光映衬在她的脸上,偏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棠幽不过随口一句,孰料蒹白颇为认真地望着她,问道:“你想要什么?”

身后的铜铃声铃铃脆响,五彩斑斓花样繁复的纸笺在空中飞舞,婉转的鸟叫声在花簇间来回穿梭。花瓣一片片飘下来打着旋落在地上,地面似又下过了一场雪。

蒹白就这样静静地瞧她。

棠幽抿了抿唇,然后微微垂下眼,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先生的话,会许什么愿望?”

蒹白转过眼,望向浩瀚的星河,“自然是六界安宁。”

“这样啊……”她看着灯里跳跃的火光,“我的话……”

轻细的说话声,如一阵微风,转瞬就消散在月夜中。

蒹白只微微一愣,不作他语。

孔明灯在摇摇晃晃中飞去。

棠幽和蒹白负手而立,彼此沉默地看着孔明灯越飘越远,最后变成小小的一点,就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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