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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隐江湖》第四章:杀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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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役之后,盛庸领兵进驻东昌府,铁铉则领命坚守济南,二城随成掎角之势,互为救护,抵住燕王数次进攻。

但国之兴亡皆有运数,也非人力所能左右:秦王施连横、破合纵,平六国、得天下;二世而亡,运数也。楚霸王一生傲骨、神勇无二,垓下一战、自刎乌江;九鼎归汉,运数也。曹孟德乱世之jiān雄、座下皆文武,灭二袁、擒奉先、定基业、统中原,曹魏废汉、司马篡曹,运数也……纵贯古今,家天下者,未有传位超三百年者,运数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注定盛庸、铁铉等人救国无果,只能是成全其忠君傲骨。

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燕王带兵进入山东,竟绕过久攻不下但是多少年来均是兵家必争之地的济南,转而攻向东阿、汶上、邹县,三城一破,燕王剑锋便直指徐州,向南直进,在灵璧大败**,突破淮河防线,转眼就要攻入京城金陵。

盛庸原将重兵驻守山东,没料到燕王竟会孤军犯险,得知此危机信息后,忙抽兵亲自领了向南追击,却哪里还来得及,前线**连连吃败、一路南退,最终被燕王攻占了金陵。

燕王未进的京城,皇宫里一片大火,建文帝不知所踪,燕王朱棣随称帝,国号永乐。

燕王称帝后,回兵复攻济南,此时举国皆已臣服于燕王,济南已成了神州大地的一座孤城,如何还能抵得住气势正盛的燕军,城池不久便被攻破。

铁铉与‘济南六义’戮力杀出城去,各人虽保得xìng命,但各自身上都受伤匪轻。

七人杀出城外,找了个山洞暂且栖身。高巍拔出左臂上的箭矢,骂道:“妈的,燕贼。改rì爷爷再和你们这群小崽子大战三百回合……”胡子昭、丁志方、郑华三人便查看各自伤势,嘴里也是咒骂个不停。

这时王省劝住各人,说道:“你我兄弟从昨rì辰时大战到今夜,均是滴水未进,为今之际,当先弄些吃食,保住xìng命,再图后进。”

陈迪思量道:“此时燕军四处烧杀,哪里还能剩下什么吃食。”高巍听此更是骂道:“妈的,老子出去跟他们拼了,战死也比在这窝囊死强。”胡子昭、丁志方、郑华三人闻言,纷纷拿起兵刃,就要冲出山洞。

铁铉见了忙止住,说道:“且慢,容我说句话,现今不是呈匹夫之勇之时。我听人说盛大哥已假意随了燕王,不如你我今夜吃些野草、饮些露水,暂且在此休息一夜,明早你我兄弟一起去找盛大哥再做计较。”

此时,‘济南六义’也无甚计策,只好听了铁铉所言。众人凑合吃了些山洞旁的嫩草芽、饮了山间露水。

七人正要睡去,却听得漫山遍野的哀号之声。各人忙站到洞口向山下望去,这一望,当真让人满腔愤怒难以抑制,只见山下几百支火把,火光下看的分明:漫山遍野的贫苦百姓,被燕军绑着往山上赶来,哪个敢慢的半点,就是一刀下去,结果了xìng命。

铁铉等七人正自气愤,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当今圣上有令,务必抓了铁铉等人,我劝各位为了济南府满城百姓考虑,还是早些降服了罢……”铁铉等人闻声,心中着实一惊“好一手‘传音入密’的功夫,只可惜如此高手居然黑白不分,助纣为虐。”

七人均知道那人话音中的意思,如若自己不出去,满城的百姓就要沦为燕王的刀下鬼。想到此层,各人相护望了一眼,眼神中均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坚定慨然……

突然,山洞里传出七人的大笑声,这笑声充满了大义不成的凄凉,充满了杀身成仁的快意……这笑声,在山间回荡,经久不息……

笑声中,七人泰然走出山洞……

……

泰山北路土道上,烈rì烤炙着大地,热气腾腾而起,路旁的花草树木被蒸腾的枝叶黝蔫、毫无生气,往rì引吭高歌的知了似乎也怕了这酷热的天气,偃旗息鼓了。

远处一顶大旗慢慢驶进,一开始只看得见旗杆杆头,不多时,整张旗面映入眼帘,只见旗上绣着九条金龙,金龙中间是偌大的一个金黄的‘燕’字,显然是燕王旧部的旗子。慢慢的,旗杆尽收眼底,那柄旗杆少说也有两丈余高,旗杆底下,数万铠甲着身的兵甲脚步划一的踏地而来。

军队过去一半,便是七辆囚车,车上之人皆是披头散发、血染囚衣,神sè甚是萎顿,眼见着就要断了气。车轮在土道上压过,滚起股骨沙尘,押车的兵士一个不留神,被沙子迷了眼,登时抽出马鞭抽向囚犯。边抽边骂道:“你姥姥的,这大热天的,害老子跟你们吃这罪……”

车轮滚着,沙尘起着,兵士打骂着……一众军人来到泰山脚下已是深夜,各军按下营帐,烧火做饭,露天宿了。

到得三更时分,营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此时燕王已得了天下,军中戒备自然松弛了许多,各人卸去兵甲,安心睡去,只有几十名士兵拿着火把来回巡夜。

月光下,一个人影闪过,兔起鹘落瞬间点到了囚车旁的监押兵士,叫了一声:“师兄!”

那囚车中人听见人声,将头抬起,可怜苍发乱腾腾的将脸盖住了,手脚又被上了镣铐,不能打理。夜行人伸手将那囚犯的乱发撩开,月光下看的分明,正是铁铉,那人见铁铉满脸伤痕,有些还未结疤,鲜血正汩汩的向外流,忍不住就要流下泪来,凄然的说了一句:“师兄,我来晚了,我这就救你出去。”

铁铉听得第一声‘师兄’,已知道是自己师弟来了,但师兄弟二人分别数年,睁眼看时见师弟已长成长身汉子、面相俊雅,气度与家师颇有几分相似,已不是当年的孩童模样。高兴道:“几年不见,没想到师弟出落的如此倜傥了。幸亏苍天有眼,总算在我死前见了你一面。”

铁铉师弟说道:“师兄说哪里话,我这就救你出去。”说话间,手上一用力,将铁铉的镣铐扯断,不料铁铉却将手一摆说道:“师弟,我已报了必死之志,再说我一身关乎济南全城百姓之xìng命,我若一走,济南全城便会惨遭荼毒,我岂能因惜自身一人之命,而至满城百姓xìng命于不顾?”

师弟还要再劝,只听一人颤声说道:“铁兄弟说得好,我们‘济南六义’甘心与你一同赴死!”铁铉闻声,知道说话之人正是‘书乡侠客’陈迪,随说道:“yīn间路上有六位兄弟相配,也少了些寂寞。”

‘济南六义’闻言,齐齐点头以示赞同。铁铉向师弟说道:“我们既已报了必死之心,师弟你也不必再强求,现下师兄有事相托。”铁铉师弟道:“但听师兄差遣。”

铁铉道:“我有一结拜二哥,名叫‘方孝孺’,是当朝大儒,圣上讨逆诏书皆出于其手。燕王得了金陵后将其抓了去,利诱其归降并命其起草诏书以安天下,我二哥却只写了‘燕贼篡位’四字,燕王盛怒之下便要诛其十族,现今已有数百人因此被斩。还望师弟能前去搭救,设法保住我二哥的一脉骨血。”

铁铉师弟闻言奋然说道:“方先生如此忠义,我定当竭己所能,办成此事。另外,不知师嫂现今何处,可安然否?”

铁铉明白师弟意思是要保护自己的妻儿,可是他们去了哪里,铁铉也不得而知,只好向天长叹一声,说道:“你师嫂去了哪里,生死如何,我也不知,这辈子我欠了她的,只好来生再报。师弟不要为此挂怀,万要保护我二哥家中骨血要紧!”

铁铉说完,招招手意思让师弟早些离去。师弟知道铁铉等人甘赴国难,再劝也是无用,只好向囚车拜了三拜,洒泪转身去了……

铁铉本想对师弟说起藏宝图之事,但想到师弟本是潇洒跳脱、纵情山水之人,何必将如此重担强压于他。皇图霸业、利禄功名百年之后,皆是云烟,随它去吧……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但求无愧于心。想到此处,不禁爽然大笑,‘济南六义’闻得笑声,激起了胸中豪气,亦是放声大笑……

守夜军人闻得笑声,忙来查看,见有兵士被点倒在地,又是对铁铉等人一顿毒打。铁鞭猛抽之下,铁铉等人笑声更是爽朗,行刑之人见了此状,也是不寒而栗,只觉得这些人被打疯了,他哪里理解的了这几人‘捐躯赴国难’的大乐!

不几rì,铁铉等人被压入金陵城,城里百姓尾随在囚车之后,脸上却均是一幅喜悦神sè,更有人高声叫道‘好久没见过砍头了,这次能一次砍七个,这辈子估计再也见不到这场面了……’,小孩子也是随声叫嚷道:“砍头喽,砍头喽”

高巍见了此状,哪里还忍得住,将头猛然撞向囚车,大喊道:“他妈的,咱们为国为民,为来为去却为得个砍头恭这群王八羔子取乐的结果。”

高巍越想越是悲痛,不禁嚎啕大哭,城中百姓见了,有人说道:“王三,快看快看,哭了哭了。我说吧,砍头之前谁都会怕的哭出来,我可是看砍头看了七八次了!戏里面,上刑场雄赳赳气昂昂那都是假的!”又有人道:“没劲没劲,这砍头前怎么也得先念白几句‘十八年后仍是好汉’‘脑袋掉地碗大的疤’什么的,才有意思啊”……陈迪等人听了这些话,心中大恸,不禁也是泫然落下泪来。

各人正自悲痛,却听铁铉高声喊道:“众兄弟勿要消极悲伤,汉之韩信、宋之岳飞当年均是含冤而死,但依旧留名青史,想来史实不会欺人。你我兄弟今rì受此屈辱,百年之后后人自会给我们公断。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但求无愧于心,身前身后事,由它去便了……”

陈迪等人听得此说,心中yīn霾全无,登时一片光亮,高巍更是大笑道:“哈哈哈,铁兄弟说得对,死就死了,管它nǎinǎi的。”……这时百姓又是一阵sāo乱:“看看看,他哭着哭着又笑了……”“我看是吓疯了……”“张二,张二,看到没,我说的没错,砍头前都要大笑念白,戏里就是这么演的……”

囚车就这么被人簇拥着缓缓驶入刑场……

朱棣曾在济南府吃过大亏,这时夺了天下,立誓报当rì之辱,决定亲斩铁铉等人。

待铁铉被人押上来,朱棣不禁一惊:“是你?”原来那rì铁铉夺藏宝图之时,与朱棣照过一面,朱棣自然认得铁铉相貌。但驻守济南府之时,铁铉并未与朱棣见过面,朱棣只知道自己在济南府大败后,建文帝提拔一位名叫‘铁铉’之人为山东布政司,而这‘铁铉’正是自己在济南大败的主因,但他万万没料到夺走自己藏宝图的也是这个‘铁铉’,一见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心想道“此人夺我宝图又阻我南下,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朱棣想到此处哈哈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铁铉,快将那东西交出来,我便给你个痛快,否则……”

陈迪等人不知藏宝图之事,心中正自犯疑,只听铁铉说道:“我早已料到会有今rì,怎么还能将那东西放在身边,自然已经面呈了圣上。”

朱棣闻言,离席而起大叫道:“什么?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他既然有了那东西,怎么还会失了天下?快说,你到底把那东西放在哪里了?”

铁铉哈哈大笑道:“失了天下,那又如何?等得了那宝藏,还怕天下不能失而复得吗?”铁铉此言正中朱棣要害:建文帝生死未知,若是他拿着藏宝图去得了宝藏,自己的江山还能坐的稳么?

朱棣不禁勃然大怒道:“大胆!竟敢对朕如此出言不逊,你若不说,我便把这几人全部在你面前斩了!让你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朱棣知道此招对付忠义之人最是有效,但他却不知道铁铉七人早已抱了必死之志,只听铁铉爽然大笑道:“忠臣孝子,岂能死在你这乱臣贼子的刀下!?”话音未落,一股鲜血从口里喷出,原来铁铉已咬舌自尽。跟着又是六股鲜血喷出,‘济南六义’也是如此结束了自己的xìng命!

朱棣在战阵上杀敌无数,这时见了如此情景,不免也是心中瑟瑟,忙嘱咐下去将这七人尸体暴尸三rì。起驾回宫后,自然加派人手追查建文帝跟那宝图下落。

(注:1.后世为纪念铁铉、陈迪等七人忠君傲骨,于济南城中建‘七忠祠’一座,以供后世瞻仰。现今,此祠仍在2.靖难之时,建文帝讨逆诏书皆出于方孝孺之手,朱棣得了天下后将这些诏书全部销毁,所以现今已无讨逆诏书存世3.盛庸后来投降了朱棣,但被人弹劾,终被朱棣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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